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現代鍾馗傳

天師教高人一看邋遢道人如此懂行,心下起疑,師兄手持桃木劍,顧不上對付沈三兒,先給師弟使個眼色,然後問邋遢道人:“這位道兄,不知如何稱呼?”話一出口,師兄也有些羞愧,大家在一起發財幾天下來,居然還不知道同夥的門道號。

邋遢道人倒是無所謂:“貧道不死貧道,敢問師兄道號?”

邋遢道人的聲音雖然宏亮,但不算大聲,但聽在天師教高人耳裡卻如晴天霹靂般,連師弟都扭頭驚訝的看着邋遢的不死道人。師兄則吶吶道:“不死貧道,就是那個號稱死道友不死貧道的不死貧道嗎?”

“正是貧道!”不死貧道有些得意,想不到自己的名聲這麼響亮,居然連天師教的高人都有所耳聞。

但不等他上前套近乎,讓他目瞪口呆的一幕發生了——兩位高人鬼叫一聲,將手中的桃木劍對準了不死貧道,嘴裡大叫道:“不要過來,不許過來!”腳下卻早不管什麼門不門的,飛快的挪到一塊,然後轉身就衝出了地下停車場,遠遠還傳來師兄的哀嘆聲:“這下慘了,要倒黴三年了,這三年我們到哪弄吃的去啊?早知道是這個王八蛋就好了!”確實兩人真沒想到自己會跟道門大名鼎鼎的掃把星,人稱不死貧道專死道友的不死貧道在一起捉鬼,尤其兩人還半扶半拉的與他接觸了十幾分鍾,想起道門廣爲流傳的見見不死貧道就倒黴三年的傳說,兩人恨不得跳進東海里好好洗洗。

眨巴眨巴一雙睡意惺忪眼睛對着出口吐了一口唾沫:“丟你娘,什麼話,貧道雖然善於保護自己,也不至於讓你們這麼詆譭我吧。再說我可是表裡如一,沒看我道號就是不死貧道嗎?你們這些男盜女娼的王九蛋,嘿嘿!”

不過眼看天師教的高人一點職業道德不顧的跑路了,不死貧道也有些沒底了,他進入道門的那一刻起就沒一個人捉過鬼降過妖,師父在的時候跟着師父幹,師父死了找道友。這次如果不是看到有兩個天師教的高人在,他也不會蹦出來接這個案子的,哪知天師教的高人也不如此般沒有禮義廉恥,搞得他進退無主。

好在沈三兒幫他解決了難題——一棒將他打暈了。三兒看他們氣勢洶洶衝進來的時候,就做好了迎戰的準備。雖然第一次做鬼,還沒被人捉過,但生前總算見過鄉下巫師巫婆們招魂捉鬼,知道道士們的大概招式。他早就將所有下水道的PVC管活蓋擰開,只等三個道士一動就鬆手,三兒就不信他們的符被大便水衝溼後還有效果。哪知其中兩個道士去得比來時更快,剩下一個則嘰嘰歪歪半天沒行動,三兒可沒那個耐性等他念經,隨手從保安室裡拿了根像膠棒,猛的給了剩下那個一棒。

不死貧道推金山倒玉柱的轟然倒地,腦袋這次與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在膠棒與地面的雙重作用下,他算是徹底的暈了。

“噹噹”,隨着不死貧道的倒地,他腰部竟然傳出金石之聲,引起了沈三兒的好奇,一把掀開他的道袍,發現他腰部居然別了個褡褳。

褡褳用黃綢做成,色澤古樸,做工精細,一看就知道是古物。看上去鼓鼓的,好像裝了不少東西。

沈三兒也不客氣,尤其是對於這種要危害自己性命的人,他生前雖然很老實,但對於敢侵犯自己的人從來不客氣,做鬼後更加沒約束了,立即將褡褳從不死貧道身上取下了下來,一陣風掩過就消失了。

