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膚、血肉沿着王遠的臉頰飛速延伸。
與先前野狗道人使用【人面畫皮法】時不同,這次變成詭物的面具,未曾連帶着王遠的衣服一起包裹進去,僅僅貼着肌膚覆蓋了他的全身。
王遠感覺自己就像是又穿上了一層輕薄的衣物,沒有一絲氣悶。
隨即,王遠的耳邊有一個個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或陽剛或陰柔,或熱情或冷漠,或正直或惡毒的嗓音,開始自報家門:
曲明達、嶽紹、韓高、趙仕、崔通、朱五六...
金玲、沈梅、高二孃、孫四娘、徐招娣、二丫...
一張張半透明的虛幻面孔也浮現在王遠的靈覺中,圍着他環成一圈。
他們正是那一個個聲音的主人,也是曾經被野狗道人捕殺練法的“畫靈”。
王遠一眼掃過,“畫靈”共計二十四人,全都面色木然,靜靜等着他翻牌。
心中暗忖,應該是因爲【度化仙光】的作用,洗掉了這些“畫靈”渾身的怨念戾氣。
否則這個時候自己看到的八成是各種猙獰恐怖的兇惡死相了。
他對【詭物】的獵奇畫風向來十分有信心。
此刻,被仙光度化之後,這【詭物·人面畫皮】似乎成爲了《小生死簿》和王遠的附屬物,“生平”也被志述收錄。
畢竟這也是一件有生命的“活物”啊。
姓名:人面畫皮
生平:材料爲人面桃的桃衣和人類臉皮、靈魂,因野狗道人的【人面畫皮法】而生,後經簿主乙王遠改造成爲【詭物】。
共殺生害命二十四人。
戒律禁忌:
【一、使用‘人面畫皮’時,不得違背對應的性格標籤。
每個畫靈的標籤爲三到五個不等,是靈魂最深處的執念和特質,即使死亡也不會消退,其他隨意。
倚之可以完全僞裝成對應的人物,借用對方的能力,遮掩自身的命數,就算精通術數之道的術士都算不出來。
若性格標籤表演到位,還有一定可能將對方的能力化爲己用。】
【二、因已經度化洗練,一天內可以多次切換,但視本身道行,最好不要超過三次。
一次性使用時間不得超過三天,超過三天會與自己的臉皮漸漸長在一起,再也難分彼此。】
【三、可以繼續狩獵畫靈,覆其面奪其魂。
但不能如原始的二十四“畫靈”般永久拘禁,拘禁時間視對方‘陰德’而定,惡貫滿盈者最長只能拘禁一年。
若奪良善之人臉皮、魂魄,則扣除簿主對應陰德,當陰德爲負,即爲債業。】
顯而易見,《小生死簿》雖然來歷成迷,卻一直都在鼓勵王遠這個簿主積累【陰德】做一個好人。
而且並不強制,只要你能承受得起爲惡的代價就可以。
“這種模式就讓人很舒服,有一點我是主,簿是僕的感覺了。”
王遠心中一動,二十四張面孔中一個自報姓名叫韓高的“畫靈”,頓時往他的身上一衝。
體表那一層還未定型的水樣皮膚,立刻爲面部爲中心一陣波動,眨眼之間就讓王遠變成了另外一副樣子。
容貌清秀,面色粉白,四肢纖細,還生着一雙水靈靈的桃花眼。
明明是個男子的模樣,偏偏卻有三分細柳無骨的柔弱姿態。
“嘶!”
緊接着王遠猛地感覺身子一虛,立馬回頭望向房間中的琉璃鏡。
發現現在的自己在表面的皮相之下,竟然還透着幾分長期縱慾過度的青白。
他的心裡忽然有些不詳的預感。
果不其然,隨着選定身份,韓高的記憶也像是走馬觀花一樣浮現在王遠的面前。
青年的出身倒還算不錯,是一位江南鹽商家的庶子。
只是這位仁兄沒有權利繼承家業,又吃不了讀書習武的苦,只能拿着家裡按月給的例錢混跡煙花柳巷。
在富庶的江南之地。
越是富貴人家的公子,越是曬不得太陽,邁不動腳步,越是愛穿婦人的豔麗衣裳,出門時頭上必定要插上一支鮮花。
哪怕是說話的聲音稍微陽剛一些,都會被圈子裡的其他公子哥兒看不起。
這位韓公子自然也是其中一員。
如果只是如此倒也罷了,這位韓公子卻還有一個外號:“弱柳公子”。
當其他公子哥都以塗脂抹粉爲榮,出門穿着或紅或粉的妖豔衣衫,身邊再跟上一個白淨俊俏的小書童附庸風雅時。
這“弱柳公子”則更進一步,身後常年跟着的不是什麼俊俏小書童,而是數位身姿昂揚堅如鐵塔般的護院大漢。
再看這位韓公子的性格標籤有四:孱弱、多愁善感、好華服、以及好...“滿身大漢”。
王遠像是被蠍子蟄了一下,飛速解除了這張面具。
渾身的雞皮疙瘩依舊止不住地冒出來。
“呸呸呸!這【人面畫皮法】真是天坑,一邊要求廣泛狩獵各種人羣,一邊又要求替代身份滿足執念。
要是換成我,碰到這種變態,也一定選‘殺生’這種替代方案,而不是勞什子的‘滿身大漢’啊!”
