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博!
顧博,老顧,顧行權!
心神一霎悸動,心臟彷彿快要衝出口。王策以最大的毅力壓制住悸動的情緒,神色淺淺的繼續聆聽。
唯有若有若無的一聲嘆息,在心底深處幽幽:原來,十年前的通緝犯果然是姓顧!
“王御師與顧博,乃是至交好友。”察覺王策的神色,王御城搖頭否認:“他們是私人之交,與我王家毫無干系。”
王策扣指淡淡道:“哦,那不知二人是如何認識,如何結交的?這一些,想必也不會是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王御城沒有拒絕,娓娓道來一些塵封的往事。
王御師少年時天賦不顯,或許因此,喜好雲遊在外。是以他在外邊做了什麼,王家其實並不是太清楚。
多年前,某一年,青年時期的王御師遊歷回來,修爲突飛猛進。王御城啞然:“當年不少人都以爲,他是得了什麼機緣奇遇!真相卻是,御師的悟姓極好,走得多看得多,境界自然就上去了。”
後來,年輕的王御師保持了雲遊天下的好習慣,也感染了兒子王重溪,否則憑小武帝和無憂王的出身,很難會和王重溪結義。
總之,王御師憑着後來居上,一躍成爲王家的重要成員之一。某一年,他回來的時候帶來了一個陌生人!
王御城回憶當天,口吻古怪而複雜:“那是一個很奇怪的少年郎!是一個年紀與你相似的少年,卻像岩石一樣硬朗,像獵豹一樣敏銳,像狼一樣孤獨!”
“敏感,沉默,一言不發。給我的感覺,像是一塊在大海中被無數海浪捶打無數次的花崗石。”過去很多年了,王御城記不起少年的樣子,甚至記不起當時的許多。
然而,少年郎給他的感覺,卻始終銘刻在心上。
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王御城輕微的冷顫了一下,微微擡頭,目光迷惑:“我記得,那少年是在一個下着暴雨的夜晚來的。他來了三天,一直坐在角落裡一動不動。”
“第三天,才說了第一個字!”
不是一個很有趣的故事,故事裡卻有一個很有趣的人。王策不自覺的被故事吸引:“說了什麼?”
“水!”
王御城斬釘截鐵:“我要喝水,我要吃飯!”一頓道:“這是他的第一句完整的話。”
“看來,那少年就是顧博。”王策點頭,若有所思。
“顧博在御師這兒逗留了三年。三年後的某一天,他一個人孤身上路,誰都不知,就是御師也不知。”王御城苦笑:“此後,我再沒聽過此人之名。”
顧博!王策細心的默唸這個名字,也許這就是一個關鍵:“王御師後來是否見過他?”
王御城搖頭,他又怎會知道:“我只知,我再次聽到顧博的名字,是在十年前。那時,我已經是王家族長了。御師名義上隸屬神化營。”
王策點頭,表示理解。妙玉案中國,錦繡營的動向雖隱秘,卻未必見得就能徹底瞞過去。
“於是,大律前往北流,圍剿顧博的時候,王御師認出他?”王策沉吟:“他出手了!”王御城默然嘆息。
王策明白了,躊躇半會,各種疑竇在心底打轉:“顧博死了?”
“死了。顧博一家大小,悉數被滅,唯獨逃走幾名不重要的家將和侍女。”王御城嘆息,似在爲了王御師感到惋惜,也似在感慨顧博的下場。
…………王策泛着複雜的滋味,喃喃自語,都不知自家在說什麼。
好一會纔回過神來:“顧博當年的修爲?”
“不清楚,也許是歸元武尊,也許是不老武宗?”王御城仍然喟然,王策在心裡譏誚一笑,莫非這王家還貪圖顧博的劍神三式?
王策反覆把線索結合一番,鎖眉:“當年,顧博和王御師的年紀,顯然差距不小……”
王御城承認:“老夫也認爲,御師結識的多半是顧博的長輩!”
思量一會,王策不慌不忙的問了一些乍然一看,很無聊很旁枝末節的東西,一直把王御城的記憶掏空,他才滿足的笑了:“所以,王御師沒死。”
王御城心神猛然一震,驚訝看去。王策看也不看,拈下巴笑道:“王御師名義上歸於神化營,又是私人交情,雖然貿然行事……我想,上一代律帝多半沒下毒手。”
王策忽然想起去年北唐皇族武宗的遭遇,也是犯錯,被關押:“所以,王御師被你們的皇帝關押起來,律帝讓你們來坑我,多半是許了關於他的什麼好處。”
王策吭哧吭哧的放聲大笑,他忽然發現許多疑竇解開了,雖然也誕生了不少新的疑惑,但某些東西已經接近他想要的答案了。
王策能清晰感覺,他距離某個答案,已經很近很近了。也許,只要再用力的捅一下,就能一下子捅破掉。
就不知,他這捅一下,會有多少人爲此而吆喝呼痛呢?基友黨說的好:菊花就是用來捅的。
王御城滿腹苦澀:“我們,都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是啊,身不由己。王策泛着詭笑,律帝也承認,妙玉案並不光彩,也絕對不是什麼名譽的事。
我來查妙玉案,不曉得觸動了多少人的神經呢。律帝是一個,唐帝會不會也是其中之一呢?