知道地下停車場有道士在捉鬼,後來又看到兩名道士飛也似的逃了,整個寫字樓的人都不敢接近停車場。不死貧道倒下時姿勢又太帥了,從監視屏幕上看的保安人員還以爲不死貧道在作法,一個勁的在屏幕前咶噪着給剩下的唯一希望助威,致使因公受傷的可憐人愣是在陰冷的地面上躺了整整半小時。

不死貧道醒來後,感到背上冷痛冷痛的,趕緊爬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摸腰部的褡褳。這一摸可壞事了,不死貧道二話不說,再次暈倒。這次倒下的姿勢更帥,比特種兵練撲地還標準,可惜是背朝下。

褡褳可是不死貧道師門歷代相傳的寶物啊,且不說相傳裡面包羅萬象,仙道寶物無數,僅褡褳本身就是一件絕好的護身寶物。自從那個同樣窮困潦倒的師父死後,不死貧道之所以沒有餓死,也沒有被那找他報復的同道中人搞定,全都靠了這個褡褳護身。

至於同道中人不顧江湖道義,找他這個孤魂野鬼報復是因爲他拖累的人實在太多了,每次降妖伏魔、捉鬼招魂時,只要有不死貧道在場,其他人就會死個精光。甚至不少高人死在了名不見經傳的小妖怪手裡,偏偏不死貧道沒半點事。雖然事後的查證往往證實不關不死貧道的事,但慢慢的他掃把星的名聲在道界就傳開了,不少人將自己親朋好友死的責任也有一大半歸結在了不死貧道身上,不找他報復纔怪。

在褡褳的幫助下,不死貧道不是一般的強悍,每次人家找他報復,受傷的都別人,他自己頂多流點牙齡血,或四肢上擦破一點油皮而已。

可以說褡褳就是他一切,就是他的天。可這次褡褳居然被人順了,而褡褳居然就甘願被人順了,不死貧道的天能不塌嗎?

能夠僅僅是暈過去,而不是吐血身亡,對不死貧道來說已經是件幸福的事情。

而剛剛放棄做鬼後第一個家的沈三兒這時卻要幸福得快暈過去了,黃色的褡褳簡直就是,不,肯定就是傳說中的百寶囊。他搶了不死貧道的褡褳後,就趕緊離開了地下停車場,來到一個附近一個爛尾樓頂,準備將褡褳裡的東西倒出來看看。

沈三兒將褡褳口朝下一抖,只聽“嘩嘩”、“刷刷”“噹噹”一陣亂響,褡褳裡掉出的古董立即堆成了一座小山,而且裡面還源源不斷的掉出東西來。沈三兒嚇得趕緊將褡褳口紮緊,然後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堆瓶盆罐鼎、刀劍弓槍、書畫簡章在他面前散發着逼鬼的靈氣。

撞到寶了,太爽了,不知過了多久,從僵化狀態回過神來的沈三兒才歡呼一聲,撲到寶物堆上手忙腳亂的清理起來,瓶盆刀劍之類的先通通丟到褡褳裡,留下書畫簡章仔細看看。

不死貧道,更甚至於上溯他十代八代祖師,如果看到了這一幕肯定都會大叫道:“亂了,亂了,整個世界全亂了!冤枉,冤枉,俺們捉鬼門都冤死了!”然後會很乾脆的來個吐血身亡。

這個不知什麼年代起就流傳到不死貧道師門手中的寶物,可沒哪一代人能夠打開過,頂多就是他們捱揍時變成一個大大的被子將他們包起,增加他們的抗打擊性而已。雖然傳說中褡褳裡也曾經掉出過一兩本上乘秘芨,讓資質超凡的某位祖師撿到後就創立了不死貧道所在的門派,但後面就屁都沒放過了。以至不死貧道一門日趨勢微,傳到他師父手中時,整個只剩不死貧道師徒兩個,再傳到不死貧道手裡就更慘了,不僅一人兼了掌門、門人等職,還隱隱成了道界公敵。

