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頓飯的工夫,迷霧一去一回,將將從縫隙中看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景緻,壤駟闕大喜過望,低喝道:“跟緊我,不要回頭,進去之後再說。”
李落應了一聲,心中實有疑慮,方纔的驚鴻一瞥,雖然不算太真切,但離得不會太遠,依着兩人腳程,最多半盞茶的光景也就到了,不曾想竟然走了足足一頓飯的工夫,而且還險些沒有找到。眼前情形,倒是有些像當年翠括山中遇到的迷仙陣,不過詭異怪僻處猶有勝之。
雪霧背後,果然是一道籬笆,很單薄,也很簡陋,差不多每過三五步就有一個破洞,看上去少說也有些年月沒有修葺了。間不容髮之際,壤駟闕帶着李落躍過了這道簡陋的籬笆,落地之後,李落背心一寒,便覺得一股冷的不能再冷的寒氣直撲後頸,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對着李落的脖頸吹氣。
李落一驚,就覺整個身子麻了一麻,剛要回頭去看,只聽壤駟闕幾乎是狂吼出聲,但聲音卻壓的極低,厲聲說道:“別回頭,跟我過來!”說罷也顧不上芥蒂,拉起李落飛也似的竄進了一座破敗的木屋。入屋之後,壤駟闕反掌掃上屋門,一氣呵成。
屋中驟然一暗,伸手不見五指。李落暗自吃驚,這天黑的也有些太快了。
屋外蕭蕭聲響,似乎有一陣風,帶着浸入肺腑的惡意,繞着這座殘破的木屋颳了一圈,拍打了幾下蕭條的木窗木門,悻悻退走。
壤駟闕緊繃的心緒到了此刻才放緩了下來,輕輕的喘了一口氣,生恐將屋外的風又再驚了回來。
風聲漸歇,屋外靜寂無聲,李落壓下滿腹不解,疑聲問道:“這是起風了麼?”
“我也不知道……”壤駟闕呢喃低語,忽然身子一顫,剛纔的情形太過緊急,入屋之後驚魂未定,一時間忘記了還牽着這個卑鄙小人的手。
壤駟闕怒哼一聲,宛若被毒蠍蟄了一口般急忙丟開李落手臂。李落訕訕一笑,好不尷尬,好在這屋子裡黑的可以,瞧不出彼此臉上的窘態。
過了少頃,李落漸漸適應了木屋中的黑暗。這是一個尋常小屋,地上鋪着一張看不出顏色,也瞧不出形狀的獸皮,角落裡零散的放置着一些雜物,幾乎沒有一件有模有樣的傢什,家徒四壁也就是這般模樣了。
木牆已有殘破的窟窿,老邁不堪,彷彿輕輕一推就要倒塌下去。不過卻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即便凋零到了這般田地,木屋也要搖搖欲墜的勉力殘喘求命。
“剛纔的風聲是什麼?”
“不知道。”
“這裡的雪和霧是不是有什麼古怪?”
“不知道。”
“這片雪原裡到底藏着什麼秘密?”
“不知道。”
李落悶哼一聲,道:“那便是壤駟姑娘只知道我是個乘人之危的好色小人,其他一概不知,是麼?”連問數次,得來都是壤駟闕這般心口不一的搪塞,任是李落再好的脾氣也不禁怒上心頭。
屋裡一陣寂靜,鴉雀無聲,誰也沒有說話。實則李落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壤駟闕在骨雅身份不凡,或許很少經歷這樣的大變,沒有失心錯亂已屬不易。再加上兩人本是生死仇敵,不管壤駟闕有什麼居心,都是救了自己一命,對一個有救命之恩的女子惡語相向,非君子所爲。
李落念及此處,剛開口說了一個我字,就見眼前一亮,壤駟闕打着了火摺子,瞥了一眼臉上頗有愧疚之意的李落,強忍着嘴角旁的一縷淺笑,板着臉說道:“先找些柴火來吧。”
李落笑了笑,環目四顧,角落裡正巧就散落着些木柴,想來是原本屋主留在這裡的柴火。木屋正中有一個粗陶燒製的火盆,尚有灰燼。李落將柴火鋪好,木柴稍稍沾了些溼氣,倒是不太容易點着。李落接過壤駟闕手中的火摺子,費了一番功夫才點着火,也是李落所習的冰心訣內力偏屬陰寒,倘若是以剛猛烈火爲屬的內勁,說不定就能催乾柴火上的溼氣,好過現在這般鬧個灰頭土臉。
生了火,火苗雖小,但卻衝散了不少寒氣。李落和壤駟闕兩人席地而坐,攏了攏衣裳,不約而同的齊齊盯着眼前的火盆,似乎能從火盆裡瞧出花來。
“我……”
“我……”
異口同聲,盡皆錯愕,李落和壤駟闕相視一笑,李落朗聲道:“你先說。”
“我真的不知道迷霧雪原的秘密,這是頭一次在這裡過夜,雪一定是有古怪的,但有什麼古怪我不知道,剛纔的風是什麼我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今晚我也不知道。”說完之後,壤駟闕定定的看着李落,數息之後皺眉嗔道,“你就不擔心麼?”
李落訝然擡頭,道:“何故壤駟姑娘便一定要嚇到我纔算?”
壤駟闕俏臉微紅,李落言語中沒什麼責備之意,但聽上去十足就是在說自己是個惡作劇的小孩家心性,非要讓自己的小算盤得逞才肯罷休。
“你!?”壤駟闕爲之氣結,倒沒什麼怒意,哼了一聲,只覺臉皮微微有些發燙,回頭想想,好像的確有點李落口中所說的模樣。
李落哈哈一笑,岔言回道:“身處一個未知的界域,又怎能不會害怕。極北荒原,半是鬼蜮,半是仙境,不說聞所未聞,就連想都沒有想過世上會有這樣的奇景。不過再怎麼害怕也無濟於事,只要尚且承受的起,就可以將害怕藏起來,所以壤駟姑娘看着我面不改色,實際上如果不是有壤駟姑娘在我身邊,我多半會撿塊石頭將自己砸暈過去。”
“這是爲什麼?”壤駟闕愕然不解道。
“哈哈,年少時和一羣狐朋狗友廝混,曾去過一片危崖下,當初有人問怎麼才能在危崖垮塌的時候還能鎮定自若,少年郎好面子,自然有臨危不懼,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豪氣說辭,不過倒是有個憊懶憨貨的法子最爲另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