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第四境【軍主】的“有激必應”之能敏銳至極,早已經到了不懼偷襲的程度。
就連王遠這位【陰神】境術士在搞鬼的時候,再三思慮也沒有選擇直接對凌霄下手。
此時,聶人熊的大嗓門纔剛剛開腔,就立刻將睡夢中的廣洋侯驚醒。
披上衣服便好似紙片一樣穿窗而出,乘着罡風輕飄飄地落在船樓上,看向濁河閘門上方的一羣御龍直。
一雙刀鋒般的劍眉猛地一擰,惱火萬分地嗆聲道:
“何方宵小在此犬吠?膽敢擋住本候的去路?!”
崩碎心中枷鎖,復歸本來面目的聶人熊,已經重新恢復了曾經的那份匪氣。
看到這位正主出來,只是隨意地拱了拱手:
“原來是廣洋侯當面。
侯爺有所不知,這妖詭之物可不是鬧着玩的。前幾日‘歲星經天’從【天門】之外拋落了百餘枚【凶神令】。
若是不能及時回收,恐怕會釀成大亂,這也是爲侯爺的安危着想嘛。
還請不要讓我等難做。”
凌霄長年在宮中供職,到了地方看誰都自覺高高在上,哪裡會理會一個小小的五品【符寶郎】、
聞言臉色頓時一冷:
“笑話,本候乃第四境的【軍主】,無論何等妖魔詭怪到了本候面前都只會化作飛灰。
而且本候有聖旨在身,肩負皇命,不要說是甚麼詭物,就是千軍萬馬都不能讓本候遲疑片刻。
通通讓開!”
說着便從懷中掏出一道明黃色的聖旨,高舉過頂。
御龍直的嫡系還好一些,但那些守護河道的普通兵丁不禁紛紛譁然,看向官船的目光都多了幾分畏縮。
王遠他們敢一言不合就宰了傳旨太監,這些人本身吃着皇糧,可沒有膽子敢藐視皇權。
聶人熊臉上卻是滿不在乎,身體滴溜溜一轉,身上符寶郎的官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城隍爺的裝扮。
在太祖之時,天下的府城隍盡數被封爲“靈佑侯”,等同正三品,同樣一身侯服,不比他那廣洋侯稍差。
而且他同樣從懷中摸出一卷聖旨,高高舉起,再次大喝道:
“侯爺不服御龍直管制?
那可真是巧了,本城隍亦有聖旨在身,詔令:着聶人熊以城隍之位監察各路【陽官】。
不要說是區區一個侯爵,便是皇子王孫,本城隍也有先斬後奏之權!!”
凌霄和身後那些聽到動靜的一起涌出來的侯府護衛、屬官,見狀不禁臉色大變。
既是御龍直更是城隍爺,這跟傳說中的“日審陽,夜審陰”又有什麼區別?
這人竟是要把斬妖除魔的產業鏈上下游全都給包圓了不成?
而且用聖旨打敗聖旨,他們可是絲毫都佔不了一點法理。
若是讓喜歡玩帝王平衡術的周溫睿,看到自己的聖旨竟然變成兩方“亂臣賊子”借力打力的工具。
恐怕會氣得當場嘔血三升,深深懷疑自己做皇帝的專業能力吧?
這還沒完。
聶人熊再次將手一揮,岸邊上駐守河道的兵丁接連掀開一張張篷布,露出至少上百門大口徑的火炮。
全都對準了東平湖中的那艘官船。
凌霄的臉色瞬間發青,他清楚地看到,最前面的十幾門“道法火炮”,竟然是從三桅炮船上層拆下來的【雷帆炮】。
這種兇殘的傢伙,只要一炮就能擊沉同等體量的戰船,把自己連帶官船打成碎末簡直跟玩兒一樣。
這些可都是隻有在【長水營】中才配備的國之重器啊!
若說沒有一兩天的時間,根本不能把這些軍備和人員從寧海州運送過來。
可是【長水營】中的二號人物“中軍將軍”江玉龍,三號人物“火器把總”魏朋義,可都是義父的人啊。
怎麼提前一點風聲都沒有透露出來?
難道呂內官那邊的進展不順利?還是說整整提前兩天就不小心走漏了風聲,讓周景煥有所戒備?
廣洋侯越是深思,心底越是漸漸升起一團寒意,不由自主地便疑神疑鬼起來。
他卻不知,王遠不僅自身的鬼體飛行絕跡,還能以【詭市】爲中轉,在三百里範圍內隨意調兵遣將。
將手中兵馬、火炮,從六百四十里登州府最東頭的寧海州,空投到最西頭的東平湖,總共也沒有耗費超過一刻鐘。
簡直就是做到了“一刻鐘打擊全府”!
廣洋侯冷哼一聲:
“哼,等我接收了【長水營】,坐上統帥之位,便讓你們知道什麼叫尊卑!”
聶人熊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暗道:
“尊卑?呵呵,等你先被我家老爺玩過之後,還能活着趕到寧海州再說吧。”
畢竟,大家夥兒都知道,隔離審查這玩意兒可不是一次性的,而是一波一波又一波。
不用問什麼時候結束,問就是.快了!快了!
臉色難看至極的凌霄一甩衣袖,正要轉身回到船艙裡去給薛相寫信告家長。
啊——!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隨後又是一聲船板破碎的巨響。
衆人回頭一看,卻見一個只穿着中衣的侯服護衛握着佩刀,一下又一下狠狠砍在那個撞碎木牆想要逃跑的同僚身上。
雙目無神像是在夢遊,口中喃喃自語道:
“都是怪物!都是怪物!砍死你,砍死你們!”
