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三刻,後院推杯換盞的衆人東倒西歪地散去,寂靜院落中的人似乎已經進入夢鄉。門口守夜的小僕剛打完哈欠便兩眼一翻暈了過去,身着夜行衣的黑影將他放到一旁靠着廊柱,四顧查看之後取出一截秸筒。
黑暗中逐漸飄蕩出一股奇異的香氣,玉柏玄壓抑住狂亂的心跳,合上雙眼伏在榻上假裝暈倒。房門裂開一條縫隙又迅速合實,隨着黑影逐漸靠近,若有似無的甜香在迷香的襯托之下愈加明顯,彷彿一雙手沿着肌膚觸摸到她緊繃的心絃,錚然而斷。
黑影站在榻前聽了片刻,伸出手開始在離悅身上搜尋,可他身上彷彿有取之不盡的藥瓶,掏出一個又一個。
“不如我幫你找?”離悅突然睜開雙眼,平靜的聲音在如墨的靜謐中好似掣雷,驚得黑影迅速閃身後退幾步。
“大俠路過此地,若是劫財,恐怕教你失望了,我這身上除了藥瓶,別無它物,”離悅將藥瓶一一擺好,“大俠若是想要尋藥,我這裡倒是有一些,不知大俠需要何種藥物,要治什麼病症。”
門口的紗燈已被熄滅,屋內更是漆黑一片,除了對方模糊的身影,根本看不清臉色,來人悄然移動身形,打算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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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悅察覺到他的意圖,輕笑一聲,“許久不見,夜公子怎會淪落至盜竊爲務的境地,不惜一死逃離公主府,就是爲了與雞鳴狗盜之徒爲伍?”
離悅不是習武之人,說完這些話竟也感受到一絲殺意在黑暗中瀰漫,裝作暈倒的玉柏玄同樣察覺刺骨的寒意自身後襲來,她唯恐傷了離悅,下意識伸出一隻手向他示意不要激怒來人,離悅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指,這一動作被黑暗中的身影察覺,殺意更濃。
“夜公子性格還是如此急躁,一言不合就要殺人,我只是在試探這名小僕的狀況,是否能夠聽到你我的對話,拜你的迷香所賜,他得睡到明日,”離悅抽回手,無聲而笑,“你可以放心說話。”
陰冷的殺意並未消減,而是越來越近,近到玉柏玄準備起身欲與來人正面相對,離悅依舊說得雲淡風輕,“我記得在木槿花牆下,你曾經問過我,爲何連蝴蝶都不喜歡你,你可還記得我是如何回答的?”
寒意在無聲中驟然而減,伴隨有些錯亂的呼吸,離悅自問自答,“萬物皆有靈性,你身上的殺戮之氣太重,弱小的蝴蝶自然不敢靠近,”凜冽的殺意已經消失殆盡,“可是你有公主的愛,這還不夠麼,你還想要什麼?夜有霜。”
夜有霜潛入郡守府,還未靠近玉柏玄的寢室,就感覺到了數名隱衛的氣息,他如今武藝尚未完全恢復,若想毫無聲息地進入寢室絕無可能,但又不想就此離去,於是轉而尋找離悅的住處。
郡守府因爲住進了公主,各個院落已經肅清,只有一處燃着紗燈,門口還有有小僕看守,裡面住的人應該就是離悅。
他點暈了小僕,打算進入房間尋找,看看離悅是否真的將丹藥給了玉柏玄服用,哪知離悅早有防備,離悅精通藥理,這些迷藥或許對他根本沒有起到作用。
夜有霜夜探郡守府被離悅發覺,又想起皇甫霏遲曾經跟自己說過離悅的另一層身份,就連玉柏玄也被矇在鼓裡,更讓他懷疑離悅留在玉柏玄身邊的真正目的,登時殺心頓起。
離悅的一番話擾亂了他的心思,讓他回憶起那些短暫卻永恆的美好時光,皓月如盤,繁花似錦,潺潺似水般的海誓山盟流淌在他的血脈之中,永世無法抹去。
