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微風吹動着松葉“沙沙”作響。
醫院內某處安靜的長廊之上宋家夫妻各自佔據了長椅的一端，中間隔了約二十釐米的距離，卻像一道無法跨過的鴻溝。
兩人已經沉默了好一會, 從院長辦公室內聽完宋淨之病歷的報告後, 他倆一直保持沉默。
這種沉默浸着令人窒息的死靜。
宋徵雙手抱頭痛苦地呻/吟。腦海中泛起種種回憶, 他記得女兒常常笑靨如花, 再痛苦她仍是帶着淺笑, 只不過太多的微笑只是掩飾內心的痛苦。
他知道自己這一次憑着本身的力量無法救她。
他憎恨這一點，卻又無可奈何。
方月的臉仍帶着冷豔，只是晶瑩的眼眸中添了幾分驚訝和不解。
宋徵突然出聲問道：“他, 那個人……他還有沒有親人？”
那個男人一直是宋家夫妻兩人心底的刺。
宋徵甚至無法完整地說出他的名字，像是觸及了什麼忌諱。
“我怎麼知道。”方月冷冰冰地應了聲, 雙手猛地抓緊。
“你不知道？你他媽的爲啥不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歡小淨是因爲小淨很像他。你可以不喜歡她, 但你怎能狠心地見死不求？她再怎麼說都是你的親生女兒, 也是那個人的女兒。”
方月往後靠貼近牆壁，目光放遠, 不答反問：“我一直不明白你爲什麼這麼愛她？明明知道她不是你的女兒。從小身體也不好，你仍執意把她帶在身邊這麼寵她。”
宋徵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答：“誰說小淨不是我的女兒？從她來到這個世上，她就註定是我宋徵的女兒。或許我這麼說你會生氣，我的確不是因爲你，而對她愛屋及烏, 我是真心疼愛這名錶面總在裝堅強的女孩。你沒有和她共患難, 當然不知道她是怎麼樣珍惜我這個父親和給我帶來的快樂。你根本沒有用心去了解過自己的女兒, 一味地把錯誤推到一名未滿六歲的女孩身上。你是膽小鬼呀方月, 小淨也是……但她比你勇敢。她害怕, 但仍會咬緊牙關向前，而你卻只願意停在原步, 不停地用工作來麻醉自己。”
“哈哈……”
方月自嘲地笑了幾聲說道：“我就是討厭你們把所有的關注都投在她身上。不管是他，還是你。她脆弱嗎？或許。但這世上有誰是無堅不摧的？”
“我知道你的想法，所以一直勸她留在你身邊。她一早就有想離開的念頭。是我，是我……一直以父親的身份強留她。你們耗盡你們在一起的時間，得到的結果竟是這樣。算了！算是我做錯了。”
“你的意思是我錯了嗎？”
“是我做錯了。你們都沒有錯，錯的人是我。”宋徵咬牙切齒，惱恨自己的一廂情願。
兩人又陷入短暫的沉默當中，一會宋徵問：“月，他到底還有沒有親人？”
要是沒有，那他的小淨之怎麼辦？
宋徵連想都不敢想像，那痛苦得無法言語的結局。
方月微垂下臉，從久遠的記憶之中慢慢掀起一角，幽幽地說道：“聽說還有一名同父異母的哥哥。我只知道他姓章。”
“謝謝你。”
方月瞪了他一眼，丟下一句：“我是不喜歡她。但是方家要對我的女兒亂來，我不會坐視不管。我去香港擺平這一件事。”
她站起來，最後輕輕地落下一句：“你好好照顧她。”
宋徵看着妻子筆直的背影，圓眸寫滿了悲傷的色調。
虎二趕到醫生已經是下午了。 Www¸ т tκa n¸ C〇
此時他慶幸自己與猛虎幫的關係，不然他又會在茫茫人海之中失去她訊息。
當時我醒了一會，又睡覺了，他在門口遇到剛與方月討論完的宋徵。
宋徵直接把他拎到醫院的樓頂，劈頭說：“我家閨女生病了，沒時間跟你胡攪蠻纏。我現在也沒有力氣揍你。你走吧！”
“伯父我知道她生病了。她不是一個乖女孩半夜不睡覺，愛吃垃圾零食……我……我怎麼可能丟下她！何況不好好盯着她，她不會乖乖地吃藥。”
宋徵語調緩了。“小子她不是一天兩可以治好的，你還是回家吧！”
“我知道她得了什麼病。我有心理準備，我知道透析腎很痛，我都知道……如果往後每個星期都得陪她來析腎。她痛，起碼有我陪着。我會把我的時間都給她，錢這方面伯父也不用擔心，我會繼承我外公的財產，他和猛虎幫沒有任何關係，都是正當的行業。”虎二對宋徵表明自己的心意。
“小子你未免也太冷靜了吧！”宋徵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小子。
虎二說：“因爲淨之不會想，我得替她想好。請伯父讓我留在她身邊，好好地陪她渡過這一關。”
“這不是一個短的時間，你撐不過去的。”
“撐不過去都得撐。三年，五年，七年甚至是十年，只要她還活着……我還有什麼所求呢！”