哪像沈三兒,一個小鬼,竟然將褡褳當自家裝雜物的麻布袋用,想倒什麼出來就倒什麼出來。

不過這個時代的沈三兒不知不死貧道一門歷代相傳足以感天動地的大冤屈,正津津有味的看着一本《化生經》傻笑,當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會有半點表示的,那又不關他的事。

《化生經》上面其實沒字,但沈三兒手捧它時偏偏又感覺自己在看書,而且每個字都化成了流光注入他的腦子裡,然後他就記住了書上的內容,比他生前的學習效率高多了。生前以他過目不忘的本領,學透一門功課也要一兩週時間,但現在他一個下午就看了厚厚一摞書,而且都深深的印在了他腦子裡。

當看完最後一本書丟時褡褳裡後,沈三兒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無處不舒爽,無處不熨帖,甚至一瞬間產生了一種世界在他掌控之中的感覺,這與以前那種壓抑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以至沈三兒在這種感覺消失後仍然用了相當長的時候來適應。然後他按自己生前看書的習慣,站起來舒服的伸個懶腰,然後從心底裡發出一個聲音:“做鬼真好!”

“真的嗎?我們怎麼不覺得啊?”不用回頭看,沈三兒就知道是剛從樓下冒出來的幾個鬼在對他說話,事實上做鬼以後,看東西已經不用眼睛了,按照剛看的書上介紹,他用的應該是靈覺。

那幾個鬼躲躲閃閃的藏在陰暗處不敢出來,除了眼睛所在的部位有些綠光閃爍之外,構成他們身體的部分已經顯得黯淡虛無了,一看就知道是幾個先天不足,後天失調的鬼。

再看沈三兒渾身上下白光隱現,靈氣逼人,眼睛所在的部位更是清明而幽深,看上去不像是虛無飄渺的鬼,更像是修真高人出竅的靈魂,似有無限生機。

沈三兒沒有回答,幾個鬼看清楚他的形像後也不吭聲了,一起哀哀的嘆了一聲,將沈三兒的興奮值往下狠狠壓了壓。

沈三兒有些不解,對幾個鬼招招手:“來來來,過來談談,做鬼都做成你們這樣子也失敗了吧,看看需要我幫你們做點什麼嗎?”

幾個鬼不知這時候就算求沈三兒把地球翻個邊他都願意,卻擡頭看看還沒落山的太陽,畏懼之意溢於言表。沈三兒又不耐煩了,一招手,剛從書上學會的拘魂訣就出現在了人世間,幾個鬼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拘到了沈三兒身邊,被火熱的陽光一照,立即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在高樓之間迴盪。嚇得底下幾個守樓的政府僱員渾身顫抖、冷汗直冒,他們可是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守的是一幢鬼樓。

過了好一陣,一直在沈三兒手中掙扎的幾個鬼慢慢發現自己除了心理上感覺有些不舒服外,居然沒受半點傷害,立即很聰明的閉上了嘴巴,同時放棄了掙扎。作爲靈體,反應速度比人可快多了,向強者屈服的速度自然也不會慢到哪裡去。幾個鬼見在沈三兒的手下沒有反抗的餘地,立即乖乖的將自己的來歷詳細說了一遍。

原來他們是建這幢樓的工人,承建的包工頭不注意安全防護,安裝腳手架時根本沒安排檢查,結果發生了腳手架散架的慘劇,一下子死了十六名工人。十幾個家庭立即陷入了困苦中,包工頭倒好,卷着幾千萬工程款就跑了,法院的判決成了一紙空文。他們知道情況後就在這幢樓裡鬧了起來,搞得再沒人敢接手這幢火車站附近黃金地段的高樓。

“停停停,”沈三兒突然打斷了幾個鬼使勁往外吐的苦水,“不對啊,你們十六個人,怎麼只有五個變成了鬼?”