“你是如何認出我......”無數次在夢境中纏繞在耳畔的聲線,夾雜着青草一般的甜香偷襲而至,撕扯她澀啞的心絃,割裂她開始癒合的傷口,翻出血肉暴露在夢魘的利爪之下。
離悅不是神算,也沒有夜間視物的本事,當然不能說是玉柏玄提前告知的,“我給你治過傷,你的手太過粗糙,”胡編亂造的理由卻也合情合理,何況夜有霜心有旁騖,沒有仔細分辨他話中的真假。
“丹藥呢?”夜有霜私心認爲,玉柏玄至今無法下地,是因爲根本就沒有用藥,離悅虛情假意騙取皇甫霏遲手中的丹藥,不知私下謀劃何種勾當。
“自然是給公主用了,”若說讓自己給吃了,不知夜有霜下一步會做出什麼駭人之舉。
“那她爲何始終不見好轉?”前齊大軍目前毫無動靜,夜有霜愈加相信自己的判斷,離悅一定是跟前齊太子私下聯絡過,一切都是離悅的陰謀。
離悅不知道他暗地裡的想法,更不能說玉柏玄早就好了,就在一旁趴着裝睡,“你怎麼不說覓冬太女出手狠毒,害得公主重傷垂危,傷筋動骨豈是一時半刻便能康復的?”
“她果真傷得如此嚴重,丹藥都不能立時見效?”
“丹藥倒是有效,可惜了,我的那顆用來救了一個半夜摸進寢室的竊賊,若是有兩顆她立時就能活蹦亂跳。”
“......”
“你若是關心她,早做什麼去了,你可真是命大,被丟到亂葬崗都能起死回生,近一年杳無音信,現在想起跑來質問,不覺得可笑至極?”將夜有霜丟到亂葬崗,是姬墨暘曾與他商量好的,姬墨暘若是想利用夜有霜引出幕後之人,必須得做得神不知鬼不覺,讓夜有霜錯以爲□□用量不夠,才能死裡逃生,纔會想方設法回到覓冬覆命。
哪來的亂葬崗,自己醒來時就身在覓冬公主府,睜眼就是皇甫霏遲,自己曾經看過那封沒有署名的信,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姬墨暘親筆,皇甫霏遲與自己研討許久,也無法得知姬墨暘的真正目的,是想以此賣個人情給皇甫霏遲?或是藉此要挾覓冬,料定覓冬害怕欺君之罪不敢作聲?不管姬墨暘到底是何目的,都與離悅無關。
夜有霜沉默不語,離悅繼續問道,“你偷偷摸摸地跑進我的房間,到底是何居心?”
“我倒想問問你,”夜有霜逐漸逼近牀榻,“你隱瞞身份,一路跟隨問雪,到底是何居心?”
離悅只從玉柏玄那裡聽說,夜有霜有可能是覓冬派來的使者,卻沒有想到他與皇甫霏遲如此親近,不禁有些愕然,“我師姐連這些都告訴你了?”
“她說......”夜有霜收聲已然來不及,心急之下一句錯句句錯,只兩個字便徹底暴露,等於承認了自己與皇甫霏遲相識,還親密到連師弟的隱秘身份都對自己和盤托出。
離悅心中的訝異脫口而出,“師父特意叮囑過,她的夫侍都不知道這些,他們只知道我是她的師弟,你到底跟她是什麼關係?”
夜有霜想要分辨,卻不知從何說起,本來是他佔據主動,想要搜出離悅的暗通前齊的證據,如今卻被他反將,深吸一口氣,“與你何干?你自己就是個騙子,還在這大言不慚。”
離悅此時的震驚化爲氣憤,心疼玉柏玄自以爲得到的一腔真情到頭來只是一場陰謀詭計,“你是怕我騙她,還是擔心後央與前齊聯手,掣壓覓冬?你自己心虛,就想我跟你一般齷齪,以爲我這裡有什麼暗通敵國的證據,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間我和玄兒,”離悅的聲音隨着情緒起伏變得逐漸哽咽,“我從未向她吐露身份,是因爲我從來沒有想過再要回去,我只是師父的徒兒離悅,一生行醫濟世不問朝堂,她若是喜歡我,我便陪伴她,她若是不喜歡,我自會離去。”
他眼中的淚水幻化出憤怒的火焰,隔着黑暗燃近夜有霜的周身,“你爲何隱瞞身份,你自己心中有數,”夜有霜重傷垂危之時離悅曾經貼身照顧,甯蔚羽那日去探望夜有霜,被夜有霜奚落一通,自己憤而不平的警告記憶猶新,“你自己做了什麼,心中有數......”
