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狄奧的否認很無力,隨後又道:“您到底在這個世界上游歷多長時間了?”
“賊心不死。”瓦西里輕易識破了狄奧的伎倆,他剛纔說過,極限武士的壽命要比普通人長得多,那麼根據他現在的年紀,大可以推斷出他的境界。
狄奧聳了聳肩,他不說話了,也放棄了。
“不過,想做到這些,你首先要學會一種技能。”瓦西里換換說道:“內視你自己的身體。”
“內視?”狄奧沉吟着,他知道內視是指什麼。
“是的。”瓦西里停下腳步,遊目四顧:“在開始內視之前,先仔細看一看周圍的世界,告訴我,你的第一感覺是什麼?”
狄奧也跟着停下了,此刻他們已經走進荒原的深處,羅伊和馬車已經看不到了,前後左右都是一望無際的原野,極遠的地方還有一道道隱隱約約的山巒,展現在狄奧眼前的世界太廣闊了,他感覺自己變得極小極小,恍若一隻螞蟻,但胸膛中偏偏衝蕩着一股不屈的豪氣,如果不是善於控制自己的情緒,他真想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出來,放聲長嘯,宣示着他的存在。
“忘記我,這裡只有你和這片世界。”瓦西里的身形緩緩消逝在風中:“抓住你的感覺,並把這種感覺藏在你的根輪裡,放鬆些,我告訴你根輪的位置。”在瓦西里的身形徹底消失之前,他甩手打出一道白色的氣波,正打中了狄奧的小腹。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狄奧慢慢眯起眼睛,他想到的第一句話就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泣下,雖然他很不喜歡那個‘泣下’,也不可能流淚,但前面那幾句卻可以完整概括他現在的感受。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狄奧的雙眼完全合攏了,屬於他的世界已變得一片黑暗,而外面的世界一切如故,沒有任何遮擋的風兒獵獵作響,吹亂了狄奧的頭髮和衣襟。
狄奧絕對沒有想到,此時此刻對他的一生是多麼的重要!
在修煉之途上,如果有一個好的導師指點,便意味着成功了一半,甚至更多,其他的,就要看自己的努力、悟性和運氣了。
以前夜以繼日的苦練,只是給他奠定了一個極好極好的底子,而現在,卻是他將來扶搖直上雲霄的根基!
狄奧集中精神,按照瓦西里在路上傳授的方法,返觀內視,想象着無窮無盡的風兒從四面八方涌入自己的身體裡,並凝聚在一個點上,這個點在臍下五寸許,正是第一支源力輪的位置。
對狄奧來說,這沒什麼難度,長達十幾年的苦練,專注精神,已經成了他的一種習慣。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瓦西里無聲無息的出現在狄奧側面十幾米遠的地方,緊緊盯着狄奧,每一支源力輪的突破,都隱藏着種種危險,例如說,被人打擾,野獸襲擊等等,如果專注狀態無法維續,那麼就會產生偏差,突破的源力輪愈多,偏差的後果便愈可怕,無法控制、瞬間全部釋放出的源力甚至能把修煉者的肉體碾成齏粉!
又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瓦西里擡頭看看天色,夜幕已經降臨了,而狄奧一直像個雕塑般一動不動,瓦西里悄悄籲出一口氣,很難想象,一個覺醒者能保持幾個小時定境,風的源力始終源源不斷的滲透進狄奧的身體中,沒有任何紊亂,這代表狄奧正確領悟了他傳授的知識。
只能說,狄奧打下的基礎非常非常深厚,而天賦也屬於人中翹楚,可惜的是,他被耽誤了,如果能早些年遇到個好導師,狄奧未來的成就是無可限量的。
下一刻,瓦西里身形悄悄啓動,向停靠馬車的方向射去,狄奧應該會繼續修煉一段時間,羅伊一直在那邊苦等,不如讓他回去算了。
如果狄奧知道瓦西里去做什麼,他對瓦西里的評價又會加上一條,這是一個心地善良的武者,能體諒下等人的苦處。
不到十分鐘,瓦西里又出現了,他時而仔細觀察着狄奧,時而掃視着荒野,他既要小心狄奧可能出現偏差,又要小心外來的不速之客。
換成其他人,也許會不耐煩,瓦西里卻一直很隨意的站在那裡,幾百年漫長的歲月,他早已習慣了等待,瓦西里並不在乎多等這一次。
皎潔的月亮從地平線上升起,似乎在片刻間,便爬到了高空,以一種接近垂直的角度俯視着蒼茫的原野,瓦西里終於露出了驚詫之色,如果不是狄奧的氣息越來越穩定、越來越強大,他肯定要想方設法打斷狄奧的冥想,這不可能!不要說一個覺醒者,就連光芒武士也不可能保持七、八個小時的專注狀態!