王策忽然毛骨悚然,感到一種強烈的不安。他三番四次的低估過不死鳥,會不會也低估了妙玉案?
“你知道得太多了”,這永遠是一個成立的殺人理由。律帝會不會殺人滅口?
後心瞬間被冷汗浸透,王策被強烈的不安淹沒了,兩手汗津津的。
…………如果王策告訴你,他很在乎身世,那他一定在忽悠你。
王策不在乎身體是誰給的,可是,如果身世會帶來危險,他就是想不在乎也不成。沒人喜歡把自己放在危險的處境裡,他不怕死,也怕死,雖然彆扭,可意思就是如此。
三番四次的回憶老顧的某些話,某些意思,王策只能端正態度,這狗屎一樣的身世,隱約正在帶來無比的危險!
王策感覺自家就像鑽在一個大大的氣泡裡,不住茫然的前進,卻越來越近。如果刺破氣泡,來自外面的危險會一擁而上的淹沒他。
他總不能跟人家解釋,說他是穿越者,他不是本尊。姑且不說信不信,就是信,宰個人也真的就順手而已。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也許很有勇氣,其實也許是一種悲壯,因爲你發現除了那一條路,就無路可走了。
王策只有硬着頭皮走,暗中有多少人在調查顧博相關,他不知。但明面上,談季如絕對是其中一個,這位老先生作爲文繡公主的裙下之臣,行蹤詭異,似乎在調查王策!
確切的說,談季如似乎在調查,當年北唐逼宮中,文繡公主的兒子是否被調包了!
唐帝是危險的,律帝也是危險的。王策忽然有些明白老顧的意思了!
妙玉案的重點,不是妙玉這位一怒刺家奴的青樓烈女,而是被掩蓋下來的滅門血案,顧博!
不光彩的,不名譽的。錦繡營沒有記錄這樁滅門案,也就意味着,這樁案子以及牽涉的某些人與事,律帝和某些人都不想留下哪怕一個字的書面記錄。
律帝會不會殺人滅口?王策猜不透。
“一定要殺王策?”
當王策在屋檐下看雨,爲強烈不安而感到發毛的時候。洛水上游一些的峽谷中,正有一番犀利哥和矮胖子的交談。
“王策不一定要死,但他必須交出東西。”矮胖子微笑,只有少數人能看見微笑下的自信:“武神卷,短劍!”
犀利哥目光霎時銳利,重新斂去神光:“付出如斯大的代價,只爲了阻止不死鳥落入律帝手裡?”
“不死鳥,就意味着人皇。你永遠不會知道,人皇意味什麼。”矮胖子淡淡的,凝重的看着碧波奔流的洛水:“最沒記姓的就是人,忘記你的好,忘記你的壞。最終,什麼都不再剩下。”
犀利哥笑笑:“那麼,人皇意味什麼?”
矮胖子深深的看他一眼:“你會懂,不會是現在。”
犀利哥仍然笑笑:“我更好奇,你們是從何處知曉不死鳥的消息!似乎,這並非一個人人皆知的秘密。”
等待良久,犀利哥沒有得到答案,也不失望,只凝視河面,緩緩道:“我想給你一個忠告。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在這時向王策出手。”
“我和王策交手多次,我最明白他。”犀利哥精神一振,似乎唯一能讓他感到興趣的,就是和王策的鬥智遊戲:“他像泥鰍一樣狡猾,我多次設局殺他。最接近成功的,就是在北唐京城外的那一次!”
矮胖子眼中流露一絲輕蔑,一言不發。
犀利哥笑了,很多人第一眼看見聽見王策,首先注意的是本該稚嫩的年紀,以及武道天賦,如今更加要加上心相和恐怖的實力。這纔是正常的合理的,王策的早慧和狡詐纔是反常的不合理的。
“不要動手,至少不是在這裡這時。”犀利哥給出最後一個忠告。
矮胖子冷冷道:“你嚇破膽了?”
犀利哥失笑:“對我來說,他是一個比所有人都有趣的對手。”
“如果你非要一個理由。我或許給你一條!”
犀利哥認真的看着他:“王策會來洛水,是律帝的意思!”矮胖子流露一臉他知道他猜到的表情。
“免費再送你一條理由。君子不立危牆下,小人更加不會!我是小人,王策也是。”
蔚藍的天邊,緩緩的飄來一片烏雲。犀利哥看着天色:“大雨將至,會從洛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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