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募新兵的工作是楊鵬親自主持的。這次要徵募一萬人,光在天京新城附近的州縣徵募是不夠的了,楊鵬讓士兵們到滄州其他州縣也貼出佈告,說好在十一月二十三日到二十六日舉行四天的體檢和麪試,招募十八歲到二十二歲,身體健康的年輕人。給的待遇是三兩月錢,三餐有肉。這樣的待遇比大宋邊軍都好多了,是十分有吸引力的薪酬。
果然,到了十一月二十三日,來了二萬多應募的年輕人。楊鵬對士兵的要求是身體健康,老實本分,既要能訓練成敢戰士兵,也要忠實可靠不會泄露燧發步槍秘密。體檢檢查身高、體重,排除有疾病的應募者,還要檢查是否夜盲和色盲。畢竟楊鵬面對的各種敵人都有,如果夜盲或色盲就可能在特定的戰場上失敗。對虎賁師這樣的精兵部隊來說,任何一場失敗的戰爭都是難以承受的。
應募的人太多,楊鵬帶着張翔、段志賢、佔金國等五十多個高級軍官一起上陣,各自對通過體檢的應募者進行面試。面試官平均和麪試者聊五分鐘,一天下來能面試六、七千人。忙了四天,感覺嘴皮子都說幹了,楊鵬終於招募到一萬人。面試當場,面試官就會告訴應募者是否招募。
被招募到的人歡天喜地,一個個興奮得眉開眼笑。這年頭兵荒馬亂百業蕭條,種田都沒法好好種,能在天京新城當個三兩月錢三餐有葷的士兵太幸運了。三兩的月錢那可不是開玩笑,以前加入天京新城的士兵都說過,那是實打實的每個月及時發放的,可以養活四口人的衣食住行了。來當兵的大多是沒成親的年輕人,這月錢存十個月就能存三十兩銀子,夠下聘禮娶媳婦了。
雖然是做兵,但天京新城的兵風險極小。天京新城的部隊是能把契丹北招討使打殘的部隊,還有什麼敵人能讓天京新城的部隊吃敗仗?就算真的在戰鬥中受傷了甚至戰死了,天京新城城主還給傷者或者死者家屬每個月一兩五錢。就算傷了死了,也不會讓家人衣食無靠。
總之,只要進了天京新城,一輩子的小康就跑不掉了。被招募的新兵們,有種魚躍龍門的幸福感。新兵招募好後不是立即入營,而是要過完年,等軍營營房修好後纔到天京新城集合。楊鵬招募完一萬新兵,又讓士兵到滄州附近各州縣聘請泥瓦匠,要在兩個月內建好一萬士兵的新軍營。一萬新兵,八個人一間的話就是一千二百間營房,楊鵬又從各州縣請來了一千泥瓦匠。天京新城的別墅羣一直在擴張,如今有三百多套剛建成沒人住的別墅,蓋軍營的泥瓦匠可以先住在別墅裡。
雷三是家裡的老三,他上面還有兩個哥哥。雷三是個老實巴交的孩子,平時擂他一拳都擂不出一句話出來,在家裡地位很低。雷三他爹十分不喜歡這個沉默寡言的三兒子,覺得這個兒子一點都不像他。平日裡吃飯,雷三他爹一看到雷三去盛飯就要說:“別盛多了,一家人還要吃呢!”
因爲父親的這句口頭禪,雷三幾乎就沒有吃飽過。雷家很窮,五口人佃租三十畝旱田,每年一半的糧食要上繳,每年都有幾個月是吃糠稀的。雷三是一個窮佃農家裡最沒地位的三兒子,在村裡就更沒地位了,平時都沒人搭理他。但雷三這次去天京新城應募士兵,卻募上了。
這次不知道多少人去天京新城應募,恐怕十個人才有一個能選中,雷三居然募上了。雷家村去了十幾個年輕人,只有雷三一個人被選中。村裡的其他年輕人對雷三是羨慕嫉妒,不明白爲什麼那麼聰明的他們沒有被選中,而那麼老實巴交的雷三會被選上。雷三家出了雷三這樣一個天京新城士兵,他家在村裡的地位一下子就提高了,彷彿是中了秀才。雷三他爹這些天在村裡溜達,鄰居們都主動和他打招呼,讓他感覺十分有面子。
不過有面子歸有面子,雷三他爹也要考慮一些現實的問題了。這天晚上吃完飯,雷三他爹把三個兒子都叫來,在院子裡說重要的話。雷三他爹坐在小椅子上,讓大兒子和二兒子也坐在椅子上,對站着的雷三說道:“雷三,如今你運道好,應募進了天京新城當了兵丁,一個月拿三兩銀子月錢,還三餐有葷,這是你的福氣!”頓了頓,雷三他爹嚴肅地說道:“但是!你不能吃獨食!”