瓦西里數次舉起手,呆了片刻,又都緩緩放下了,他很後悔,重要的他差不多都傳授給狄奧了,唯獨忘記了一點。
專注狀態要順其自然,當感覺到心神不定、無法保持冥想的時候,必須放棄,勉強自己就是拔苗助長,百分之百會出現偏差!可是,狄奧的氣息很穩定,以他的經驗,竟然無法做出判斷!
狄奧當然體會不到瓦西里的矛盾,事實上,他的定境能如此完美而持久,除了不懈的努力之外,還得益於前世的經驗。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留聲;燕渡寒潭,燕去而潭不留影;這便是禪的真意!
心是深潭,一切外來的干擾只能在潭水中留下一掠而逝的殘影,並無法掀起波浪。
狄奧儘可能向根輪處凝縮的,不止是外界的風,還有自己十幾年來日夜不斷汲取的源力,終於,一顆散發着溫紅色光芒的小圓球出現在他臍下五寸許的地方,緩緩旋轉着。
狄奧內心不驚不喜,好似身體中發生的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繼續保持着自己的專注。
瓦西里早料到了狄奧會成功,因爲狄奧擁有很深厚的源力,他也告誡過狄奧,當根輪覺醒後,應該緩緩退出定境,心急是不行的,必須一步一步來,而最後一步,從根輪凝聚源力,向上突破真知輪、成爲天賦武士,狄奧大概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這已經很了不起了,羅伊在五、六年前才成爲天賦武士,正意味着他至少用去了十年的時間去突破真知輪。
只不過,狄奧是個心性跳脫的人,不會輕易被別人左右,更不會僵硬執拗,他擁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斷,此時此刻,狄奧感覺自己可以繼續修煉下去,又爲什麼要停止呢?他相信瓦西里,但不會事事都按照瓦西里的話去做,其實,匠與師的差別就在這裡。
無波的心潭是沒有時間概念的,不管修煉多久,在狄奧的感覺裡都是彈指一揮間。
而瓦西里就做不到了,他臉上的期待變成了驚愕,因爲天際已經發白,整整一夜就這樣過去了!
狄奧內在世界中的根輪由溫紅轉爲橙色,橙色逐漸發亮,對瓦西里而言是過了幾個小時,對狄奧而言卻是眨一眨眼,發亮的橙色已變成嬌嫩的金黃。
瓦西里在發呆,太不可思議了,狄奧的所作所爲已顛覆了常識,這個年輕人真的只是覺醒者麼?
把內與外兩個世界重疊在一起,便可以看到,狄奧的根輪不停變換着顏色,而鑽出地平線的太陽以極快的速度射入空中,劃出一條長長的弧形軌跡,沉入另一邊的地平線下。
狄奧的根輪由金黃變成翠綠,接着又轉化成淡青色,最後是明淨的蔚藍,當太陽沉入地平線那一瞬間,根輪的顏色已變成了深邃的紫。
也許是正好和光譜波長排列相符合,隨着源力越來越濃厚,七支源力輪的顏色會按照紅橙黃綠青藍紫的順序變換下去,而狄奧在一天的時間,便連續提升了七個高度,走完了常人要走幾個月、甚至幾年的路!
一望無際的荒野中,立着兩個雕像,一個是狄奧,一個是瓦西里,前者在修煉,而後者卻在極力控制着自己,瓦西里的責任本來是警惕外來事物影響狄奧的修煉,現在第一個需要警惕的是他自己,他不知道有多少次想強行叫醒狄奧,問個清楚,到處出了什麼事?或者,你以前究竟做過些什麼?
根輪的顏色越來越深,突然,一道耀眼的白光亮起,狄奧感覺自己的內在世界被照得一片通亮,因爲沒有準備,他的定境稍微受了點影響,之前瓦西里萬萬沒想到狄奧竟然一口氣連闖八階,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也沒有交代。
幸好,狄奧的基礎異常紮實,不管是變換顏色的根輪,還是突然綻放的亮光,對他來說都不過是潭面上的殘影,無法驚起波瀾。
白光在狄奧身體中四處衝蕩着,而在狄奧身體之外,地面的灰塵和沙礫呈圓形、一圈接一圈的向外滾去,瓦西里捕抓到這一幕,眉毛猛地跳動了一下,第八階?!對他或者對整個大陸來說,覺醒者的實力太過低微,所以強者們懶得爲覺醒者這種龐大羣體的進步階段作出標識,但階段的存在是明確的、清晰的,此時此刻,他竟然看到一個年輕的修煉者一口氣接連闖過八階,太難以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