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上魚兒起來一直哭,他知道今天就要離開郵局小院了,因爲這幾天小院裡人們都在議論他們母子要上山下鄉的話題,前天週六上午放學的時候舒依付老師把轉學證和好幾個小字本算術本一起遞到了魚兒的手裡,並且叮囑他到了其他學校也要像現在這樣,好好學習,做個好孩子。魚兒看見老師眼裡擒着淚,自己也轉身邊走邊哭了。

早上還很早,鄰居們就聽見了鑼鼓聲,果然一羣居委會組織的歡送隊就涌入了巷子,他們敲鑼打鼓喜笑盈盈,帶隊的居委會女幹部將兩朵大紅花分別給魚兒母子帶在了左前胸,嘈雜的說話聲和告別聲,讓魚兒的心更亂了,其實他根本想不到這是命運的轉折,他心裡想到的只是要離開這美麗的郵局小宮殿了。要離開宮殿裡的夥伴們了,要離開第四冊語文才讀到十九課熟悉的磁器口小學了,魚兒的哭泣一直沒有停息。

隨後送行的隊伍排開蜂涌看熱鬧的衆人,其中三個男子挑着預先就收拾好的三挑幾乎所有的傢俱出發了。魚兒拼命的不走,還是哥哥和他的幾個同學,還有院裡的一些揹着書包的小夥伴,連哄帶推的把他一路送去了童家橋汽車站。

一輛解放牌貨車早就等在那裡了,趁大人們往車上上傢俱的時候,小夥伴們一直想哄魚兒笑,最後大家湊錢買了一包大約兩斤耙紅苕,用牛皮紙包着讓魚兒在路上吃。最終人們連抱帶推的把魚兒弄上了汽車的後箱,在大家一再的告別聲中,汽車轟然啓動,消失在前往北碚方向的路途中。

魚兒在和夥伴們突然拉開距離的時候,急切的大聲喊我要讀書,我要讀書……。他的喊聲被車聲和呼嘯的風聲淹沒,他躺在媽媽的懷裡,他的懷裡卻抱着牛皮紙包裹着的微溫的紅苕,由於從早上一直哭到現在,雖然忘記了餓,但是困和累讓他漸漸的靜了下來。

接着魚兒就安靜的進入了夢鄉:一雙五彩漂亮的花蝴蝶出現在他眼前,眼前是一片雜草叢生,狗尾巴草居多的河邊溼地。朦朧中他看到前面的河比草地還高,他心裡奇怪,也沒去在意,他的眼睛只注視着蝴蝶雙雙飛舞,時高時低那翩翩美麗。他不顧一切高一腳低一腳拼命的追呀追……。猛然間,他的腳踩在了稀泥裡漸漸的往下沉,他張開雙手欲撲向漸漸遠去的蝴蝶,而迎來的卻是比他高的河水,傾刻間他徹底被淹沒……。哇的一聲驚叫醒來,才發現躺在媽媽溫暖的懷裡,同時新舊的汗水淚水浸溼了魚兒的全身,媽媽慈祥的眼,看着他的臉,手輕輕的撫摸,拍打着他的身子,無奈的強裝着笑容,那一刻魚兒的腦海裡留下了永久的印記。

午前就到了合川鹽井溪,汽車穿過不太長的石板街,向左轉過一點兒,靠右有二十來級的石梯,上面就是鹽井公社,負責送行的兩個工作組人員下車把魚兒母子領進了公社內部的一間臨時住所,同時叫了兩個當地農民幫忙,把三擔傢俱也搬進了一間空房。簡便一菜一湯的午飯是公社招待的,隨後工作人員對魚兒媽媽說,他們要下生產隊,落實插隊事宜。叫他們母子在下隊前,就在公社煮飯吃或者買飯吃都可以,這兒也有現成的小竈和柴火。工作組人員一個30多歲,一個20多歲都穿着洗得發白的藍布衣褲和解放膠鞋,顯得樸實忠厚,對上級派的工作很負責任,魚兒清楚的記得那天是1964年4月6日週一。

三天後的早上,兩個工作組人員就帶了三個來挑傢俱的社員,領着魚兒母子上路下隊。魚兒眼望公社門前木樓里正上課的小學生,還有些依依不捨。因爲這兩天他都在教室窗外看他們上課,恰巧這個班也是二年級,也正在上語文十九課《美國侵略者的飛機被打下來了》。唱歌課也很同步,教的是:紅公雞咯咯咯,抓抓臉兒笑話我,笑我不學習,笑我不唱歌,只是伸手要饃饃羞也羞死了。紅公雞咯咯咯,請你不要笑話我,從今以後我要改過,學習又幹活。

從街上一路出來看熱鬧的很多,他們都覺得城市居民上山下鄉很新奇。魚兒看着這些穿着和磁器口人很不一樣的陌生人,看着這條有些和磁器口建築相仿的街。他拉着媽媽的手,只好很快的跟着挑擔的社員後面走。

走出街外,外面的石子路稍微向右拐了點彎,走一段就是鹽井溪汽車站,一樓一低底刷得很白的房子。車站面向的就是一條比較好的石子公路,魚兒記得前三天就從這條路的下方來的。他們順着車站旁邊一條跨公路的鐵軌跨過公路,然後就順着鐵軌左轉往裡走。鐵軌的右邊是長滿了青松陡峭的山林,左邊是一條從裡面不知多遠的地方,一路流出來的小河溝。河溝的對面是很大一片不太平整的,正待插秧的水田。有些田邊田頭一小塊一小溜年輕的秧苗,正在歡快的成長。稀疏無幾戴着舊草帽,一手扶犁一手持鞭,趕着大水牛犁田的老農,魚兒還是第一次看見。眼前田野的寬廣,身邊陡立的山,和遠處更加高大的羣山,真讓魚兒大開了眼界。他想,外面的世界完全不是一樣的,雖然歌樂山大,但是它長得完全不一樣。他的心暫時忘記了離開同學,離開哥姐,離開小宮殿,離開小夥伴的憂傷,取代的就是這不一樣的讓他好奇的世界。

當魚兒忘記了渴,忘記了累,邊看邊感慨大世界時。忽然遠處傳來了轟隆隆嘩啦啦越來越近的聲音,同時身邊的鐵軌也震動了起來。放眼看去,一輛輛間隔有致,裝滿煤炭的滑車,從遠處迅速的駛了過來。到了離他們很近時,滑車又慢慢慢了下來,滑車到面前仔細看才知道,原來這滑車的四個輪子是依附着雙軌的,它略顯長方形的木鬥裡,少說也要裝千斤以上的煤。在平坦的路上稍用力它就會走,在有點下坡的路上,他就會自動的越跑越快,人就站在上面一起飛跑,而在稍有帶上坡,推起它的人就很費勁了。魚兒看着頭戴藤帽,臉上花得只有兩個眼睛在轉,穿着又髒又爛服裝的煤礦工人們,他們不下磁器口碼頭擡原木工人們的那種辛苦。心裡想,大人們爲了生活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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