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士暗自一嘆,沒有追問,好像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年長女子悽然落淚,淚水滴進了碗中,便合着淚一口一口的吃着。年幼女子吃了幾口,又放了下來,滿臉愁雲慘淡的模樣。
“姨娘,我吃不下。”
年紀稍長的女子嘆息一聲,又是生氣,又是不忍的看了年幼女子一眼,如此境遇能活下來已屬萬幸了。
“我這裡有些肉乾,姑娘若是不嫌棄,暫且用來充飢吧。”將士和顏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打了開來,布包裡裹着幾片肉乾,模樣抽抽巴巴不甚好看,不過色澤倒是上佳,應該會好吃些。
年幼女子嚥了一口唾沫,有些想吃,不過看樣子禮教甚嚴,只是感激的笑了笑,繼而輕輕搖頭,婉拒了將士好意。
將士微微一笑,輕輕一拋,小布包不偏不倚的落在年幼女子手上,和聲說道:“幾片肉乾而已,不算什麼,姑娘不必在意的。”
說話間一將從將士身邊走過,瞥了一眼,嬌哼一聲道:“就知道你藏着好吃的呢。”說完這句話也不停留,徑自去別處忙碌了。
是個女兒家的聲音,兩名女子吃了一驚,方纔分明過去的是一個身穿鎧甲的將士,難道還有一員女將。將士溫顏笑道:“別管她,快吃吧。”
年幼女子看了年長女子一眼,見年長女子點了點頭,這才向清秀將士輕聲道謝,慢慢吃了幾口肉乾,卻也不忘分出一半送到年長女子手中。
“兩位姑娘言談舉止似是出身大戶人家,不知道家中境況如何?”
年長些的女子悽苦一笑道:“不知道,老爺死了,管家也死了,護院的壯士也沒有活下來。丫鬟婢女在這些惡賊打進來的時候就死了不少,如果不是民女二人模樣還算好,恐怕就和府裡那些苦命的女子一樣,等這些惡賊發泄了**之後折磨致死。”
女子說着這些慘事,固然淒涼,只是話語中卻有一股異樣的冷靜,讓清秀將士怔怔無語。
過了良久,清秀將士和聲說道:“明日營中會有將士護送你們離開此地,如今掖涼州兵荒馬亂,兩位姑娘暫時還是不要回清川縣了,等風平浪靜之後再回去也不遲。離開前會有盤纏相贈,省着些大約也夠月餘之用了。”
年長女子淡淡一笑,道了一聲謝,固執的搖了搖頭道:“不了,離家久了,怎也要回去看一看,就算已經成了一片廢墟,也要親眼見到纔是,萬一還有人逃過一劫呢。”
年長女子主意已定,勸說已是無用,清秀將士喟然嘆息,沒有多說什麼。年長女子忽然展顏笑道:“將軍,日後如果去壺觴州,請到屠蘇白家一行,奴家名喚新晴,到時民女請將軍喝酒。”
“屠蘇?書名薈萃才偏逸,酒號屠蘇味更熟。懶向門前題鬱壘,喜從人後飲屠蘇。原來姑娘出身屠蘇白家,好,日後若有機緣,我定當去姑娘府上討一杯屠蘇美酒。”清秀將士和聲說道,“姑娘打算日後回去屠蘇安身?”
白新晴在聽到清秀將士喚出屠蘇酒號時微微一愣,天下間知道屠蘇美酒的不少,能隨口吟出這幾句詩詞的人可就不多了,尤其還是一位從軍將士,也許此人的身份大有來歷。不過白新晴無暇細想,聞聲點了點頭,看了年幼女子一眼,輕輕嗯了一聲,道:“清川縣家毀人亡,掖涼州又不太平,還是先回妾身孃家再說,也許,哎。”
“也許有一天還要再往南走。”清秀將士輕聲說道。
白新晴歉然一笑,沉默不語,眼瞅着掖涼州狼煙四起,眼下這一戰是大甘勝了,可以誰又能斷言大甘一定守得住北府呢。
“白姑娘既然有此打算,萬事也要當心。曾參殺人,人言可畏,有些時候回去故地也並非是一件好事,姑娘既然決定日後要去壺觴州,不如直接動身南下吧,如果清川縣還有姑娘夫家的人倖存,我會讓營中將士命縣府官吏留意告知一聲。”
白新晴臉色一白,秀眉輕蹙,卻被這清秀將士的話刺得一陣心疼。流言的確可畏,兩個被草海惡賊劫擄的女子能有什麼好下場,就算回去了尤家還有人在,只是自己兩人能否進得了尤家大門也說不定,或許看在血脈相連的情分上,身邊的年幼女子可以回去,而自己十有八九是回不去了。
白新晴神情黯然,摸了摸身邊年幼女子亂糟糟的頭髮,溫柔一笑,輕聲說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在今日之前,小汐恐怕恨不得我這個姨娘早些離開尤家呢,呵呵,哪會像現在這樣粘着我。”
白新晴促狹笑着,讓年幼女子面紅耳赤,一時減了傷悲,忘了處境,扭捏嬌呼道:“姨娘,小汐錯了,我不該以前處處和你作對。”
白新晴笑了笑,輕輕將年幼女子攬入懷中,嘆息說道:“傻孩子,別亂想,日後你和我還要相依爲命呢。”
清秀將士靜靜的看着孤苦伶仃的兩個弱質女子,頗顯黯然神傷,有心相助卻分身乏術,戰亂之後,苦的還是這些黎民百姓。
白新晴很是要強,似乎見不得清秀將士眼中流露出惋惜和歉然之意,清聲說道:“將軍,你們不怕草海惡賊殺一個回馬槍麼?”
清秀將士一愣,微微顯出驚訝神色,問道:“白姑娘爲什麼這麼說?”
白新晴四下張望一眼道:“將軍大勝之後,難免會有鬆懈,而且將軍營中勝了之後並沒有追殺這些草海惡賊,那就是兵力不及草海惡賊,民女能猜到的,那些惡賊說不定也會這樣想,也許他們還會回來呢。”
清秀將士連連點頭,讚道:“白姑娘言之有理,換成是我,今夜十有八九會殺一個回馬槍,欲圖反敗爲勝。而且草海將士心高氣傲,多半咽不下這口氣,回來尋我們的晦氣,多謝白姑娘指點。”
白新晴愣愣的看着眼前這個清秀將士,就算誠顏悅色,只是神情太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