宋徵聽了虎二的話，心中溢出一股暖意。“啊！你這笨小子。我家閨女怎麼會看上你這根愛吃虧的木頭？”
小淨向來懂得看人，她並沒有看錯他。
“……”
“好吧！你自己看着辦，但我不保證她趕不趕你！”
“謝謝伯父！她是趕不跑我的。”虎二非常有自信地答道。
這世界最恐怖的男人就是趕也趕不跑的男人。遇見了虎二，這個認知我算是深刻體會到了。
“哈哈……”
宋徵大笑。“小子你有種啊！”
堅定不移地向着自己的目標前進，不作他想。這樣的人陪着小淨，他會放心。現在首要的任務是去找那名姓章的男人，他沒法分心照顧她。
這小子看上去挺可靠的。
自家的閨女有了小夥，身爲父親的宋徵怎麼可能沒怒得要打要殺呢！
只能說虎二挑了個最好的時機。
宋徵大師沒有時間找他打殺，而這些打殺在往後那些看似風平浪靜的日子裡纔會逐漸顯現出來。
虎二的苦惱還多着呢！
宋徵丟下他說去辦事，他獨自來到了病房。
虎二坐在牀邊的椅子上看了沉睡的宋淨之好一會，他突然出聲說道：“你醒了就睜開眼睛，別撐着。”
於是我緩緩地睜開眼睛，一顆項大淚珠迅速滾落，虎二忙伸手接住問：“很疼？”
“嗯。”
虎二一臉認真地問：“要不要我幫你噓噓？”
我白了他一眼，掙扎起身，他忙給我調了個舒服的位置。
我說：“小老虎我很害怕，真得很怕……如果那件事情是真的，我該怎麼辦？我怎麼辦纔好？”
隱隱的，我似乎已經猜到他們隱藏的秘密。
“我不知道。淨之不騙你，我不知道。你害怕什麼？要真害怕了，那就告訴我，我替你想辦法。”
我伸手撫上他額間的皺紋說：“小老虎，你老了！”
“又在說什麼傻話呀！”
“我討厭你爲了我而老。”我抽回手繼續說：“我的病你都知道了吧？”
“嗯。”
“既然知道爲啥還笨到要來？”我斥了他一句。
虎二把按住我的肩膀，讓我不得不面對他。“淨之有些話你從來沒有對我說，但不代表我不懂。你要是再敢給我演那些二流肥皂劇，我可真要生氣了！”
“小老虎！”
我動容地喚了他一聲，他輕輕一帶把我抱入懷中，直接威脅道：“你要再說諢話，我馬上把你帶去拉斯維加斯，看你怎麼逃！”
“呵呵……你呀！你是佛法無邊的如來佛祖，我是那隻杯具的小猴子。”
我知道我們之間一直不需要說什麼海誓山盟，肉麻的情話。
我懂他的心，反之亦然。
“知道。還敢逃？”虎二嗔了我一句。
我捏了他一下，他尖叫，兩人笑鬧了一回。我說：“我想回去。我討厭醫院的味道。”
“但是你的病？”
“吃藥就行了，不必常來。不信去問問醫生？”
虎二拿我沒辦法，他突然問：“你家難道就沒有一個合適你的嗎？”他是A型血，不然他恨不得割一個腎給她。
我沉默了一會答道：“虎二這件事我會告訴你。但是現在我太累了，等我想說再說吧！可以嗎？”
虎二答應了，問道：“你現在出院是要去哪裡？該不會又是夏天那裡吧！”
“小氣鬼，小氣鬼……我和夏天不是你想的那樣啦！你以爲每個人都像你這麼笨把我當寶呀！就算是這樣，你以爲夏天的女人有這麼好當麼？碰上你這朵小花，就渾身是刺。若是夏天便是直接撞牆。準死。”
“什麼意思啊！”
“就是我爲啥誰也不撞偏偏撞上你了呀！”
“就愛撒嘴皮子。”虎二揉着我的頭頂斥道。
“哈哈……”
小老虎謝謝你！
謝謝你就算內心痛苦已溢出眼眶，仍強撐着，假裝堅強地陪我面對一切。
以前是對不起，現在是充盈的感謝！
我對你的話，一向都是這麼簡單。基本上我什麼話都不說，但我的眼睛都已告訴你了，而你也看見了，懂了。
真得謝謝你！虎二。
我們剛入門，門外便有訪客提着大袋小袋的東西上門。
這名清秀圓滾滾的婦人是張姨，她住在這附近的老宅，夏天安排她過來替我收拾房間採購生活用品，順道送送飯。
這所別墅聽說是一名姓施的老太太所有，是夏天交情很好的前輩。一聽到夏天用來金屋藏嬌，馬上出借。
張姨笑問：“娃兒啊！這帥小夥是誰啊！”
“是……他是……宇宙無敵帥氣，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我支吾一會，看着虎二一臉尷尬地瞪着我。我微咳，假裝認真地補充：“簡單一點來講，他是姓男名朋友的那位先生。”
“哈哈……”張姨笑作一團。
虎二尷尬地燒紅了臉。
“往後他會照顧我，張姨不用再麻煩你了，還有替我感謝施老太太，讓她老人家費心思了。”
虎二趕緊向張姨鞠躬道謝，一臉誠懇，嚇得張姨尖叫連連，怪不好意思的。
她常上門，除了送吃，其實是想多瞧幾眼夏天那帥小夥嘛！
雖然他不常來。
但總有這麼一次遇見的，廣告不也是這麼說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