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伊莎貝爾不嫌麻煩的把狄奧幾個人一一介紹給她的同學們,但酒會這種場合,並不一定是泡妞的好地方,何況來聖蒂斯學院進修的女學生們,一個個非富即貴,眼界要比普通人高得多,想在這裡吸引女孩子們的注意,不但要夠帥、夠尊貴,還要擁有出衆的實力。
伊莎貝爾的同學們倒是很熱情,可那不過是禮貌而已,歡聲笑語中總是隱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事實上,從小經受過系統教育的她們並不會輕易冒犯誰,花花轎子人擡人的道理大家都懂,除非是非常厭惡對方。當然,面對着突發狀況時,其中一些女孩的反應並不會比普通人強多少,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溫室中養成的花朵有太多弱點,狄奧等人前幾天遇到的那個女子爵就是一個例子。
如果是在平靜的荒野上擦肩而過,那女子爵十有八九不會搭理狄奧等人,至少也能保持和平,可在絕境中,那女子爵做了一些不應該做的事。
雷蒙在花園中轉來轉去,雖然臉上始終帶着笑容,但他的心已碰得遍體鱗傷,不管和誰搭茬,對方只是得體的迴應幾句,便和姐妹們說笑去了,把他晾在一邊,然後只能尋找下一個目標。
歌頓的憂鬱養成計劃也遭受了挫敗,他靜靜仰望着深邃的夜空,擺了半天架子,卻始終沒有人過來搭理他。雖然此刻的歌頓看起來象一個靜思的哲人,但‘哲’的時間太久,周圍又是一片歡聲笑語,與酒會的氣氛格格不入,深邃也就變成孤苦伶仃了,讓人憐憫。
唯有狄奧得到了別人的關注,至少,得到了伊莎貝爾的關注。
和同學們閒聊了幾句,伊莎貝爾走了回來,很自然的給狄奧倒上一杯酒,微笑道:“你從來不喝酒麼?嘗一嘗吧,這是粉紅誘惑,在別的地方喝不到的。”
狄奧不好推脫,接過了酒杯,輕輕飲了一口:“用櫻桃釀的?”
“嗯。”伊莎貝爾笑道:“你很厲害呀,一下子就猜到了。”
“味道不錯。”狄奧緩緩搖晃着手中的酒杯,其實,在伊莎貝爾察覺到狄奧的異常時,狄奧也感應到了伊莎貝爾的注視,想起第一次交談時,伊莎貝爾直接問他從哪裡來,當時覺得有些唐突,現在隱隱明白了,可能索菲亞在聖蒂斯學院進修時,和伊莎貝爾提過到自己,不過,那個雪妮似乎什麼都不知道,這意味着,伊莎貝爾和索菲亞走得很近。
“有些累了。”伊莎貝爾掃視了一圈:“狄奧,陪我到那邊坐一坐好不好?”
“好啊。”狄奧點了點頭,他對伊莎貝爾很有好感,不說當時在戰鬥中的表現,伊莎貝爾對艾麗的態度很好,從沒有露出過趾高氣揚的神色,而且,以索菲亞的眼光,絕不會輕易和別人交朋友的,她能走近伊莎貝爾,證明伊莎貝爾有值得結交的地方。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一座小亭子裡,歌頓向這邊掃了一眼,接着又把頭轉了回去,繼續憂鬱着……
“狄奧,你是什麼地方的人?”伊莎貝爾一邊問一邊在長椅上坐了下去。
“水晶之城。”狄奧輕聲道。
“你認識索菲亞?”伊莎貝爾的問題猶如天馬行空,轉變得太快。
“不認識。”狄奧的表情沒有任何破綻,還適時的露出驚訝的神色:“怎麼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你的兩個朋友對索菲亞很感興趣呢,問了我不少有關索菲亞的事情。”伊莎貝爾笑道:“你表現得太平靜了,有些……不正常。”
“不正常?”
“男人啊……”伊莎貝爾雙眼笑成了彎月,還用手掩住自己的嘴:“聽到有這樣優秀的女孩子,總會象蒼蠅一樣圍上來的,你看起來卻絲毫不感興趣,真的不正常呢……除非,你不是男人,或者你早就和索菲亞認識。”
“你說的蒼蠅也包括我那兩個朋友吧?”狄奧苦笑道,他有些頭疼,這個小丫頭很不好糊弄啊:“如果讓他們聽到,他們會心碎的。”
“不要說他們,說說你自己。”伊莎貝爾笑意更濃了:“你是怎麼想的?”
“想什麼?”
“你明白的。”伊薩比爾撅起嘴。
“看看那些女孩。”狄奧的視線轉到了花園中:“對我來說,她們就是一個個高高在上的、嬌美無比的公主,我又能想什麼?越美的花越扎手,何況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天賦武士。”
“真心話?”
