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現代鍾馗傳

爲了沈三兒的安全着想,沈三兒的爺爺奶奶七大姑八大姨從小就教育他,這個世界上有人、有鬼、有妖、有神,人到處都是,鬼處處都有,神是生活在天上的,妖呢要看運氣,村口那棵一半枯死一半蔥鬱的大樹就是萬妖時被雷霹了,所以打回了原形。因此妖一般是看不到,神是根本不看到的,鬼倒是經常有人見着,而且似乎每位長輩都見過一次以上。這些東西里除了人,其他不論能見着不能見着,都是不能惹的,否則就有性命之憂,爲此還傳了沈三兒不少應對之策。

可是沈三兒平平安安長到了十八歲,也沒幸運到遇上神鬼妖,那些應對之策自然也生不了根,發不了芽,但這一瞬卻猛然茁壯成長起來:“對啊,除了人之外,既然有鬼,那肯定還有神仙跟妖怪!”

黑影見過的新鬼大抵都一個模樣,就好像剛睡醒般,尤其是夏元五千年之後出生的人都如此,於是呵呵一笑:“也許吧,不過神仙我也沒見過,但是妖怪肯定是有的,如果按照人界的說法,我就是妖怪。”

沈三兒適應真的很強,這與他生前表面的木納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自從他接受自己變成鬼的現實後,順其自然的就接受了地球上還有妖怪的事實,但他還是沒想通神仙究竟是住在哪裡的——頭頂上自然不存在天宮,那是浩瀚的宇宙空間。

黑影是妖,在人的眼裡,鬼也好,妖也罷,都是不乾淨的東西,如果有可能是必須要想盡一切辦法消滅,然後再踏上一腳的。沈三兒雖然變成了鬼,但他將近二十年人的思維卻還主宰着他的頭腦,因此他雖然接受了自己的是鬼的事實,對於黑影是妖卻有些不以爲然,起初對黑影的尊敬其實還是誤認爲黑影是黑白無常或是牛頭馬面當中的一位。而現在,知道結果的沈三兒頭也不回就朝停車場飄去,黑影沒有攔他,卻在背後不陰不陽的說道:“看來妖鬼界又要多一個冤死鬼了。”

沈三兒沒理他,抱定了好鬼不同妖合污的信念繼續朝他的新家飄去。黑影無奈的嘆了口氣:“好吧,你就算要走,也先看看這個東西再走吧。”

其實沈三兒是非常需要補充做鬼的知識的,因此對黑影要看什麼東西的建議,沈三兒還是動心了。

看到沈三兒轉身了,黑影一陣波動後,在他旁邊出現一塊電影幕布般大小的屏幕,裡面如電影般重現了沈三兒被撞以及被輾成肉漿的全過程,甚至連那一男一女之間的對話都保留了。

不過出乎黑影意外的是沈三兒靜靜的看着,看完後靜靜的呆着,情緒沒有半點激動,就好像真是在看電影一樣,倒是他自己忍不住了:“這樣的惡棍,你難道不想報復他嗎?還是不知道如何報復?我可以告訴你,不是每個人類都有機會變成鬼的,你可要珍惜你的機會。”

沈三兒用有些虛無的眼睛看着黑影:“別告訴我你只是在打抱不平,說吧,不過不是你認爲的建議,而是你這麼做的原因。”

黑影又爲之一塞,暗罵一聲“這小鬼怎麼這麼難騙”後,用自己最委婉的聲音道:“瞧你說的,我還真就是打抱不平,這樣吧,我把這個男人的辦公室告訴你,晚上你有空的時候可以去看看。這個人渣的辦公室就在A幢3088室,他經常會帶些小模特之類的回辦公室過夜,到時怎麼做你自己考慮吧。最後告訴你一個秘密:鬼其實不怕陽光,人界的很多說法只是他們的臆測而已。”說完趕緊消失了,他怕沈三兒看出什麼破綻來。

沈三兒對他的話倒是沒什麼反應,但對於鬼叫鬼叫着陸續趕來的警車、救護車有些憤恨,這時候趕來有什麼用呢?如果先前在火車站廣場有警察施以援手的話,他也不至於走到這個人鬼罕至之處被車撞死了。

慢慢的,沈三兒的思維似乎在朝着鬼的方面轉變,這讓他感覺有些累,畢竟經歷了整整十二年的人界正規教育,人的思維對他的影響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改變的,但變化又確確實實存在,而且還不知變化的方向,他不累纔怪。但這種變化的好處就是他並沒有因爲變成鬼而失去理智,相反讓他更趨理性,控制能力更強。

看着在晨光中忙碌的人羣一眼,沈三兒從心底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後,消失在停車場裡。一股強勁的冷風隨即形成,從停車場口子裡吹出去,吹得圍在沈三兒屍體邊的人們集體打了個寒顫,齊齊看向吹出怪風的停車場口子。

