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就這樣在辦公室過去了,中午吃過飯已經快一點了,我就沒有回家。跑到鍾霄桐辦公室幫他整理了一下。快兩點的時候,鍾霄桐跑進辦公室說:“丫頭,跟我出去一趟。”
“你來這麼早啊,有新聞?”
“你以爲新聞就在街上等着你去報道啊,新聞要去找的,明白?這裡的人中午都不回家的,上午時間比較短,但是下午時間很長,一般容易找新聞些。”鍾霄桐現在說話語氣好多了。
出了晚報大樓,鍾霄桐取出自行車,看我還在那兒站着,皺了皺眉頭,問:“你的自行車呢?”
“我乘公交車過來的。”我不知道怎麼回事,無辜的說。
“明天記得騎自行車,出去跑新聞總不能乘公交車吧。”他說了一聲,就踢開自行車支架準備騎上。
“可是,不是有采訪車嗎?”我奇怪的問,明明電視裡的採訪都有一輛採訪車的。
“哪兒有那麼多車啊,一般電視臺裡的紀實欄目纔有採訪車的,你以爲在報社上班,單位還一人給配一輛車啊?”他有些鄙視的說道,然後看了看我,又說:“上來啊,難道你想自己走着去找新聞啊?”
“啊?坐你單車?”
“怎麼,怕你男朋友看到吃醋啊?”明明像開玩笑的一句話,他說起來偏偏那麼嚴肅。
“沒,沒有。”我只好不再說什麼,自己坐在車後座上。
我還沒坐過林璨的單車呢,現在居然讓他載着我,哎,坐的真不舒服。“喂,你們學中文的女生該是很感性的啊,怎麼想到來報社實習了?”他突然問了我一句。
“呃,我叫莫黎。學中文也不一定就非要感性啊,反正我是不喜歡那種多愁善感的人。”我最討厭有些人總是覺得喜歡文字的就是文文弱弱、多愁善感的樣子了,所以不自覺的說話就有些衝。
“那個,莫黎,沒想到你看上去衣着時尚、有些小資的樣子,思想還是挺個性的啊。”他有些不好意思沒喊出我的名字。
“我覺得你思想才個性呢。”我有些沒好氣的說。
“莫黎,我怎麼覺得你一離開晚報大樓,說話都不一樣了,怎麼,對報社恐懼?”他一臉奇怪的回過頭來問。
“我……沒有啦。”我敷衍了一句,其實我想說的是“讓我恐懼的是你”,不過終究沒敢說出口。
“莫黎?”好像是林璨的聲音從右邊傳來,口氣有些不確定。
我轉過頭去一看,啊,真的是林璨。“鍾哥,停一下好嗎?我過去打個招呼。”這姓鐘的聽到有人喊我也不說停。
我從他車上下來走過去問他:“你怎麼在這兒啊?”
“出來走走,你不是去實習了嗎?怎麼又到街上來了?這位……貌似不是你表哥吧?”林璨看了鍾霄桐一眼皺了皺眉頭說。
“哪兒啊,這是我要跟着去採訪的記者鍾霄桐,脾氣特古怪。”我小聲說道。
“鍾霄桐?貌似在晚報上見過這個名字。”林璨邊說邊努力回憶。
“那個,我要去跑新聞,拜拜啦。”我怕捱罵急着想走。
“跑新聞?我剛從人民醫院過來,那兒似乎有人在和醫院鬧事兒,要不你們去看看?”林璨說。
“好啊,我去問問那位鍾哥,現在我幹什麼都需要請示,拜拜啦,有空我們再出去玩兒。”我招着手和林璨說再見。一回頭看到鍾霄桐雙手合抱,不滿的看着我。
“莫黎,別那麼辛苦,你是免費工作,又不拿錢的。”林璨在背後喊道,很明顯是看到鍾霄桐的表情後說給他聽的,可是說不定又要讓我捱罵,哎。不過鍾霄桐似乎並沒有理林璨,只是很隨便的說了一句:“別遇到一個熟人就聊半天,我們出來可不是逛街,我們這是工作,看到認識的人裝作沒看到走過去就行啦。”
“他可不是什麼認識的人,他是我男朋友,而且他告訴我人民醫院貌似有醫患糾紛。”知道了這個新聞線索我說起話來也理直氣壯些了。
“果然被我說中了吧,遇到你男朋友了,這小孩兒吃醋了吧。走,人民醫院去,你男朋友還挺有新聞敏感性的。”
“不是新聞敏感性,是醫學敏感性,他是學醫的。”我糾正道。
“哦。”鍾霄桐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我很奇怪怎麼他年紀輕輕的,這麼沉着冷靜,或者說是老氣橫秋?