此人似乎混淆了現實世界與夢境。
在夢中,他貌似正在戰場上廝殺,但在現實世界中,卻砍死了真正的活人。
沒等旁人反應過來,聶人熊便已經怒喝一聲:
“你們看,我說什麼來着。都圍起來,不要放走了一個!”
廣洋侯將牙齒咬得咯吱作響,卻毫無辦法。
兇狠的眼神掃過麾下噤若寒蟬的周大先生以及一個個屬官、衛士,卻沒能從他們身上發現絲毫端倪。
東平湖邊一座能將整片湖面盡收眼底的小山山巔。
有一老一少兩人分別坐在小桌兩側,桌上擺着兩碟小菜,一壺黃酒。
王遠本是打算藉着這場戲幕,給這位遠道而來又仗義出手,幫自己制服呂內官的徐老哥接風洗塵。
卻沒想到這“驚喜”竟然來的這麼快。
“【凶神令】效果這麼好嗎?纔剛剛投放立刻就讓他們開始倒黴了?”
這周仙塵是王遠精挑細選出來的目標。
本身是一位能借助“龍氣”施展【文壇登龍術】的儒士,還精通儒家的讖緯之學,能勘驗禍福,測度兇吉。
對【凶神令】的相性和抗性都非常不錯。
相性高,會極大增強【凶神令】的效果,即使還沒有化作要命的【詭異】,也能讓身邊所有人都跟着倒大黴。
還會不由自主吸引其他【凶神令】的力量靠攏,產生迭加效果。
抗性高,則會讓其他人發現不對勁的時間大大延遲,最理想的效果是先把其他人全都剋死,自己最後再死。
可就連王遠這個始作俑者也沒有料到,黴運降臨地竟然會這麼快。
而且似乎是這人的夢境出了大問題。
身邊徐振之的眼睛卻是驀然一亮,拍着王遠的肩膀大笑道:
“我就知道,跟在王老弟你這‘災星’的身邊絕對有收穫。
渾身劫氣遠隔數裡都能感覺得到,這味道絕對夠正!惹禍能力比你還強的,老徐我這輩子都沒有遇到過。”
“我說徐老哥,有你這麼夸人的嗎?
而且你這位【九兵】中的【仙官】,可有什麼良策,能拿下那個貌似躲在夢中的【詭異】嗎?”
王老闆身上長了八百個心眼子,自然不可能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
但當他睜開【法眼】。
立刻就看到這位表面其貌不揚,即使自己晉升【陰神】後依舊看不透的老徐頭頂,竟有一片【陰德】光耀百丈!
攢下的【陰德】至少是自己的五六倍,已然超過恐怖的百萬之數。
這纔對老徐自己口中所說,他是尸解仙【大司命】麾下仙官——巨門星君的身份完全信服。
世間凶神數量約189位,吉神數量約92位,按其不同的運動週期,大致劃分爲“年、月、日、時”四大神煞系統。
在此界中,凶神歸於【黑太歲】,而吉神則歸於【大司命】。
【天官】大多爲天生,哪怕人間修士投效,雖然能得長生,但最多不過是門下走狗而已。
時間一長真靈矇昧,剩下的東西到底是誰都很難說。
而【九兵】則信奉:神仙都是凡人做,唯恐凡人志不堅。
只要加入【九兵】,便會獲得一個仙官名號,等到修行有成,便能獲得對應的權柄,與那些【詭神】分庭抗禮。
而出身“山海道”的徐振之,投入【大司命】麾下之後,得到的仙官之位便是北天七位斗齋星神中的【巨門星君】。
而這些全都是來自“屠學”的福澤。
“我家道法與那遭了殃的玄空飛星觀大有淵源,且容我藉着相近的道法算上一卦。”
徐振之屈起指節不斷掐算,口中唸唸有詞。
此世的風水道脈主要分成了以“形勢”和“理氣”爲源頭的四大流派:大衍、玄空、禁中玉函和過路陰陽。
山海道和玄空飛星觀都屬於理氣派,十分擅長運用山、海、星、神調理時運生克。
片刻之後,徐振之重新睜眼,深深皺眉道:
“‘歲星經天’當日主事的凶神爲【月破大耗】,故而當日降下的189枚【凶神令】中便屬此令最兇!
月破大耗:忌祈福、設齋醮、嫁娶、訂婚、安牀、豎造、修置產室、納財、開市、納畜、牧養、修方、安葬、百事皆兇.”
幫王遠大體解釋了一番這位凶神的來路之後,徐振之口氣凝重地繼續道:
“這一枚力量最強的【凶神令】八成是進入了夢境,落到了某個兇戾的【詭異】手中。
並且正在以夢境爲大本營大肆干涉現實,特別是在有其他【凶神令】爲錨點的地方爲禍最盛。
它恐怕還打着集齊所有【凶神令】的主意,將登州府的公共夢境,變成一個巨大的詭境!
一個搞不好,這【詭異】恐怕比現在不知所蹤的【黃衣童子】還要危險百倍啊。”
王遠心中一動,立刻想起當日【陰神】境術士化蝶公子爲了逃命,最終闖入夢境。
只是不知道他的下場到底如何。
“夢境之物本應難以干涉現實,但那位道法殊異的化蝶公子卻是例外。
莫非【月破大耗】真的落到了他的手中不成?”
本來化蝶公子在夢境中就近乎同階無敵,現在黑化之後恐怕法師高人進去都難以力敵。
只能繼續作弊了。
想到這裡王遠默默掏出了【詭物·通心法螺】。
“現在登州府已經成了我們自己的家業,關鍵時刻必須得冒點風險才行了。
明年二月二之前,必須要有一個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