我微斂了笑意,有些不耐地直視着他:“木勝,你該清楚,光這些理由無法說服我。”
陳勝幽幽一笑,眼底深處竟是成竹在胸的自信:“老師能查出學生的身份,想必在風吟是有極大的勢力。但這些暗探,老師卻從未告與皇上知道。再加上普華街中那些莫名出現的人,清空若是被皇上懷疑了身份,爲了自保,不得已也只好出賣老師了。”
看着他極其自信甚至驕傲的眼神,心底有種冰涼的痛快。我莞爾一笑,轉向亦寒道:“去把薰香滅了吧,陳公子吸入如此多的丹心海棠,也該夠了。”
陳勝眼望着亦寒面無表情地走到他剛剛點燃的薰香前,袖子輕揮,煙霧一陣飄蕩便漸漸消散無蹤。他的臉色卻是一陣陣發白,那神色分明在說:我怎會忘了他是毒王的丈夫。
我低低一笑,那笑卻冰冷徹骨至極:“此藥不會要你的命,但絕不可碰觸到肋下穴,且每月這個時候你必須到我地方索取解藥,否則,痛不欲生。”
頓了頓,我又道:“你定是奇怪爲何我和亦寒沒中毒……”我含笑兩手拈起茶杯在他面前晃了晃,“只因,這茶中加了解藥。你若不信,儘可以自己按下穴試試。”
陳勝的面色慘白,看着我的眼神怨恨無比,他緩緩伸出右手顫抖着按了下去……
“啊啊啊————”陳勝大叫了一聲跌倒在地上打滾,原本清秀的臉龐整個扭曲在一起,翻滾蜷縮又難看地匍匐爬向我。我也被嚇了一跳,擡頭看向亦寒:“這藥如此厲害的嗎?”
亦寒眼中的笑意一閃而逝:“夫人說,此人害得她幾天沒睡好覺,沒吃好飯,她自然要好好感謝一番,是以稍稍改良了藥物的成分。”
我低咳了兩聲掩過笑意,那哭叫聲仍在持續,實在太尖銳了。我有些無奈地捂着耳朵道:“好吵,亦寒,讓他停下來吧。”
陳勝仍在低低的呻吟,可是他匍匐在地上看着我的神情,卻是連怨恨都沒有了只餘恐懼和駭然。我走前幾步低頭看着他,淺淺笑道:“陳勝,下個月初八以前你最好想清楚如何說服我早早給你解藥。否則,我也只能用你的痛苦來慢慢抵我手下的生命了。”
“亦寒。”我揮了揮手道,“送他出去,記得莫讓人看到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免得疑心於我。”亦寒走前兩步,也不見怎麼用力,就已將陳勝提了起來,只一個閃身,就消失在房中。
我聽子默笑道:“伽藍,你越來越像那大權在握,冷血無情的丞相了。”聲音有些悠遠。
我擡起頭來衝着他笑,心底卻是說不出的虛空清冷:‘子默,這不正是你希望的嗎?’
夜晚做了個很奇怪的惡夢,似是在奈何軒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冷汗涔涔地驚醒過來時,卻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我有些口乾舌燥地爬起來,在一片漆黑中,卻很是順利地摸到案几旁,倒了杯水喝下,中途沒有碰倒任何東西。我一愣,苦笑地搖了搖頭,正要去睡,卻聞到空氣中隱隱瀰漫着一股蓮花香。要知道,臨宇的五感是相當敏銳的,尤其這蓮花又曾是我敏感之物,雖然只是淡到幾不可聞的清香,我卻也能萬分肯定,木雙雙來了。
我穿上軟甲背心,披上件中衣,悄無聲息地往外走去。很難解釋我到底出於怎樣的心裡,纔不在第一時間呼喚亦寒,而是像作賊一樣在自己府邸中潛行。尋着香氣越來越濃烈地方向而去,竟慢慢到了赤宇樓的後花園。今夜月黑風高,適宜搶劫殺人。腦中驀然冒出這句話,我忍不住搖頭輕笑,正待再往前走,熟悉的聲音隨着冬日令我顫抖的涼風飄入耳中。
“雖然你武功高強,可是如此大膽的闖入金耀都城……”亦寒的聲音何時也會帶着這樣的責備和擔憂,我輕輕揪緊了身側的雙手。
木雙雙發出輕盈的笑聲:“風哥哥在擔憂我嗎?呵呵,今日是迎新夜,人都有鬆懈之心,金耀的緊備似緊實鬆,我來去自不是問題。”
無聲,亦寒的聲音帶了幾分無奈:“你來做什麼?”
