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沉默之後,孛日帖赤那似有些感慨,淡淡說道:“算上往生崖的這些年,胡勒根在我身邊差不多有三十多年了,你知道賀樓岱欽用什麼法子讓他背叛了我麼?”孛日帖赤那沒有讓李落費神猜測,自問自答道,“一個女人。”
李落微微一怔,美人計向來都是反間的良策,少有不對美色動心的男人,只有找不對的美人而已,胡勒根年歲不小,看起來也沒有例外。
“情理之中吧,賀樓岱欽身邊就有幾位龜茲女子,國色天香,很難讓人不動心。”
孛日帖赤那看了看李落,哈哈一笑道:“這次李少俠可猜錯了。”
“哦?”
“不說少俠,就連我也沒有想到。原以爲能讓胡勒根背叛我的女人有多麼與衆不同,誰能想到竟然只是一個醜陋臃腫的中年婦人,送給我手下弟兄只會一刀殺了的貨色。”孛日帖赤那嘲笑着說道,也不知道是嘲諷胡勒根有眼無珠,亦或是自嘲與胡勒根幾十年的交情,竟然在生死關頭及不上一個醜陋女子。
李落沒有多問,這名鬼市女子的下場想必不會怎麼好,至於胡勒根,孛日帖赤那絕非念及數十年情分會網開一面的人,大約會在臨死之前給胡勒根一個痛快。
至於胡勒根爲什麼會背叛孛日帖赤那,而且還是因爲一個在常人眼中其醜無比的女人,孛日帖赤那困惑不解,李落倒是能有幾分猜測,漂泊久了,人也就倦了,想有一個落腳之地的心就會越來越急切,這個女人其實不用有多美,只要能讓倦了的心安穩歇息就好。
孛日帖赤那可以給胡勒根數不盡的財寶和女人,但胡勒根真正想要的也許恰恰是孛日帖赤那給不了的,數十年如一日,胡勒根總有一天會倦,背叛孛日帖赤那也就在遲早之間。
李落的猜測自然不會說出來給孛日帖赤那聽,就算說了,這位草海梟雄也未必能聽得進去。
李落岔言問道:“還有一個是誰?”
“一個劍客。”孛日帖赤那平聲說道。說起這個人的時候孛日帖赤那臉上平靜的沒有多少表情,不過李落卻從原本平靜的言語中辨出一股不平靜,甚或是暴虐刺骨的殺意。這個人的背叛遠遠要比胡勒根的背叛更讓孛日帖赤那難以容忍,只是不知道這個背叛孛日帖赤那的劍客與草海蒼狼有什麼淵源。
說起劍客,李落想到了冰窟洞口那位橫劍的老者,孛日帖赤那雖然沒有說是誰,但十有八九就是那個老者。
“到了。”
說話間,李落兩人到了獸窟前,入口處尚有鬼市的黑衣守衛,也許還不知道賀樓岱欽業已伏誅,恪盡職守的擋在獸窟大門前。
孛日帖赤那冷漠一笑,腳步沒有停留,直直走了過去,若有不開眼的鬼市守衛上前阻攔,多半難逃此刻心懷殺唸的孛日帖赤那的毒手。
不過這裡的黑衣守衛似乎已經知道了什麼,非但沒有阻攔孛日帖赤那,反而向孛日帖赤那躬身一禮,神色甚是謙和。
孛日帖赤那一愣,就見獸窟中一名黑衣男子疾步走了出來,恭敬說道:“可是蒼狼前輩,晚輩等候多時了。”
孛日帖赤那與李落對視了一眼,一時有些愕然。黑衣男子見狀笑道:“還請前輩見諒,獸窟現在已經沒有賀樓岱欽的黨羽了,前輩進出隨意。”
孛日帖赤那哦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訝然,這麼快就能將獸窟獨攬在握,一定不是倉促之間動手,想來賀樓岱欽帶人前去煉鬼窟截住蒼狼手下高手的時候,這裡恐怕也被人盯上了。好一齣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好戲,以雷霆萬鈞之勢將賀樓岱欽在鬼市的勢力連根拔起,沒有給賀樓岱欽留下半點喘息的機會。
鬼市之中波譎雲詭,有些事孛日帖赤那也被矇在鼓裡。黃臺、哈桑、薩林三人出現的實在是巧,而且在這場博弈中舉足輕重,不過聽命何人,或是早有圖謀,孛日帖赤那一時也猜不透。
“你是誰的人?”
“晚輩聽命薩林尊者。”黑衣男子坦然回道。
孛日帖赤那眉梢一揚,微微詫異,原本以爲這些人會是黃臺或者哈桑的部屬,沒想到竟然是看起來形單影隻的薩林尊者。
黑衣男子看到孛日帖赤那稍顯凝重的神情,已然明白孛日帖赤那心中所慮,沉聲說道:“晚輩來的還是晚了些,前輩身邊的好手摺損了幾人,餘下的倒沒什麼大礙,只是中了毒,正在裡面祛毒療傷。”
獸窟是魚餌,賀樓岱欽設下埋伏,孛日帖赤那將計就計,實則步步驚心,只是在獸窟中孛日帖赤那也的的確確捨得身邊高手,用意亂人耳目,起到以假亂真的用處。
孛日帖赤那心如鐵石,這些蒼狼死士凶多吉少,原本就沒想活着回來,不過倘若有一線生機,孛日帖赤那當然不會坐視不理,高手易尋,但願意捨命的未必會有多少。
兩人在黑衣男子領路下進了獸窟,與李落在時山呼海嘯的景象不同,此刻的獸窟空空蕩蕩,看臺上沒有那些閒情雅緻,醉生夢死的鬼市中人,只有一個個黑衣護衛,神色冷肅,在空蕩的獸窟中蓋上了一層淡淡的殺氣。
這裡雖說人不多,卻也留下了不少血跡,獸窟守衛森嚴,賀樓岱欽不會輕易讓人攻入獸窟,這一戰,戰事之烈不會弱過煉鬼窟前多少。一側的看臺上約莫有十幾具死屍隨意的堆在一起,想來是賀樓岱欽麾下人手,草草收掩,發出陣陣怪異刺鼻的血腥味。常人還好,最多覺得噁心了些,不過獸窟下的石牢中傳出一聲聲粗重的獸吼,壓抑,嗜血,被這股血腥氣刺激的暴虐不堪。
有幾個灰衣人正在爲傷者醫治,手法甚是嫺熟,顯然見慣了刀砍劍刺的傷口。黑衣男子領着李落兩人走了過去,李落認得其中一人,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赤鷹旗旗主烏尤,算是孛日帖赤那的左膀右臂,沒想到竟然甘做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