拍了拍褲子上的泥灰,雷三他爹說道:“如今你大哥二十四歲,都沒有成親,就是缺錢!以後你在軍營有飯吃,平日裡也沒什麼花銷,我給你留三錢銀子做衣服,你每個月省下二兩七錢銀子,存三十兩銀子給你大哥成親!”
雷三點了點頭,說道:“好的,爹!”聽到雷三的話,雷三大哥笑逐顏開,感激地看了一眼父親。雷三他爹又說道:“還有你二哥,你不能把錢亂花掉了,也要存三十兩銀子給他成親!”
雷三想了想,說道:“行!”見雷三答應下來,雷三二哥也笑了起來,得意地伸了一下手腳。
雷三他爹笑了笑,點頭說道:“雷三,我沒有白養你!”頓了頓,他又說道:“等你二哥成親以後,你每個月三兩銀子中給八錢給你大哥,八錢給你二哥,八錢給我,你自己留六錢銀子花。你單身一個人,留六錢銀子足夠了!”
雷三聽到這話,沉默了半響沒有說話。雷三他爹眼睛一翻,說道:“雷三,你怎麼不答應?六錢不夠?”被天京新城錄用後,雷三感覺自己自信多了。以前雷三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是個多餘的人,吃多餘的一口飯。家裡人或者外面人對自己欺辱,雷三根本不敢反抗。但是如今不同了,天京新城給自己三兩月錢僱自己,雷三覺得自己是一個被需要的人,是個體面人,他有自信反抗別人的欺凌了。
對父親掠奪式的安排,雷三決定反抗了。雷三堅決地說道:“二哥成親後,我不能再拿錢出來了!”雷三他爹眼睛一橫,大聲罵道:“雷三,你要造反不成?我養你十八年白養了?你要是不準備把錢拿出來,你現在就從我家滾出去!”雷三挺着胸脯說道:“讓我滾出去容易,天京新城可以提前報道。只是那樣的話,那我就不給大哥二哥存成親銀子了。”
雷三他爹氣得臉上一紅,想發作,卻又說不出話來。雷三的兩個哥哥互相看了一眼,眼裡滿是驚訝。想不到半天憋不出一句話的雷三,居然會反抗父親的安排。雷三看了看惱怒震驚的父親,侃侃說道:“以後我就是天京新城的兵了,再不是雷家多餘的三兒子了,再不是那個飯都不該吃飽的呆子了。我給大哥、二哥存銀子,是我給家裡人的接濟,你們不要以爲是我傻是我好欺負!”
說完這句話,雷三就甩手走進了屋子,睡覺去了。忙完了招募士兵的活,楊鵬開始做鏜牀。
吳庫是天京新城裡的一名賣油郎。他本是滄州城裡賣油的,上有老母一名下有子女一雙,日子清苦。滄州城裡賣油的人太多了,大家的生意都不行,他那時候一個月只能賺一兩二錢銀子,有時候這點錢都賺不到。沒有錢,吳庫一家五口人時常要捱餓。吳庫那時每日愁眉苦臉,只道要去哪裡尋個出路,賺錢吃飽飯。
今年年初他聽說天京新城十分富庶,各行各業都能賺錢,便一咬牙搬到天京新城來了。他拜託在食鹽工廠做事的外甥做保,把油賣到了天京新城。天京新城的城主大人爲了防止大量流民聚集到天京新城,規定只有在天京新城作坊工作的工人做保後,外來人員才能進入天京新城經商,而且每個工人只能爲一戶外來商戶做保。也虧得吳庫從小一直疼愛這個外甥,才得來入天京新城的機會。
到了天京新城,吳庫發現這裡生意果然好做許多。整個城北集市對應城北幾千居民,集市裡卻只有四個賣油郎。更別提天京新城的人富庶,吃油吃得多了。雖然賣油的價格還和滄州一樣,但買家就多多了。吳庫薄利多銷,一個月能賺二兩五錢銀子。
加上他媳婦在家織布的收入,他家一個月有三兩八錢銀子收入。這麼多銀子足夠他一家五口人生活了,不但能吃飽飯,還能冬做棉襖夏做單衣,逢年過節吃上肉。不僅如此,天京新城的房租還便宜。以前吳庫在城主租兩間漏雨破屋子要三錢銀子每月,而如今吳庫在將軍大人的別墅裡租兩間房子,風雨無憂的好房子,只要房租兩錢一分。