“真心話。”狄奧點了點頭,他的表情非常誠懇。
“我也去過水晶之城,那是一座非常美麗的城市。”伊莎貝爾再次轉移了話題。
“當然。”狄奧適時的表現出了一縷自豪。
“你知道我最喜歡水晶之城的什麼地方嗎?”伊莎貝爾問道。
“什麼?”
“家家都掛着用水晶製成的風鈴,一陣輕風吹過,一排排風鈴便會發出悅耳的歌聲,簡直是太美妙了……”伊莎貝爾笑嘻嘻的看着狄奧:“你不這樣認爲嗎?”
狄奧愣住了,他明知這是一次試探,卻無法快速回答,點頭,他擔心這是伊莎貝爾胡編亂造出的東西,搖頭,如果真是家家掛着水晶風鈴,他又怎麼會沒聽到過鈴聲?
早知道,不如說自己來自堆塔鎮了,雖然那裡距離莊園只有數百里,但他可以堅持不鬆口,現在卻沒了周旋的餘地。
“你遲疑了三秒鐘,咯咯咯……好吧,我不問了,免得你爲難。”伊莎貝爾發出清脆的笑聲。
狄奧長吁了一口氣,因保持禮貌而始終挺直的後背變得鬆軟了,懶洋洋的靠在長椅上,伊莎貝爾遠比他預料中的更聰明,沒必要了。
“怎麼突然想到離開家鄉,出來做一個冒險者的?”伊莎貝爾好奇的問道。
“我渴望力量。”狄奧淡淡的說道。
伊莎貝爾沉默了片刻:“我能理解。”
“理解?”
“她有多強,你的壓力就會有多大。”伊莎貝爾輕聲道。
狄奧不說話了,他渴望力量,並不是因爲索菲亞對他形成的壓力,而是爲了留在記憶深處的那些秘密。
不過,他沒必要做解釋。
“她知道嗎?”伊莎貝爾又問道。
狄奧搖了搖頭。
“你偷偷跑出來的?”伊莎貝爾不由皺起眉:“這樣不太好吧……”
狄奧沒有說話,只微笑着看向伊莎貝爾。
伊莎貝爾的臉突然一紅,她明白了狄奧的意思,幾天前,她也偷偷跑出去過,一心以爲靠自己的能力可以立上大功,誰知卻被部落武士俘虜,大家半斤八兩,誰也別裝成熟穩重。
“我總感覺……你和她之間,好像有什麼誤會。”伊莎貝爾故技重施,又一次轉移了話題。
“誤會?”
“是啊,我有未婚夫了,每一次想到他、想到未來的日子,我都會有一種甜甜的感覺。”伊莎貝爾輕聲道:“可在她身上,我看不到對未來的憧憬,也沒有甜蜜,我能看到的,只有沉重和憂慮,她過得很累,真的很累。”
“我知道,她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狄奧道:“這不算誤會。”
“上個月,她給我來了一封信。”伊莎貝爾道:“她在信裡說,男爵領大人聽從她二哥的建議,決定讓她嫁給你,她同意了。”
“是的。”狄奧心中感到很無奈,伊莎貝爾說話的跳躍性實在太大,如果他不是受過系統的訓練,大腦很可能已被攪亂了。
“我在你眼中,也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甜蜜。”伊莎貝爾凝視着狄奧:“這就是你們的問題所在了。”
狄奧愕然,呆了好半晌,才露出勉強的笑意,他真不知道應該怎麼樣解釋:“你還知道什麼?”
“知道很多。”伊莎貝爾輕聲道:“她說你幼年受到嚴重的驚嚇,留下了心理陰影,所以到處爲你尋找醫者,她說你很可憐,必須有人照顧你,她說這是她的責任……狄奧,你是不是很反感我說這些?被人當成一個弱者,你的自尊心很受傷吧?”
“沒有啊。”狄奧搖了搖頭。
“沒有?那你爲什麼偷偷跑出來?算了……不說這些了。”伊莎貝爾道:“其實,她一直沒能真正看清自己,嘻嘻……這是我唯一一次勝過她的地方。”
“什麼?”狄奧不明白。
“你的名字,我已經聽過了千百次。”伊莎貝爾露出得意的笑容:“當一個女孩,每天都會把你的名字掛在嘴邊時,絕不僅僅是因爲憐憫,相信我!”
狄奧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莫名的痛了一下,索菲亞真的如此牽掛着他嗎?!他有些不敢相信,因爲索菲亞和他在一起時,總會說一些不痛不癢的無聊事情,兩個人之間的關係雖然親近,但日子太過平淡了,猶如一杯白開水。
“現在有點象了……”伊莎貝爾笑嘻嘻的看着狄奧,她看到了狄奧的表情變化,能爲索菲亞的牽掛而心痛,這沒什麼,最可怕的是無動於衷。
“象什麼?”
“象一個被拋棄的怨婦。”
“你在說我?”狄奧哭笑不得,在今夜之前,他怎麼也想不到,原來真正的伊莎貝爾是這樣古靈精怪、冰雪聰明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