120很舒服,跑到車禍現場一看,就到了邊涼快去了,有眼睛的都可以看出來死者不需要他們了,他們只需要在一邊等着收屍。不過被冷風吹過後,見慣了被車撞傷撞死的經驗豐富的120醫生也有些不舒服,丫的,見過慘的,但沒見過這麼慘的,見過狠的,但沒見過這麼毒的,司機簡直就沒半點人道了。

110很忙,他們到現場一看,倒是嚇了一跳,這不像是車禍,而是標準的謀殺。很快片警到了,法醫也到了,維持秩序的維持秩序,收集證據的收集證據,很快就完成了程序,趕在9點上班前,處理完了現場。

然後片警負責沖洗消毒,一切痕跡都沒了,白天趕到這裡上班的人幾乎沒有誰知道這裡曾經發生過一起演化成謀殺的嚴重車禍。

對於慶山市的居民來說,他們並不知道有個遠山的少年還未實現走進他們生活裡的目標,就從人世間消失了。他們也同樣不知道足以影響到他們今後生活的因素正在城市的某個角落中醞釀着。

時間對於鬼來說,遠不如像人那樣重要,如果沈三兒記憶沒錯的話,鬼是無所謂的生死的,也就是說可以永遠存在下去,因此沈三兒沒有了時間概念,在地下停車場一呆就是三天。他想好好想想怎麼做一個鬼,做人時有父母老師教,但是做鬼沒鬼教了,他只好自己來做判斷。三天時他除了考慮這個問題外,什麼都沒有想,但仍然沒有想明白,可見做人難,做鬼也不容易。

第四天一早,沈三兒還在沉思中就突然感覺到了父母的氣息,雖然不明白怎麼會感覺到的,但那種清晰的感覺還是讓沈三兒從停車場裡跑了出來,一看,正好看到父母在警察的帶領下看事故現場。

晨風中,父母本花白的頭髮已經全白了,一根一根的在風中搖曳,彷彿隨時準備離父母而去。母親照例是在綴泣,可憐的母親一輩子都沒有用很大的聲音說過話,也沒有像別人一樣痛苦過,這一次仍然是一樣,但並不影響母親用它來表示自己內心的悲痛;父親沒有哭,但通紅的眼睛表示他還是哭,但遠山的男子是不會在外人面前哭泣的,只是父親那早已層疊的皺紋更深了。

警察用了很多方法才聯繫上沈三兒的家人,本來他的兩個哥哥不讓父母來,但兩位老人堅持要親自來慶山接三兒,到了醫院一看沈三兒的屍體後就暈了,醒來後就請求警察帶他們到現場看看。

沈三兒的母親是說不話來,但他父親嘴脣顫抖着問警察:“這麼寬的路面,他就乍要衝上人行道來撞咱三兒呢?撞了後還要把人輾成那樣,他的心是肉長的嗎?是肉長的嗎?”

警察也覺這人太沒人性,一個勁的安慰老人:“大爺,您放心,我們絕不會放過那王八蛋的,一定會早日將他抓捕歸案的!”

雖然隔着上百米,但沈三兒仍然可以看清父母面容的每一個變化,聽到父母發出的任何聲音,同時也深深的感覺到了父母心中巨大的悲痛與對他無比的喜愛。而他生前卻只圖自己高興卻從未讓父母舒心過,死後又要讓年邁的父母承受如此的折磨,甚至唯一一次對父母許下的承諾也無法兌現了。沈三兒無喜無憂的心中終於捲起了狂瀾,他發着厲嘯聲在停車場裡颳起一道道陰風,吹得車窗“嘭嘭”作響,將幾個保安嚇得臉無人色,趕緊躲進崗亭裡去了。

良久,沈三兒的心情才平息下來,再到口子去看時,父母已經走了。沈三兒看着頭頂的烈日,想想那天晚上黑影的話,勇敢的飄出了停車場,果然陽光對他並無影響,看來剛變成鬼時見光不舒服的感覺多少還是受了生前思維的影響。爲了父母,沈三兒推翻了考慮了三天後的一些想法,他決定不論做什麼樣的鬼都無所謂,但是他要實現對父母的承諾,作爲對父母的補償,他決定不再像生前那樣呆呆的,他要做回本色的自己,人也罷,鬼也罷,他就是他,就是叫沈三兒。

於是沈三兒開始了他的鬼途體驗,事實上,在地下停車場裡偶爾的運動已經讓他明白自己具有的一些特殊能力,當然這種特殊能力是相對於人類而言的。其中讓沈三兒最感興趣的是隱身、力大無窮與迅捷如風三種特殊的能力,在他體驗這種三種能力時,他甚至有種喜歡做鬼的感覺了。不過讓他感覺奇怪的是爲什麼除了黑影之外,他竟然沒遇上過另外的鬼或是妖;當然更讓他不解的是做鬼這麼好,爲什麼還有那麼多人不願做鬼,沈三兒甚至懷疑起那些鬼千方百計要投胎做人的傳說來。

