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又睡得昏昏沉沉, 見虎二和爸爸都沒有出現。
我獨自一人坐在窗前,畫着我擱了許久未完成的畫作。隨便吃過早餐後,我一直畫畫, 直到一陣匆忙的電話鈴聲給打斷了。
我緩緩接起。
電話另一端是一把陌生的男低音。“宋小姐, 我是零。我想你最好來一趟東方高中。二少他可能壞事了。”
“虎二?!”
“是。”
“謝謝。我知道了。”我掛了電話, 馬上推開大門跑了出去。這裡離X城的市區有蠻遠的一段距離。
該怎麼辦纔好!
我在路邊等了一會, 仍不見任何一輛出租車, 只有一名長相平凡又老實的男人騎着自行車經過,我猛地喚住了他。
“等等!”
老實男人剎停車,倒車來到我身邊反問:“有什麼事嗎?”他見我從這棟別墅出來的, 也覺親切。
“我想去東方高中,你可以載我過去嗎?”
老實的男人見我一臉着急, 不忍心拒絕忙點頭說好。
“謝謝。麻煩你快點, 我有急事。”我拉住他後背的衣服補充。
老實男人先是一愕, 馬上俯下身,雙眼閃着銳利的精光, 對我揚聲道:“那你扶好哦!”
耳邊的狂風不停呼嘯,我終於見識到自行車的厲害了。
相對於沒有駕照胡衝直撞的虎二,眼前這位老實大叔他的那速度簡直不是凡人可以到達的。
我只能緊緊抱住他的腰,嚇得連尖叫聲都淹沒在陣風之中,只花十來分鐘左右, 我人已在東方高中華麗麗的大門前。
我動了動手腳, 僵硬和麻痹終於在一分鐘後緩了過去。我下了車, 對他道謝, 他向我擺擺手。
我摸了摸豎起的短髮, 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瘋模樣。
他見此輕輕地伸出手替我理了一理,手一伸又發現自己怪異的行徑會被誤認爲登徒浪子。
我卻只是笑了笑, 對他說:“你們施家,我只不喜歡那花心男施小池。”
話畢,我轉身竄入了東方高中,而留在原地的施十五喃喃自問:原來這娃兒認識他們家小池啊!
這小子恐怕是傷了人家妹妹的心吧!
我一路疾走,還不忘打電話給零。零說他們正在五樓的辦公室,讓我快點過去,話筒裡我聽到一把女音瘋狂尖叫……
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快步到了五樓,辦公室大門敞開卻無法敢圍觀,室內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高貴大方的猛虎幫幫主夫人正又罵又打着垂下臉的虎二,潑婦罵街,完全不顧形象。
一旁站着幾位壯漢,皆不敢出手阻止她。
東方高中的妖男翟若柏站在一邊,挑起好看眉頭冷眼俯看這一切,似乎已顯得不耐煩。他身邊還站着一名中年男人清秀,此人便是章懷月。
宋徵糾纏了一個星期的章姓男人。
章懷月年三十有九,身形瘦削,長相儒雅,清秀的臉上總掛着一幅銀邊眼鏡,一襲改良版的唐裝,頗有隱士之風。
我的目光在他身上稍停了幾秒,馬上轉向幫主夫人。高聲呼叫:“阿姨請你住手。”
我上前拉開一直低頭受捱打的虎二,擋在他身前。
幫主夫人見是我,倒收住了手,一臉兇狠地瞪着我倆。
“我不管你們在玩什麼花樣?我只要拿回我的畫。快點拿回來給我。臭小子!你狠,連我的畫都敢偷。”
我眼光一揚,瞧見歐泊大師的《暖陽》正擺在桌面上,不解地看了虎二一眼,虎二垂下臉不敢看我。
他上一回偷聽到章先生跟學生說如果是歐泊大師的畫,他願意用一切來交換。因此他纔回猛虎幫偷幫主夫人的畫。
這小子!
我隨即上前把畫拿在手中送回給幫主夫人,誠懇地道歉:“對不起阿姨!虎二他是無心的,請您別責怪他!”
“哼!那死小子。”幫主夫人忙接過畫,說道:“丫頭你是平大師的徒弟,要一幅歐大師的畫多簡單啊!爲啥要來偷我的畫?”
“對不起!”
幫主夫人冷冷地掃了在場的人一眼,冷哼一聲。
“哼!”
我擡頭對門邊的壯漢說:“好好護送夫人回去。”壯漢齊聲應道說是。
幫主夫人摟緊懷中的畫,與大夥風風火火地離開了東方高中。
“淨之我——”
虎二上前拉着我的衣襬。
我瞪了他一眼,拉住他的手走向室內的兩人鞠躬。“對不起給您們添麻煩了,真是很抱歉!”
虎二咬緊牙關,沒有作聲。
翟若柏說:“的確是很麻煩。東方高中開校二十年來從沒有遭遇黑社會分子找上門來告我們偷竊。”
“對不起!”