接下來不敢再隨便變化,他將這些男性面具的生平一一驗看。
裡面有色中惡鬼的官吏;有最愛收集窯姐兒肚兜的鹹溼佬;有患有重度潔癖,一天洗一百次手的夜香郎。
有渴望頓頓吃肉的乞丐;有吝嗇到極點的富家翁;也有矢志保家衛國卻被自己人背刺的軍士...
反正練法時通通都用“殺生”代替“執念”,“執念”越難滿足,野狗道人就越喜歡。
因爲性格越鮮明古怪,越能增益【人面畫皮法】的根基。
繼而也讓王遠見證了種種奇葩。
至於女性的“畫靈”,雖然其中不乏美麗的女子,最襯“畫皮”二字。
王遠卻僅僅瀏覽了她們的記憶,並沒有親身變化體驗。
因爲他覺得如果自己禁不住誘惑試上一次,恐怕一道比女裝還要可怕的禁忌之門就將打開。
接下來必定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將所有畫靈的生平都瀏覽過一遍後,王遠發現這些人裡面有好人,有不好不壞的平常人,也有作惡多端的壞人。
思考了一下,他摘下面具,伸手在上面輕輕一拍。
啪!
一個婦人模樣的虛幻身影被從畫皮中拍了出來,正是野狗道人最後用來哄騙王遠,卻奴役失敗的那個“養老閣”兒媳。
終於明白自己已經死了的她對着王遠深深一禮。
“去吧。”
王遠揮手,這道靈魂頓時消失在一片流光中,去往了陰世。
接着一道又一道被拘禁在【人面畫皮】中的靈魂都被王遠釋放。
原則上,普通人就地放生,惡人帳下聽用。
而且,還有一個意外之喜,每當他釋放一個好人,都會有8點-12點不等的【陰德】入賬。
最終接連釋放了二十一人,【陰德】恢復到了332點,【人面畫皮】中也只剩下了陰德爲負的三個人。
並非是因爲這世道好人這麼多,壞人這麼少,純粹是因爲那些壞人就連野狗道人這樣的惡道都不太願意招惹。
不過,這三人除了僞裝的身份之外,各有獨到之處。
“秦一手”,真名:秦永安。
會畫符作咒,撰寫青詞娛神,擅長醫術十三科中的祝由科。
最鮮明的性格標籤是雁過拔毛的“貪婪”和一毛不拔的“吝嗇”。
不僅從無醫者仁心,義診惠民之說,還常常小病大治,直到吃幹病人家中所有餘財。
“刑名師爺”,真名:於三兩。
衙門裡的老刑名,沒有他撬不開的嘴巴,就算是一具屍體也能讓他“開口說話”。
最鮮明的性格標籤是“殘忍”、“酷烈”。
往往用刑極重,經過他拷問的犯人往往慘不忍睹卻又死不了,只得日夜哀嚎,就連同僚上官都對他忌憚戒懼。
後來怪癖加深,開始偷偷刑訊平民百姓,窺探隱私、羅織罪名、訛詐商賈。
最讓王遠驚喜的卻是最後一人。
“盜樑貓”,真名:崔通。
本是一位在衙門裡供職的捕頭,修的是一門名字十分文雅的道傳兵法——【銜蝶兵法】。
因爲有一種全身白色只有嘴巴帶有花紋的宮廷御貓叫做“銜蝶奴”,這【銜蝶兵法】也可以叫做【御貓兵法】。
公門中人多修此法。
手上功夫不必多說,更有兩門絕技:身法無雙,如影隨形;擬聲易容,真假難辨。
“盜樑貓”這個諢號,既是說明出身,也是形容他身法和偷盜手法高妙,似乎偷樑換柱都不是難事。
因爲被上官當了替罪羊,一怒之下投入綠林,連連做下大案,白道漸漸染成黑道。
性格標籤是“賊不走空”、“好虛名”、“好人前顯聖”、“好仗義疏財”。
也正是因爲這種性格特質。
當以煉製各種丹藥聞名的葛道爺,在鈞州之地招攬相熟的悍匪、強人助拳,更許下重利,言明非他不能成事時,崔通便欣然前來北邙山赴約。
沒錯,此人竟是葛道爺招攬的綠林好手之一。
只是誰也沒想到,他在臨近目的地的半路上偶遇野狗道人。
因爲出言嘲笑惡道人的長相,稀裡糊塗地被後者下藥剝皮,變成了“畫靈”。
現在野狗道人已死,只要換上這個身份,王遠不僅可以大搖大擺地回到大陵村,還能順理成章混到葛道爺他們的隊伍中去。
絕對比他原本那種偷偷摸摸的計劃要強出百倍。
重新起身的王遠已經變成了“盜樑貓”崔通的樣子,隨手撿起桌上【人面畫皮】被【度化仙光】超度後吐出來的副產品。
金色的骨頭外形像是一錠金元寶,渾身寶光隱隱,一看就不像是凡物。
但深刻明白此物兇險本質的王遠,掃了一眼志述上對它的具體介紹,臉上露出一絲古怪:
“【羅剎詭骨】?沒想到有一天,我也要客串一把如那些吃人【詭異】般的釣魚佬。
不對,應該是‘寶物天成,有德者’居之纔對。
我德行不足,陰德不足,壽元也不足。讓我想想,此去大陵村,到底有哪位臥龍雛鳳能配的上此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