“你放心吧,我並非來爲表哥討解藥的。”木雙雙笑着,聲音卻慢慢凝重起來,“風哥哥,我只是想來問問你,你究竟在做什麼?你明明是師父最鍾愛的弟子,爲何到如今還……”
亦寒的聲音清冷了幾分,猝然打斷她:“我的事不用你管。”
“是,我是不該管你!”木雙雙的聲音陡然提高,帶着淡淡的怨和情,“我管你做什麼?若你贏了,我還需向你俯首稱臣;若你贏了,我不是終生受制就是命喪黃泉。我爲何還要管你?!”
我聽得很是糊塗,連原本淡淡的揪心都消失了,只餘迷茫和幾分若隱若現的恐懼。卻聽木雙雙靜默了一會,似是在嘆息,又道:“他真有這麼好嗎?還是,你只是想抗拒自己的命運?”
“靈兒。”亦寒淡淡道,“你不用再說了。我有我的理由。”
良久,木雙雙的語調平穩下來,聲音卻壓低了下來:“你若真的這麼看好他,就用你的能力將他扶上帝位。或者索性……如此這般上不上,下不下,究竟是什麼道理?”
“我永遠不會強迫她,也不會離開她。”亦寒的聲音異常平和輕柔,“至於成王敗寇,我從來沒有在意過。”
木雙雙沉吟了良久,害我都忍不住探出頭看去,府邸中仍懸掛着照夜用的燈籠,朦朧中我看到木雙雙退開一步,怔怔看着亦寒,隨即嫣然一笑道:“風哥哥,無極山上送飯求情之恩靈兒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就算了爲了風哥哥,靈兒也會放手與那人一搏!”
亦寒的面色有些複雜,還來不及回話,他的眼眸倏地一下睜大,我也是那般震驚地看着那輕紗綠衣的絕塵女子猛地撲進他懷裡,嫣紅的脣緊緊覆蓋在亦寒的脣上。
“你幹什麼?!”亦寒猛地推開她,渾身的煞氣連遠在百部之外的我都能感覺得到。
木雙雙咯咯笑道:“風哥哥還是這麼討厭和女子親近,不過靈兒就是喜歡。對了,萬萬小心伊修大陸的四大殺手,他們效忠的是同一人。今夜言盡於此,靈兒先走了。風哥哥,保重!”
如青煙般無聲消失,一如她來時的寂靜,木雙雙是一個如謎一般吸引人的女子。伊修大陸的四大殺手?好像有聽李叔說起過,叫什麼飛,什麼六,很奇怪,又有點熟悉的名字。我搖搖頭站起身來,往回走去。
“誰?!”豈知我剛一將嘆息吐出口,耳邊就傳來亦寒的厲喝。緊接着,眼前黑影一閃,一隻冰涼的手已帶着徹骨的涼意貼向我脖子,然而,還未來得及碰到我。那人影卻是重重一顫,脫口道:“公子!”
我有些苦笑地對上那雙漆黑的眼眸,冰晶般的透徹清冷中卻夾雜着一絲慌亂和恐懼。忽地鼻子一癢,我忙撇過頭打了個噴嚏。
悉嗦聲響,我看到亦寒寒着臉,迅速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爲我披上:“公子,你身子不好,爲何還穿得如此單薄出來。”
“亦寒。”我扯住他的手定定看着他,“木雙雙說得是什麼意思?你的師父到底是誰?”
亦寒的身體輕輕一僵,淡淡道:“公子,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天氣寒冷,還是快進屋去吧。”
我固執地說:“可是,我想知道。木雙雙說得所有事,我都想知道。”
“公子。”亦寒的雙手擱在我的肩膀上輕輕收緊,黑眸深不見底,“今夜聽到的一切,你最好忘得一乾二淨,連半分也不要想起。聽明白了嗎?”
我抿了抿脣,牙齒不自覺地緊緊咬住直到牙齦發痛。我笑笑道:“好,我知道了。亦寒不用送我,也去休息吧。”
說完,轉身離去,頭腦有些昏沉,我挺直了背脊,讓自己走得步伐穩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