如今的好生活,是以前吳庫不敢想的。
然而今年年底更好的事情來了,城主大人免費給孩子們書讀,讓孩子們上學堂讀書!讀書那是多體面的事情啊?吳庫出身貧苦,一輩子也沒上過一天的學,最崇拜的就是讀書人。每次看到讀書人,他都是畢恭畢敬陪在一邊,不敢隨便說話。就連他大兒子和小女兒的名字,都是他花一百文錢請一個秀才幫取的。
聽說在城主大人的產業裡做事的人,只要讀過書認識字,一年兩年下來都會提拔成主管,拿三兩,甚至四兩銀子的月錢,前途和文盲大不一樣。以前吳庫畢竟只是個賣油的,出不起束脩錢,沒法供兩個孩子讀書識字。但如今城主免費給孩子上學堂了,這樣的好事吳庫不會錯過,他早早就往官廳裡去報了名。官廳裡的人說這讀書男孩女孩都可以讀,男孩一個班,女孩一個班。不過第一批只讓八歲以上的孩子入學,吳庫的大兒子去讀,小女兒再等幾年。
十二月二十,學堂就開學了,吳庫的長子便去學堂裡讀書了。只用了兩天,兒子就學會了寫名字。吳庫見兒子會寫字了,興奮不已。他拿着兒子寫的字到城北集市裡四處炫耀,到處告訴別人這是自己兒子在學堂裡學的。那些看了吳庫兒子“書法”的人都誇吳庫兒子有出息,讓吳庫十分自豪。
這一天,吳庫收攤前又在外面炫耀了一通兒子的“書法”,這纔回了家。到了家裡,吳庫一進門就看到兒子在桌子上用清水練寫字,他頓時喜上眉梢——兒子這麼用心讀書,要不了多久就能識文斷字了,那豈不是要出息了?以後兒子長大了若是能給將軍大人做事,豈不是也能當上個主管?
吳庫把賣油車推到廳堂牆邊,走到桌前和兒子問道:“兒子,你寫的這是什麼字?”吳庫的兒子擡起頭來,說:“這是今天先生新教我的字,便是爹的名字,吳庫的庫字!”吳庫聽到這話笑逐顏開,說道:“爹都不會寫自己名字呢,你倒是會寫了,真出息!”吳庫的兒子抽出一張紙,說道:“爹,我教你寫名字!”吳庫聞言一喜,說道:“好,兒子,你教爹寫名字!”
吳庫的兒子拿出一張白紙,將毛筆蘸了墨在紙上寫了吳庫的名字,把那兩個字交給吳庫,說道:“爹,你拿根筷子對着我寫的字練吧。”吳庫見兒子寫字寫得熟練,樂得眉開眼笑,說道:“好!好!我兒子真本事,將來一定比爹有出息!”
鏜牀是用來給有孔工件的孔洞進行加工的機牀,早在前幾年就出現了,是用來加工傢俱的。作爲一個設計師,楊鵬當然知道鏜牀的原理。楊鵬如今已經作出了軸承,做出鏜牀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楊鵬做的是人力鏜牀。鑄造了幾個齒輪做傳動裝置後,楊鵬將人力轉動的旋轉力傳到了鏜杆上。在軸承中轉動的鏜杆十分穩定,鏜杆高速旋轉中逐漸向前運動,就能逐漸擴大加工物的孔洞。
用鏜牀來加工工件上的孔洞,比用鑽頭來鑽孔精確的多,能鏜出精度更高的孔。楊鵬做出的鏜牀是用來做燧發槍槍管的,鏜杆楊鵬使用的是自己能蒐集到的最好鋼材——精鋼。雖然沒有合金鋼,但淬火再回火後的精鋼切削熟鐵是沒有問題的。
楊鵬帶着十個鐵匠在鐵匠鋪裡忙了十五天,做出了大宋的第一臺鏜牀。做好了鏜牀,楊鵬在鏜牀上爲槍管做好了專門的固定槽,讓槍匠用鏜牀鏜槍管。槍匠們先用細鏜杆鏜,再用粗鏜杆鏜,用了一天時間就鏜好了一根槍管。
槍管鏜出來了,看上去挺好,但楊鵬心裡沒底。他讓槍匠用尋常用藥量四倍的火藥檢驗鏜出來的槍管,發現火藥炸過後槍筒沒有裂紋,沒有問題。試驗成功後槍匠們圍着鏜牀左看右看,爲城主大人制造出這麼精巧的機械讚歎不已。城主大人一定是魯班投胎轉世,否則怎麼會每隔一段時間就能發明一個新物事出來?
