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天兒特別的冷,老爺們兒穿着厚厚的棉襖,扯着嗓子在衚衕裡喊話,哈一口氣兒立馬就結成了冰碴,人們都說這是老天爺發怒了。
老天爺發沒發怒顧涵不知道,但是他現在有點兒生氣。顧涵是顧氏祠堂剛立的少族長,顧氏家族,傳說是一個成立了幾百年的大家族,改了幾次朝換了幾次代,顧氏家族依舊屹立不倒,是以顧氏家族一直被人猜測和嚮往。北平人都知道,顧氏家族最是護短,只要你成爲了顧家人,那麼這一輩子都會衣食無憂。所以人們都向往成爲顧家的一份子。
顧氏祠堂的族長一直都是認嫡不認庶,無論旁出的顧氏子弟有多優秀,嫡出的顧氏子弟有多廢物,只要他沒死,那族長之位永遠落不到旁人身上。而顧涵就是新立的族長,因其年少,所以人們都稱他爲少族長。而之所以立他爲族長,是因爲他爹顧向天死在了尋花問柳的途中。
顧向天這人風流,而且沒有志向,完成了族裡人爲他安排的婚事,生下了嫡長子後,一年有三百天都外面女人的懷抱中。不過他這人風流歸風流,顧氏家族的族訓他還是知道的,所以這麼多年一直都沒弄出人命來,結果他這剛死,魂估計還沒走,就看到他憑空蹦出個親兒子。他要是活着估計得一口血噴出來,可惜的是他死了,這事兒也死無對證了。
顧涵看着面前抱着孩子的女人,此時他不過十歲的年紀,所以他有些頭大,他其實對自己的父親印象不深,唯一記得的就是他的父親長了一張好相貌,母親從小就教育他待人待物要寬容,所以他想着待事情查明後,這孩子要真是顧家的血脈,他倒能照拂,顧家也不差這一口吃的。
“少族長,查出來了。”顧清棠拿着一封信走了進來,顧清棠是顧氏的二管家,平時主要負責顧氏和外人的往來接待。
顧涵接過信函,看了之後將信函傳給了其他的長老,經過一番爭論後,終於確定這個孩子的確是顧向天的血脈。
“他有名字嗎?”顧涵問面前的女人。
女人有些微微的顫抖,啓脣說道“還沒起大名,只有小名叫寶兒。”
寶兒,這個名字在顧涵嘴裡轉了一圈,看來只有這個孩子纔是他顧向天的寶貝吧,顧涵諷刺的想着。
“既然是我弟弟,那就跟我這一輩,就叫他顧染吧。”
“謝少族長賜名,寶兒快謝謝哥哥。”女人欣喜的搖着顧染。
顧染自打進顧家來第一次擡頭,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高位上的顧涵,一束陽光剛好打在高位上,映的顧涵好像是散發着聖光,面容精緻,顧染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小孩兒。他微張着嘴,癡癡的看着顧涵,猛地撞進了一雙眸子,顧涵的眼睛跟他的人很不符和,接觸久了就會發現,那麼溫暖的一個人,卻長了那一雙寒涼的眸子。所以顧染第一次和顧涵對視就敗下陣來,他又低下了頭,沒開口說一句話。
“你咋回事兒啊?啊,快叫哥哥,聽話。”女人的聲音忽然急了起來,剛準備揚起手打就聽見顧涵說話。
“算了,他剛來肯定認生,不叫就不叫吧,只是從今往後他就是我顧家子孫,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顧大,帶顧染下去換衣服。”
顧大走到女人面前,看着顧染問道“二少爺,我帶您去換衣服吧。”
顧染看了看母親,看到母親點頭,就乖順的跟着顧大走了。臨出門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他的母親,那個自他生下來就從沒給過他好臉色的女人,此刻臉上竟帶着溫柔的笑意。顧染怔了一下,連忙回過頭,只是心裡泛着一種暖暖的感覺。
“柳萋萋,當初逐你出門時,你竟然隱瞞孕情,你是何居心?”顧氏的二長老顧梅方是個暴脾氣,待顧染走後率先發問。
只見那女人,悽慘的笑了笑,一雙丹鳳眼盛滿了淚水,顯得楚楚可憐。“二爺爺,您竟不肯喚我一聲顧萋萋了嗎?”
“我顧氏早已沒有顧萋萋這個人,我是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纔將你逐出顧家,此次你要是還想禍害我們顧家,就休怪我不念舊情。”顧梅方氣勢洶洶的看着柳萋萋。
顧涵那本就不大的腦袋此刻更是暈暈乎乎的,顧萋萋是顧家恩人的女人,當初顧家少族長,也就是顧向天慘遭旁系子弟的毒害,是顧萋萋的爹爹拼了命纔將顧向天從鬼門關救了回來。從那之後,顧向天就將顧萋萋認做了義妹。後來不知怎麼回事,顧萋萋得了一場大病,就此香消玉殞了,可誰知人竟還活着,並且她是被逐出顧家的。
顧萋萋聽到這話,竟哈哈大笑起來,“我禍害你們顧家,哈哈哈,二爺爺,事到如今您還是不肯相信我嗎?那我就再說一次,是你們顧家禍害了我,都是你們。我和向陽本是要成親了,我們那麼相愛,是顧向天害了向陽,然後玷污了我,我本想一死了之,可顧向天欠向陽一條命,我得讓他還啊!可是你們呢,對,就像今天一樣,你們高高在上的看着我的哭訴,對我的冤情無動於衷,最後更是爲了你們顧家的顏面將我趕出顧家。好在,老天有眼啊,顧向天死了,哈哈,哈哈。”說完後她竟一頭磕在了柱子上,當時就沒了呼吸。
顧清棠一把捂住顧涵的眼睛,將顧涵抱出了祠堂。顧涵全身僵硬的任顧清棠將他送回房間,一進門撲面而來的溫暖驅散了顧涵身上寒意。顧清棠將他放在炕蓆上,捂着他的手搓了搓,等到手終於變熱了才放開了手。顧清棠摸了摸他的頭,“少族長,今天的事和您沒有任何關係,您不要想太多,我要去處理一下她的後事,等晚上再過來陪您。”
“給她準備一副好的棺木,將她和二叔合葬。清棠哥,這樣或許能讓我好受點。”顧清棠走到門口時聽見顧涵的聲音。
顧清棠嘴角帶了一點笑意,不過那笑意很快就消失不見了,回了一句“好”。
二月的紅梅最是好看,顧向陽拿着一枝紅梅偷偷地走到了她的背後,將那隻紅梅插在了她的頭上,顧萋萋嚇了一跳,回頭看見是顧向陽嗔怪的打了他一下,笑道“你嚇死我了。”顧向陽看着面前人比花嬌的女孩兒,想着在過不了幾天她就是他的妻了,心裡止不住的歡喜,還好是她,也還好她喜歡的是他。他們兩個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竟是將這滿園的紅梅都比了下去,背後的兩隻紅梅害羞的纏在一起。顧向陽忍不住低頭親了一下顧萋萋的面龐,顧萋萋害羞的依偎在他的身旁。顧向陽心裡想着,此生若是能和你攜手到老,就夠了。而此刻的他們並不知道有一雙猩紅的眼眸正在注視着一切。
人性有時候是很奇怪的東西,平時的一切都很正常,等所有的東西都積攢到一起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就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