離悅低頭平復心緒,冷冽如冰的聲音迴盪在夜幕中,“你,身爲女尊國男子,沒有砂印,”繼而嗤笑一聲,充滿鄙夷,“那個皇甫霏遲除了生得好些,有點武功,哪裡還有長處?厚顏無恥浪蕩成性,恃強凌弱詭計多端,見一個愛一個處處留情,關鍵時刻自己做了縮頭烏龜,派你來涉險,就這樣一個人也值得你豁出性命?”
“你住口!何時輪得到你來說她,要不是看在你曾經救過我,我早就一劍結果了你!”自從相認,夜有霜沒少貶損過皇甫霏遲,從她私服潛入淮城,背地裡瞧玉柏玄的熱鬧,到她代表覓冬朝拜,與玉柏玄鬥氣,再到此次與玉柏玄比武,將玉柏玄打傷,皇甫霏遲一直陪着笑臉解釋,從未惱怒過。
她是自己的阿姐,自己如何數落是姐弟之間的事,旁人如此挖苦她,在夜有霜聽來格外刺耳,沒當即砍下去已經是竭力剋制。
正值守衛輪值,遠處巡邏的守衛發覺門口的紗燈熄滅,心中生疑往離悅的寢室走來,夜有霜出於氣憤,最後幾句話不覺提高了音量,說完之後下意識去聽外面的動靜,察覺到有人靠近,看了看黑暗中的離悅,抽身而去。
守衛到了門前看到地上酣睡的小僕,上去就是一腳,嚇得小僕一蹦老高,“誰!誰打我!”
“放屁!你也吃了酒了?正當值卻在這偷懶打瞌睡,公主身邊的貴人若有閃失,你可擔待得起!”
依稀記得有人打了自己一下,接着便昏睡過去,現在被守衛這樣一嚇,腦中更是亂作一團,不知是自己到底是被打還是在做夢,驚慌失措地告饒,“奴婢不敢,奴婢知罪......”
“都閉嘴,攪了我睡眠!”離悅衝着門外呵斥,門外幾人的吵鬧聲立刻消失。
玉柏玄伏在榻上,許久沒有動彈,似是真的睡得沉沉,離悅撩開她耳邊的髮絲,撫摸她的臉頰,蠶絲與樹膠被浸泡的溼滑粘膩,輕輕一碰脫落一片,臉下的錦褥冰涼潮溼,水漬依舊在緩緩蔓延,溼透離悅的指間。
“我無法向你證明我的清白。”
“你就是我的有霜,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
她不在意尊卑,不在意貞潔,只求真心以待相愛此生,叔父說過的話言猶在耳,早晚有一天,自己的異想天開會將自己將自己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會成爲別人插入自己胸口的利劍。
“你這樣忌憚她,不如把她殺了。”
“她人在後央,殺了她豈不是挑起戰火。”
明知自己不可能命令他去殺人,卻放出這些狠話,她自認爲了解他,自認爲他對自己一心一意,孰知爲了保護她,他竟也能使得一手以退爲進的攻心手段。
“待你哪天想要解決她,只需一個眼神,我立刻就把她的人頭奉上。”
“越說越瘮人,你可真能煞風景。”
曾經爲了自己,對顧青冉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如今因爲幾句貶損她的話,他竟然想殺了曾經有過救命之恩的離悅,自己同他說了那麼多她的壞話,若不是他身負使命,自己早就被一劍封喉了吧......
他是何時與她相識的?是在早年執行任務之時,或是失去音信的那段時日?皇甫霏遲眉目如畫英姿颯爽,又身手不凡出類拔萃,最會討人歡心,自己與她相較高下立判,任誰都會中意皇甫霏遲,又或者,早在被叔父選中帶回別莊時,這一切就已經悄然開始......
