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不知時辰幾何,外面的天空依舊是漆黑一片,凜冬的寒風捲着席子大的雪花呼嘯而過。
在透明的琉璃窗戶上雕刻出一朵朵美麗的冰晶窗花。
嬌小的身體上只披一件潔白的鳳紋絲袍,凰嫵將一張精美絕倫的玉靨埋在一片黑白相間的厚厚皮毛中,正睡得十分香甜。
軟綿綿,暖洋洋的觸感太過舒適,讓人陶醉其中,根本不願意睜眼。
忽然。
女孩感覺那片溫暖的皮毛漸漸開始抖動,不禁微微睜開睡眼稀鬆的黑眸,透過幾縷凌亂的髮絲看了一眼毛皮的主人。
嘴裡輕輕打了一個可愛的哈欠,不滿地嘟囔着:
“小遠,不嘛,我還要睡!”
這時,另外兩個軟軟糯糯的聲音也跟着一起響了起來:
“紫蘇也要睡,冬天本來就應該是冬眠的日子啊!”
“花鈴覺得姐姐們說得對,除了好吃的東西甚麼都叫不醒我!”
化身成幽冥白虎形態,仰躺在船上的王遠低頭看去。
姐姐衣衫凌亂,毫無形象地趴在自己寬敞溫暖的肚子上,紫蘇和花鈴則分別將尾巴緊緊纏在自己一左一右兩條大腿上。
三個女孩明顯是都準備誓死賴“牀”。
王遠一張碩大的虎臉上不禁堆滿了無奈。
“你們要是再不起,我可就要恢復人形了。”
冬天一到,小女鬼就開始犯懶,不知不覺就迷上了抱着王遠白虎形態下,毛茸茸的大肚子睡覺。
自稱當初合併命盤時產生的負面效果:“四廢神煞”發作,只想做個小廢物,吃吃喝喝被照顧。
連帶着兩條本來就是要冬眠的小蛇精也跟着過來一起湊熱鬧。
姐妹三人分明就是把他當成了溫暖的獸形抱枕,要不是她們的身體輕若無物,王遠每天睡覺的時候就真的變成“鬼壓牀”了。
幾個人又折騰打鬧了好一會兒纔不得不起牀。
只因今天不是普通的日子,而是建明十五年的大年三十,今夜便是除夕了!
凰嫵換上大紅的繡金羅裙,靜靜跪坐在羊毛地毯上,嘴角含笑讓王遠拿着一隻牛角梳子幫她梳頭。
兩人面前神光一閃。
【舉頭三尺有神明】化作一面圓鏡。
以無數個正在對【活閻王】的祈願聲爲媒介,將整個登州府境內各處的衆生百態都呈現在他們的面前。
鉛雲密佈的天空下,依舊是一片昏沉。
整個世界卻早就化作純白,山林、原野、河流、城市.一切都被厚達三尺的積雪覆蓋。
包括鏡湖在內。
即使小姨娘龍韶這位地祇的權能,可以自主調節鏡湖附近的氣候,也只是讓地上的積雪維持在了正常時節的程度而已。
依舊免不了銀裝素裹。
霜飆乘陰掃地起,旅鴻迷雪繞枕聲!
就在這片純白的世界中,茫茫的大雪依舊還在下個不停。
料峭的寒風中,哪怕是潑出一壺開水,不等它落地就已經凍成了冰疙瘩。
今年的大年三十恰逢五九,本應已經過了三九、四九最寒冷的時段。
可惜在這個酷寒的小冰河時期,漫長的嚴冬又哪有那麼容易退去?
恐怕今年直到六九時節,寒意纔會真正開始衰退。
好在,有王遠和周景煥未雨綢繆,官府的應對還算得力,提前分發物資,修造火炕,加固房屋
也教百姓將化蝶公子的生辰八字寫在紙上放到枕下,讓他們不再受夢中詭怪的傷害。
另有各縣城隍廟的【陰官】們,架着神光往來鄉野、縣城。
有任何雪災險情都會及時通報官府和民間自發組織的救災隊伍,可以及時施以援手。
同樣也有許多府縣中的【陽官】,迎風冒雪深入鄉戶瞭解災情排憂解難。
所謂:人可欺,天不可欺。
這些官吏中哪個一心爲民,哪一個尸位素餐,都會被日夜遊神一五一十記錄下來。
並以公文的形式送到涇王周景煥的手中,成爲官員考評的重要依據。
沒有任何一個官吏敢不盡心竭力。
赤縣神州“以官爲本”的理念已經持續了數千年,要是他們幹不好,下面有的是人想要接替他們。
於是。
在克服各種天災、人禍,讓百姓受益之後,龍氣和香火的反饋最爲真實。
王遠和周景煥兄弟兩人在此主政不過兩個月,就讓“龍氣法禁”的強度在原本的基礎上提升了至少三倍!
使其籠罩範圍重新衝出縣城,覆蓋鄉野,也進一步削弱了風雪的威力。
此情此景讓那些老人一個個熱淚盈眶,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重新回到了當年烈火烹油的王朝盛世。
這還是在王遠那個“做大餡餅”的計劃,暫時還沒有實施的情況下。
已經不用懷疑。
明天大年初一凌晨,百姓燒的第一炷香,一定是給他【活閻王】的!