翟若柏擺擺手應道:“這回是看在林伯先生面上,我不希望有下一回。還有你們想要章先生的腎,這是不可能的事。說到錢,翟家不缺。說到人情,恐怕你們沒有。”
翟家一直與林伯有業務來往,相方是認識了多年的朋友。他知道宋淨之是林伯的小友,也是玉石界鑑定的頂級人才,故留了一片情面。
原來虎二又是爲了我的病。
只不過他們怎麼會認爲章懷月的腎一定適合我呢?!
雙方短暫地沉默了一會,章懷月突然開聲問我:“你喚什麼名字?”
我一愕,忙應聲:“宋淨之。”
“宋淨之啊!好名字,好名字……可見你父親對你有多大的期許。只不過你們一家人真夠自私了。害死了我弟弟,居然還有臉來問我要一個腎?”
我猛地擡起頭來,大眼滿是激盪,像是可以從他身上找尋一絲我親生父親的影子……這人原來是我的……
章懷月見我此等模樣,立刻明白,眯眼吼道:“滾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們。”
這小女生竟敢這樣看他!
這讓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我握緊緊虎二的手,他給我莫大的力量。
我忙向他倆點點頭,鞠身,拉着虎二迅速地離開了辦公室。
剛來到東方高中華麗麗的大門處,虎二發現了我的不妥,一把抱住我快要癱軟的身體急問:“怎麼了?”
“……痛……我的頭……痛痛……”
我撫着額頭痛苦□□,眼前突然一黑,直接昏倒過去了。
白茫茫的一片帶着回到我心中最黑暗、最黑暗的域地。
小淨之住在這裡很久了……孤單一人,她蜷縮着自己一直在哭、一直在哭……傷心的淚水匯聚成小湖將要把她淹沒了。
或許這世間還有很多、很多令人悲傷的事情,但她所遭遇的事情已超過她心底能承受的底線,像一隻溢滿水池,滿了便往外傾灑,無法再承載更多。
他們都說宋淨之瘋了。
虎二沒有反駁,只是沉默地守在她身邊。這樣的安靜總帶着幾分沉悶,幾分窒息,令人無法喘氣。
在東方高中大門昏倒後醒來的第一天,宋淨之發狂地尖叫,不斷地拉扯着自己的頭髮,她不斷地傷害自己……最後醫生決定給她打了鎮定劑。
她安靜了。
然而這股安靜卻令虎二膽戰心驚,看着她閉着雙眼,明明睡得香甜又安祥,眨眼間卻又淚流滿臉,痛苦□□。
次日她醒來,仍舊重複着昨天的瘋狂尖叫。
宋徵沒敢再聽再看,紅着眼眶直衝了出門。
他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總說要把最好最好的給她,到頭來她仍是獨自承受這些痛苦和絕望。
實在是害怕她再傷害自己,虎二讓醫生打了鎮定劑。
她癱軟在牀上滿臉汗水和着晶瑩的淚珠,他溼了毛巾替她擦汗,理着那許久未修理的短髮。
淨之,回來吧!
淨之快回來我的身邊!
快回來呀!別呆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獨自哭泣……回來啊!淨之快回來。我真得很怕……你快回呀!
虎二在心底默默地呼喊。
只是宋淨之仍在那冰冷的地方,泡在自己的淚水之中獨自傷心。
見她睡沉了,虎二拎起垃圾推門而出,卻發現宋濱獨個坐在門前咬牙痛哭。他甚至沒有發出聲音,只是淚水一顆接一顆滾下……渾身顫抖……
“宋濱!”
虎二按着他顫抖的肩膀說:“沒事的。我們要相信淨之,她不會丟下我們的。她捨不得丟下她的莫非叔叔,她的爸爸……”
“老大她從來都沒有這樣,她……她一直裝乖賣傻……我……我可以做什麼……爲她……做點什麼纔好!”
虎二拍拍他的肩膀說:“什麼都不做,只要站在她身邊就好了!她會知道的。”
“爲什麼她會變成這樣?面對老哥的事她……她被掐了多少次脖子,一次都沒有喊過。還跟我說……說老哥是好人……老大她到底是怎麼了?”
虎二也很想知道爲什麼見過章先生之後她就變成這樣了?
淨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到了第三天宋淨之出奇地安靜了,靜靜地看着窗邊不知是誰送的白色花兒。她一直看着……眼睛仍舊空洞無神,人卻平靜了。
虎二稍稍放下了心,讓看護呆在家裡照顧宋淨之,他找上了宋徵,一見面也不廢話直接問:“我要知道淨之到底出了什麼事?”
宋徵把眼光拉遠落在窗外的街道,人來人往擦肩而過,誰會在乎他的寶貝女兒生死,連她的親伯伯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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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啊!
你壓抑了這麼久,終於要——
“請您告訴我!”
宋徵答:“小淨她應該是想起了那件綁架案。”
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原因。
因爲會害怕她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所以大家都不願意告訴她原因,不願意令她如此痛苦絕望。
他的目光仍在遠方飄散,他想或許他家閨女會突然出現在人海茫茫當中,跳出來跟他扮鬼臉。
宋徵說這件事情他當時並不在現場,只知道一些皮毛,重點他們有意隱瞞着他。
因此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後來他才說他老婆和兒子去了香港處理淨之的事情,在X城唯一瞭解這件事情始末的人只有方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