幾不可聞的低咽從牀榻間流出,輕細得如同微風拂過窗櫺,早春的夜晚褪去白日短暫的溫暖,在黑暗中逐漸冰冷。離悅拖着病體,費力將她蜷縮成一團的僵硬身體拖上牀榻,摟在懷裡,仔細地將他臉上糊成一片的假面揭去,用衣袖輕輕擦拭無聲流淌的淚水,伸出手輕拍她的後背,一下又一下。
在他的記憶中,師父在他偷偷哭泣的時候,就會這般摟着他,一面輕輕拍着他一面絮絮叨叨說着不知打哪聽來的笑話,那些笑話一點兒也不可笑,但師父的懷抱讓他覺得是這世上最溫暖的所在。
門口的小僕瞪着眼睛守了一宿,大氣也沒敢出,生怕被降罪,隱隱聽見屋內呼喚,連忙回道,“奴婢在。”小僕引着幾名負責梳洗的小僕魚貫而入,將用具一一備好,小僕偷瞄了一眼離悅,他青絲披散盤腿坐在榻上,身後的錦被依稀顯出一個人的形狀,“都出去。”
小僕一身冷汗如獲大赦,連忙領着衆人退出,生怕萬一教離悅相中,讓他夜間侍候該如何是好,自己還等着熬到年歲,求大人給自己賞賜一門婚事呢。
離悅掀開被子,看着一夜未眠的玉柏玄,雙眼紅腫佈滿血絲,蠟黃的臉頰上佈滿乾涸的淚痕。他撥開她被淚水浸溼的髮絲,“都卯時了,你該起身回到公主身邊,明日便要啓程回到黍陽,你是否還有事要囑咐?”玉柏玄一直沒有說明準備潛回黍陽的緣由,離悅也沒有多問,她自然有她自己的打算,多問無用。
玉柏玄坐在銅鏡前,一頭青絲在離悅的梳理下泛着烏亮的光澤,曾經爲了一個人,幾乎掉光了墨發三千,曾經爲了一個人,徹夜難眠痛不欲生......
離悅爲她綰好髮髻,又用絲帕淨了面,爲她整理好衣衫,接着仔細端詳這張面孔,“幸好你昨夜帶了用具,我也不會,你自己來。”
玉柏玄對着銅鏡取出布包,看着鏡中的自己一點點變成另外一個人,收拾停當,將布包揣入懷中,“你和蔚羽都在這裡守着夜五,她與蓋華會面時,若有疏漏,你們幫着及時彌補,只要你們都在,她不會起疑。”
玉柏玄回到公主寢室,看見甯蔚羽眼底的暗沉就知道他一夜未眠。醫官照例爲夜五診過脈躬身退去,玉柏玄靜靜坐在甯蔚羽身旁,拉過他的手放在手心,沒有以往的嬌羞欣喜,甯蔚羽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低頭回應,“公主有何吩咐?”