跟着城主大人做事,前途似錦。“大人高明!”“城主大人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造鳥銃造了幾年了,還不知道可以這樣做槍管!”聽到工匠們的讚歎,楊鵬得意地笑了笑。有了這鏜牀,燧發步槍的製造速度可以極大提高。現在一天就能鏜好槍管,一個槍匠只需要七天就能完成生產一把燧發步槍的全部工序。比起以前一個月製造一把步槍的速度,鏜牀能讓速度提高三倍。
以前沒有鏜牀,楊鵬只能靠僱傭更多匠人來做燧發槍。實際上楊鵬已經把周圍幾個州縣的工匠蒐羅一空,再僱傭更多槍匠要去京城或者山東了,這種思路的操作性和成本都十分不理想。但有了鏜牀,槍管就快多了,楊鵬也不需要繼續擴大自己的槍匠隊伍了。
做出了鏜牀,楊鵬彷彿已經看到幾千幾萬把燧發步槍堆積在倉庫。有了更多的步槍,士兵們就能組織更多的打靶訓練,不怕打靶太多報廢槍支。因爲經常打靶訓練,如今一萬老兵的燧發步槍都快接近使用壽命了,需要裝備新槍。再加上一萬新兵需要大量的打靶訓練,訓練需要的槍支數量是很大的。
報廢的槍支用料是可以拆開來回收的,槍支的各個部件可以分別回爐重鑄,等於報廢的槍支重新制造不需要多少材料費,只需要人工費。而鏜牀讓造槍的人工費大大降低了。所以槍支報廢重造就不需要多少銀子。楊鵬立即讓五百個工匠全部停止了米尼步槍的製作,全部組織起來製造鏜牀,要在一個月內造出一百臺鏜牀。只要有了一百臺鏜牀,五百工匠們輪流使用鏜牀,就能在一個月內生產兩千多把燧發步槍,滿足倆萬八千士兵的訓練需求。
十一月中旬,城主的氣溫已經很低,寒風呼嘯。城北的土窩子已經無法幫助難民們抵禦嚴寒,到處漏風。好在給難民們的房子已經建好了——楊鵬九月份在周圍州縣招募了一千五百泥瓦匠,加上難民們自己動手給泥瓦匠們打下手出苦力,兩千多戶難民家庭的新房子已經全部在十一月中旬建好。
難民的房子鋪着瓦頂,防雨防風沒有問題,但爲了趕工期,房屋的磚面上沒有塗石灰。水泥磚牆裸露着,看上去沒有那麼美觀。不過難民們沒有那麼多講究,他們之前在家鄉住的大多是漏風漏雨的茅草頂土屋子,能住上磚瓦房子已經非常高興了。
以後等難民們收穫了糧食,生活富裕起來,再找人塗白石灰也不遲。不但如此,給難民們修建的屋子也比較小,一千五百泥瓦匠一共建了三千二百間屋子,算下來要三個難民合用一間屋子。不過這也不是大問題:給貧民們建的屋子聚集在小村子裡,在屋子和屋子之間留有很大的餘地。等第一年應付過去了,第二年等貧民們收穫了糧食得了銀子了,就可以在預留的空間上擴建屋子。
另外,難民們棉被棉衣不足。雖然被契丹兵掠去時候難民們也是帶着棉衣棉被的,這是窮人家唯一值錢的東西了,即便被契丹兵掠到遼東去他們也會帶着棉衣棉被。但以天京新城的標準來看,這些大宋窮苦貧民們的棉衣棉被就十分寒磣——破破爛爛的棉衣,幾個人合用的棉被。靠這樣的裝備過冬,挨凍是難免的。
楊鵬不想自己領地上有人凍病凍死,十月份就讓人到周圍各州縣買了六千張棉被,又訂做了六千套天京新城士兵穿的制式棉襖,棉襖上染着大大的天京二個字。這些東西到了十一月中旬到位了。楊鵬把它們送到了貧民們的村子,分發給貧民們。這些棉襖都是寬大的,貧民們湊合湊合都能穿上去。當然楊鵬也給貧民們發了針線剪刀——棉襖尺寸差太多的話就自己動手改一改尺寸。宋代的女人都是會做針線的,改一改衣服都是會的。
農民們聽說城主大人發過冬的衣服,歡天喜地領了去了。鄭暉組織吏員記錄哪家哪戶領了幾張棉被幾套棉衣——這些過冬裝備楊鵬也不是白送給貧民們的,這些棉被和棉襖楊鵬花了五千兩銀子,是要農民第一年收了租子後就歸還給楊鵬的。農民第一年種春小麥,估計每戶能收入二十三、四石糧食,五口之間刨去吃食還能餘下十石糧食換二十兩銀子,買一些棉衣棉被都是買得起的。
見貧民們過冬準備不足,各種用度都不足,楊鵬怕農民們缺過冬的雜用物資,乾脆又每戶借了五兩銀子給農戶,讓他們缺什麼就自己找商販購買,約好來年收了麥子時候用糧食還錢。農民千恩萬謝地拿了銀子,卻一個個不捨得用,都存了起來。不過手上有了錢,這些貧農真遇上困難了就有了依仗。安頓好農民,天氣立刻就轉冷了,寒冬來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