寫字樓下是個商場,商場裡有幾個金店,沈三兒決定用它來小試牛刀,衝進去悄悄捲了幾竄給暴發戶準備的純金項鍊,整個過程竟然不到兩秒鐘,也沒有店員發現少了金項鍊。在外面等了一會,見金店裡沒有什麼反應,沈三兒得意的施展生前捏泥巴練就的技藝,將金項鍊捏成了一根菸管,跟他父親從未離手的銅煙管一模一樣,這將是他送給父母的第一件禮物。

那邊沈三兒拿着禮物興沖沖的卻找父母了,這邊寫字樓到下班時,卻整個亂了。首先地下停車場裡無緣無故颳起的陰風被監控記錄了下來,而且有不少破碎的車窗玻璃爲證,嚇傻了一堆人;接着一樓金店失竊卻連鬼影子都沒看到,經保安經理會同物業、金店負責共同查看監控錄像,又發現金項鍊像變戲法一樣,猛然一跳就不見了。兩件事一綜合,立即觸動了看港片長大的寫字樓高層,他們立即以罕見的高效率做了回覆,責成手下尋找有道士前來驅鬼。

有道之士並不單指道士,這年頭披着袈裟幹道士事的多了去了,和尚們也入鄉隨俗了。保安們找來的一大羣有道之士裡面,和尚倒佔了七成,一共二十一人,算命先生兩個,驅鬼先生四個,還有三個道士。其中的兩個道士倒也仙風道骨,頗有出塵之氣,一看就在衆人之上,而剩下的一個卻衣着襤褸,如果不是背後還插把桃木劍,看上去就跟乞丐沒兩樣。

看到這麼多有道之士光臨,高層也傻眼了,他可沒這麼多預算,於是臨時搞了個面試。結果這年頭和尚被龐壞了,一聽要面試,覺得沒面子,嘩嘩走了三分之二。這一走把高層的脾氣也提起來了,簡簡單單幾句,以水土不服爲禮由,將剩下的七個和尚也攆走了。搞到晚上十一點多鐘,馬上就要接近鬼魂活動旺盛的時間時,高層總算將死人能說活的算命先生與驅鬼先生都打發走了,留下了三位真正的專業人士。

其實高層本來是不想留那位像乞丐的道士的,但這傢伙察顏觀色的本事不在算命先生之下,一看高層臉色不對,立即聲明分文不取,只求三餐。高層一聽盒飯就能解決問題,就不吭聲了。加上高層也怕沒通過面試的人暗中搞鬼,留下的廉價勞動力至少能壯壯膽。

過了兩天高層就有些肉痛了:雖然三名道士到處畫符佈陣,確實讓鬼不敢有什麼異動,保證了寫字樓的安寧。但除了那個邋遢道士外,其餘兩個張開的獅子大口,一天沒有幾千塊錢是填不滿的。別的不說,當邋遢道士爲一個盒飯歡呼的時候,兩位仙風道骨則正坐在五星級酒店裡揀最貴的菜點。又過了兩天,高層甚至開始暗暗盼望鬼能把兩位仙風道骨趕走了,他實在承受不起他們的高消費了。明裡他又不敢趕,先前得罪的有道之士已經夠多了,萬一他們想不開,高層只怕想睡個好覺都不可能了。

這時,高層纔想起聖人都說過“敬鬼神而遠之”,他高山仰止下,又自我進行了總結——連與鬼神有關的有道之士都要敬而遠之,否則就真會請神容易送神難。

幾天下來,沈三兒看着父母回家,又在家呆了一陣,見父母情緒也慢慢穩定下來了,才又回到慶山市,他想看看害自己的王八蛋被抓沒有。如果沒有被抓,沈三兒也準備給他應有的懲罰。

但他一進地下停車場就感覺有些不舒服,仔細一看才發現裡面貼滿了硃砂畫的符。不過這些符也就僅僅能給他一點不舒服的感覺,沈三兒也就一笑了之了。

不過那幾個道士多少也有些道行,竟然也發現沈三兒回來了,立即張開了他們的捉鬼大網。兩名仙風道骨原本就是天師教裡的師兄弟,配合當然默契,兩人架着邋遢道士就進了停車場。從心底裡,天師教的兩位高人並沒有將邋遢道士放在眼裡,找他來純粹是爲了降低成本。時代不同了,能夠畫符的硃砂也沒得賣了,要用可以,自己提煉,兩位高人身上的存貨已經不多,但他們不知怎麼知道了邋遢道士身上還有幾葫蘆的,自然不會放過邋遢道人。

邋遢道人倒是不客氣,一進停車場就佔了死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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