過了一會兒,到了人民醫院,果然醫院門口站了一堆人,看上去七大姑八大姨都有,應該來自農村,手持橫幅,上書:白衣天使草菅人命。亂亂的站在醫院門口,表情悲傷地都有些木訥了。
“老鄉,出了什麼事?”我正觀察着人羣,鍾霄桐已經在問問題了。
“半年前我兒子經常流鼻血,吃藥也沒什麼用我帶他來這裡看病,當時醫生說我兒子長了鼻咽血管纖維瘤,做個小手術就行了,沒想到半年後更加厲害了,送到大醫院一檢查說是白血病晚期,如果早些治的話應該不會有性命危險。我好不容易有了個兒子,辛辛苦苦的拉扯大就因爲這醫院的誤診,娃的命就沒了。”說着這位本來就眼圈通紅的父親又一次老淚縱橫。
“老鄉別急,您兒子走時多大了?”
“十六歲了。”
我走上前去小聲問:“鍾哥,你怎麼不做記錄呢?”鍾霄桐給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不要說話,我就沒敢出聲,站在旁邊仔細聽着他問問題。問完之後,他走過來告訴我說:“這個家屬看着就是農民,和媒體接觸不多,我們過去直接拿着本子問,會嚇得他不敢說的。反正他說的這些我都記得住,就不用本子了,其實採訪不一定非要一問一答的,能得到你要的信息就行了,走,我們進去問問。”說這些的時候,鍾霄桐一臉認真和關切,先前的那種漠不關心與古怪全都消失不見。
到醫院怕他們隱藏事實依然沒有暴露身份只是以病人家屬身份詢問了一些並沒有參與此事的護士,得出的結論是外邊家屬說的是事實,另外,還得到一個信息就是爲那個孩子作診斷的醫生是院長的侄子,去年剛畢業來到這裡上班。
出醫院的時候,看到110也過來了,這時鐘霄桐纔拿出記者證,亮名身份,希望知道這件事的調查過程與結果。病人家屬一聽剛纔問他們的是記者,趕忙過來說:“記者同志啊,我剛纔說的都是真的,你們一定要爲我們做主啊!”
“老鄉,您別急,警察會爲您作主的,您好好配合警察辦案吧,我們會繼續關注的。”
說完,有人悄悄走過來和鍾霄桐說了幾句話便走了,回來的時候,鍾霄桐臉色有些難看,我問:“剛纔那個是誰啊?他說什麼了?”
“你別管了,這個稿子回去之後不要寫,不要再提這件事了,知道嗎。”鍾霄桐表情嚴肅的說,我沒敢出聲。
“說話啊!”他突然喊道。
“哦,我知道了。”
“好了,現在收工,你下班了,回家吧。”
“可是……”
“可是什麼,報社下班向來沒有嚴格時間限制的,事兒完了就可以走了。”
剛開始我並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後來突然想起來,剛纔那個護士不是說,診斷醫生是院長的侄子嗎?院長神通廣大各方面都認識人。難道剛纔那個瘦瘦高高戴金邊眼鏡的就是院長?難道鍾霄桐是迫於權力不敢報道了?哼,長的人模狗樣的,對我也挺兇,怎麼一個人民醫院院長就怕了?!
“你不會不準備發表了吧?”
“放心,明天去買份晚報看看。”說完鍾霄桐就一個人騎自行車走了。剩下我一個人,不想這麼早回家,就給林璨打電話,告訴他我在人民醫院這邊,然後和林璨一起去一家冰吧,坐到了晚上7點。在冰吧的時候,我們一直在討論今天的糾紛,到最後也沒猜到鍾霄桐準備怎麼辦。
第二天早上我依然7點鐘去報社,到了之後,學着求職技巧裡說的,又幫鍾霄桐打掃了一遍辦公室。過了一會兒,樓道有人說話。一個女人的聲音先說:“看昨天的報紙了嗎?報道了人民醫院的醫患糾紛,老鍾真是不要命了,金院長豈是他能得罪的?”
然後是一個低沉的男音:“哎,老鍾也不容易。明明金院長和總編打過招呼了,他還偷偷瞞着總編在發行部換掉了一篇會議稿。還是那個實習記者聰明,稿子都沒寫。”
聲音由遠及近已經到了辦公室門口,我連忙到角落去繼續擦桌子。
“喲,這不是莫黎嘛,來這麼早啊?”社會新聞部的羅姐看到我在,有些尷尬,不過還是熱情的打了招呼,之後便沒人再說話。
9點半的時候,鍾霄桐頂着一雙熊貓眼進來了。“莫黎,來了啊。”他的聲音有些疲憊,有些無力。
我連忙跑到他身邊悄悄地問:“怎麼回事?聽說你發了那篇稿子,爲什麼不讓我寫?爲什麼你是瞞着總編髮的?”我一下子說出了一連串的疑問。
“喲,瞭解到的還挺多嘛。你一個實習生犯不着爲這事遭報復,再說了,你寫了也發不了稿,還不如由我來寫,偷偷一換就行了。我還不相信,老劉能直接就把我給開除了,就算開除了又怎麼樣?”鍾霄桐又恢復了以往的淡定。
“這事兒爲什麼會遭報復?爲什麼不能報?”我又接着問。
“算了,日後再說吧,知道的多了對你也沒什麼好處,過些日子,我一定向你解釋清楚的。
“這是你說的啊,不許耍賴。”我指着他小聲說。
“喂,那個……”
“我叫莫黎,記住啦。”
“那個,莫黎,我現在應該是你的老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