視野轉換。
東海沿海的某些小島上,此時同樣炊煙裊裊,殺豬宰羊好不熱鬧。
經過周景煥一連數月的不間斷清繳,附近航線上成規模的海盜團伙幾乎已經徹底銷聲匿跡。
但涇王府卻多出了一支總數高達一萬兩千人,大小戰船數百條的精銳海盜私軍,還有一支數量更加龐大的【陰兵】!
而廣洋侯凌霄也在死後終於得償所願,坐上了一任水師統帥之職。
並且在王遠的幫助下佈置道法科儀,將爲數衆多的普通戰船,轉化成了一艘艘恐怖的鬼船。
或者說,鬼船纔是那些鬼海盜的軀體!
這幾個月以來,東海之上的海盜只有兩個選擇,活着給周老闆打工,或者死了給王老闆打工。
這兩樣總歸是要選一樣的。
視野再轉。
來到位於濁河入海口的雲和橋。
這座大橋整體呈現一種向着大海微微突出的弧形,好像一把巨大的長弓,不斷將積蓄的煞氣像箭矢一樣發射出去。
以【穿心局】對【活龍門】後的青妍造成持續的傷害。
正在這時。
“咔嚓”一聲脆響。
四十四座船型橋墩上最後的“屍骨礁”轟然崩塌,兩個惡局無論是【穿心局】還是【斷龍閘】都就此奔潰。
凝聚在此間十五年,殺人無數的兇猛煞氣,也隨着北風呼嘯,逐漸散去。
就連頭頂的天空,似乎都顯出了幾分明媚。
至此,“走蛟化龍”再也沒有了障礙。
王遠麾下的數十位【黑律判官】,親眼見證了這一幕,不禁個個暢快大笑,聲震濁河兩岸。
“哈哈哈”
他們中有半數,更是因爲這段時間不間斷爲鬼魂伸冤,終於在術法合一的修行中攢夠了道功,築造成了一道完美的【道基】!
只需要再舉行“陰山道”對應的科儀“受籙入道”,就能一步登真成爲道派中堅的【赤篆術士】了。
直到現在,雲京城的周溫睿還一直以爲自己依舊牢牢掌握着登州府的局勢。
只因“忠心耿耿”的城隍爺聶人熊,在今早送回去的奏報中,對“雲和橋”的描述依舊是:一切正常。
登州府各級官員上奏的請安摺子中,同樣是一片歌舞昇平,登州無事。
如果一個人說沒事,周溫睿可能還會有所懷疑。
但十個人一百人,連府城隍都這麼說,那一定是沒有出任何問題!
夜晚倏忽而至。
活閻王一樣也要和家人過節。
黑水觀的後院貼上了春聯,掛上了紅燈籠,沒有任何一個外人在場。
唯一的長輩小姨娘龍韶、姐姐凰嫵、大表哥周景煥、王遠、孿生子小表妹紫蘇、花鈴圍坐在一起。
雞、鴨、魚、肉、山珍海味倒也不缺,還有湖邊鄉民特地送來的驢肉。
天上龍肉,地下驢肉,尋常人家的極限也不過如此了。
龍韶掃視了一圈眼前的孩子們,緩緩舉起酒杯,剛要說話,眼睛不由定格在桌旁單獨留下的那一個座位上。
大年夜全家團圓,卻獨獨青妍少了一人。
她深吸一口氣,朗聲道:
“新年大吉,祝明年我們一家團圓!”
王遠他們肅然應和道:
“團圓!”
也許今年人不齊,但他們堅信,等到明年這個時候,一切都會大不一樣。
正如窗外白雪皚皚的世界寂寥荒蕪。
似乎自然萬物、人間煙火都被冰封凝固。
實際上在積雪覆蓋之下,卻有一顆顆被硬殼包裹的“種子”在凍土中靜臥,一點又一點積蓄着成長的力量。
只待來年春朝,便是.石破天驚!
除夕夜,當王遠這邊在默默蓄力的時候。
“無生道”也沒有閒着。
河津縣,龍門山。
在【獨眼石人】這位青篆詭仙的權能影響下,【禹門】附近倒是受災也不算太重。
但“無生道”的門人弟子卻沒有那個時間去吃什麼年夜飯。
在黃篆法師玉節子的親自指揮下,他們扛着一根根雕刻着篆文的陣基,三五成羣地衝進了龍門山。
因爲明年二月二的時候。
一衆想要化龍的水族會提前集中到濁河入海口。
依次躍過第三道位於陰陽界的“活龍門”,第二道位於桃花峪的“懸龍門”,一直到第一道位於龍門山的“禹龍門”,並在此化龍。
那也是他們苦心孤詣經營多年的最終收穫季,又怎麼可能坐視那些水族妖魔,穿走自己苦心縫製的嫁衣裳?
朱伯安站在一處山巔,目視着下方連綿的山勢、陣局。
已經能夠看出,那是一個四周高,中間低十分標準的正圓形。
“這陣局怎麼感覺”
他深深皺着眉頭,怎麼看怎麼覺得,這都像是一口碩大無朋的大鍋。
在他身後不遠處。
玉節子正盯着手中的圖紙寫寫畫畫,不斷指揮弟子修正陣基,而圖紙最上面赫然寫着——【一鍋燴·海味山珍錦盤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