他這一說,五個鬼也愣了,他們變成鬼以後似乎變得很笨,除了仇恨之外,其他竟然沒有多想。

見沒有鬼回答自己的問題,而且個個眼裡綠光急劇的閃爍,三兒就知道不會有答案,看來不能及時學習,與時俱進的鬼也是個糊塗鬼,什麼都不懂。不過三兒自己雖然剛剛看了很多書,但他也同樣不懂,因爲那些書都是一些修煉的法門,對於十六人變成五個鬼這種事情可沒有提及。這時他突然想起停車場口子的那個妖怪,看樣子那是個喜歡學習的妖怪,而且也很有學問的樣子,應該知道一些內幕。

三兒呼的颳起一陣風就下了樓頂,將五個鬼晾在了上面,鬼不需走尋常路,很快就達到了那個七彎八拐而隱蔽的口子。但無論三兒好言相求還是拳打腳踢,那個妖怪就是不現身。三兒腦袋中倒是有無數的法子強制他現身,但可惜的是他根本沒修煉過,體內沒有靈力,無法使用那種高深的法術。

正在這時,不死貧道正好一步一挪的出了口子。他暈了兩次後,保安終於發現不對了,再聯想起逃走的兩個高人,立即推斷出地下停車場裡有猛鬼,於是通知所有人都不得下到停車場裡。可憐的不死貧道只好自己自生自滅,再次醒來後,發現沒有褡褳護身後,他撲地的後果已經很明顯,就是如同骨頭散架了般,沒一處不痛,連站立行走都相當困難。

歇了一會,見沒人出現,不死貧道只好強撐着柱着桃木劍向外走。正好看到綠化帶上被三兒虐待的那棵樹無風狂舞,他怎會不知是自己詛咒了無數遍的猛鬼在搞鬼。

“喝”,不死貧道也豁出去,大叫一聲,集聚渾身僅存的一點力氣,舉起桃木劍向三兒砍去。反正丟了褡褳,他早晚是個死,還不如犧牲在捉鬼的崗位上,落個光榮的名聲。

三兒見他來勢洶洶,腳下無力,輕輕一閃,就躲開了。然後就非常愜意在一旁看不死貧道的爛劍表演。

不死貧道砍了一陣子,終於沒有力氣了,癱倒在被他破壞得一塌糊塗的綠化帶上,嗚嗚的哭起來。幸好這時所有人都不敢接近這裡,不然不死貧道就要受到城管、綠化辦的熱情“招待”了。

三兒有些不解,但不死貧道卻越哭越起勁,他以前還可以跟師父說說話,但他師父死後近百來,他的冤屈再無處訴說,這時一起化作淚水從眼眶裡流了出來。

三兒可是第一次看到一個老男人哭得如此傷心,不由對自己搶了他褡褳的事情有些不安起來,便將褡褳取出放到了不死貧道身邊。但很可惜,褡褳似乎也懂得擇主而棲,三兒一動,褡褳就回到了他身上,擺明了看不起不死貧道。

試了幾次後,三兒終於明白了褡褳的心思,想了想,將褡褳收了起來,但從裡面一個瓶子裡取出了一顆元靈丹放在不死貧道身邊。

頓時一股足以堵塞人鼻子的異香散發出來,將附近幾幢寫字樓都籠罩在了起來。不死貧道被這股異香一衝,頭腦一下子清醒過來,雖然仍然淚眼朦朧不見物,但鼻子動了兩下後,就找到了元靈丹。總算他福至心靈,捏了捏後,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就塞了嘴裡。這時他纔有些後怕,怕自己吃了什麼毒藥,但元靈丹入口即化,隨即他就感到小腹一陣暖意,元氣漸漸充沛,然後又自動的按他師門心法開始在他已經慢慢僵化萎縮的經脈裡運行起來,邊運行還邊滋潤修補着經脈。

不死貧道被這元氣一衝,舒服的打了個嗝,一百多年積下的腐氣、鬱氣都隨着這個嗝排出了體外,隨即全身上下一陣麻癢。不死貧道趕緊跌迦而坐,顧不上鐵樹刺股,運行起本門心法來。

元氣在他體內運行九周天後,不死貧道突然感到肚子一陣劇痛,他趕緊元氣回丹,一蹦三丈高,衝進停車場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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