她看不見他的眼睛,低垂的睫毛擋住他所有的目光,甜蜜的梨渦消失不見,清淺的呼吸在兩人之間穿梭,激不起任何漣漪。玉柏玄默默收回手,起身站到榻旁,扮演她小僕的身份。
夜五躺在榻上,正好可以看到玉柏玄紅腫的眼眶和痛苦的神情,想了想還是不敢多說,老老實實作自己的假公主,夜七自從作了明衛,目不斜視的功夫愈加爐火純青,像座塔一般守着玉柏玄。
離悅的傷本就不是致命傷,用了丹藥歇了兩日,恢復神速,此時他惦記玉柏玄,想到她昨夜傷心欲絕的模樣,在屋內坐立不安,梳洗停當之後,來到公主寢室門口。
屋裡的幾人相對無言,聽到門外的小僕稟報,“公主,神醫求見。”甯蔚羽下意識擡起頭望向門口,又低頭不語。夜七看了玉柏玄一眼,沒有得到示意,也不敢動彈,嚥了口唾沫裝作沒有聽到。
離悅站在門口沒有得到答覆,不知裡面發生何事,心下焦急,不顧小僕的阻攔推門而入,小僕看着一屋子人惴惴不安,玉柏玄上前做個手勢命他退下,屋內再次恢復安靜。
離悅站在屋子中間,明顯感覺到氣氛壓抑,不知道發生何事,表明來意,“夜五整日用藥也不是長久之計,我改了藥方,藥性溫和滋補,每日一劑,省去許多麻煩。”
聽見了自己的名字,夜五也不好不出聲。往日在公主府,一衆隱衛和守衛沒少受離悅的恩惠,習武之人舊傷累累,一到季節交替便會疼痛難忍,多虧了離悅專門爲每人調製的膏藥,才能逐漸緩解。自己身份卑微,在離悅眼中卻一視同仁,夜五心中感激,連忙致謝,“多謝離公子。”
“你怎麼出來了,”雖然用過丹藥,但玉柏玄依舊擔心離悅的傷勢,怕他受風傷情反覆。
離悅知道玉柏玄擔憂自己的身體,目光盈盈地微笑道,“我已經好多了,你一夜未眠,我擔心你......”他四顧觀察一週,“現在沒有旁人,你怎麼還站着,沒有通報無人進來,你快歇息片刻。”
氣氛愈加微妙,甯蔚羽坐在一旁輕笑一聲,“對,除了離公子,這世上有誰敢闖公主的寢室。”
離悅被搶白,玉柏玄以爲他接下來會發火頂回去,腦中飛速想着應對之策,離悅一反常態,沒有作聲,他知道甯蔚羽是因爲玉柏玄侍候他出恭,纔會埋怨他,他自己也覺得不妥,乾脆沉默不語。
他從懷中取出藥瓶,指指牀榻,“你躺下,我給你上些藥,瞧你那眼睛腫的,好像捱了揍。”
甯蔚羽笑得愈加張揚,“除了離公子,這世上有誰敢任意打罵公主。”
離悅捏着藥瓶的手指節發白,狹長的鳳目眯起,似在隱忍。
玉柏玄默默走到甯蔚羽的跟前,“蔚羽......”
甯蔚羽終於擡起頭,與她對視,“無子、口舌、妒忌,七出有三,足夠了,你不用再勉強自己,也不用再施捨你的憐憫,從此之後,高天淥水,月去雲盡。”
玉柏玄望着大敞的房門,呆呆地站立在灌入的風中,紗簾張揚飛舞,彷彿漫天的合歡羽扇,揮灑錯落斑駁的淚眼愁絲。
駙馬在此時拋下公主不知去往哪個方向,於情於理都不合禮法,不能動用守衛,玉柏玄帶着兩名隱衛分作三個方向尋找,大街小巷酒肆茶樓,能想到的地方都沒有遺漏,三人在午時匯作一處,玉柏玄心急如焚,有着隱隱的擔憂,不想去想卻不得不面對。
“公主,駙馬不會是出城了吧......”
玉柏玄沉默片刻,立即回到郡守府,取了銅符叮囑了離悅,帶着隱衛出城而去。
甯蔚羽目及之處影影瞳瞳,正午的日光照耀下的密林在他的眼中彷彿是嘲笑他的妖怪,他本想壓抑自己的痛苦,待玉柏玄回到黍陽,事成之後再與她開誠佈公,可她與離悅含情脈脈的對視,兩人之間涌動的情意,一瞬間輕易碰斷他早就繃緊的心絃,自己的死纏爛打是這世上最廉價的笑話,他想逃離心中那個困守他多年的牢籠,他想告訴自己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幻,夢醒了就不該再沉溺。
他在原地踟躕,不知走往那個方向,眼前的景象蒙上一層又一層水霧,剛剛還在心裡發誓,不再爲她流一滴眼淚,不再讓人將自己看作軟弱的可憐蟲,可春秋流逝光景明滅,瀲灩晴好之中,還是不停浮現那張嬌美的容顏,從稚嫩到豆蔻,從花開漫天到紅紗燈下,一顰一笑已經成爲烙印,恐怕只有削肉剔骨,才能除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