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澤邊,兩道身影並肩而坐,開懷暢飲。
“張九陽,你這次雖然反將畫皮主一軍,但閻羅的惡名更盛,不止我們欽天監,恐怕各大派的人都會將你視爲眼中釘肉中刺!”
嶽翎眉頭微蹙,眼中有着一絲擔憂。
閻羅的風頭太盛了,這未必是一件好事,按理來說,潛伏就應該儘量低調,但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大張旗鼓,囂張至極,雖然打開了一片天,卻也會受其害。
張九陽聞言目光一動,問道:“你所說的各大派,都有哪些?爲什麼我在青州住了這麼久,很少看見有其他修士?”
曾經他率萬鬼攻打青州城時,本來還以爲會碰到一些修士抵抗,結果沒想到,偌大的一個青州城,只有小魚小蝦幾隻,還都是野修,不是名門大派。
而且往往都是欽天監的人在和邪祟戰鬥,那些正派弟子都去哪了?
嶽翎幫他解開了這個疑惑。
“九州之地,靈氣各有不同,青州比較貧瘠,故而沒有什麼大派立足。”
“當世之中,若說大派,京都的太平觀,雍州的白雲寺,都是當世最頂尖的大派,除此之外,還有揚州的萬符樓,徐州的飛仙洞,冀州的古將軍廟,荊州的趕屍山,都是比較有實力的門派,門中皆有五境或六境的大修士坐鎮。”
“對了,還有一些非常特殊的隱世宗門,比如東海仙島上的劍閣,據說世代單傳,每一世只會有一位真傳在人間行走,各地的劍仙傳聞,基本上都是來自劍閣。”
聽到這話,張九陽想起他第一次和林瞎子正面交手時,曾用過飛劍,林瞎子當時說他的劍太慢了,若是能有東海劍閣的飛劍之術,方纔會畏懼幾分。
“竟然有這麼多大派,那爲何很少見其弟子降妖除魔?”
張九陽不禁問道,按照常理,不該是正邪不兩立嗎?
聽到這個問題,嶽翎的目光冷了下來,她淡淡道:“各家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這些名門大派,都有上千年的傳承,大景滅亡了,他們也仍然存在,既然如此,又何必爲大乾賣命?”
“在他們的那一畝三分地,倒是不介意出手降魔,畢竟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可在其他地方,他們就無動於衷了。”
“難道就沒有弟子云遊天下,降妖除魔?”
“倒是有,但很少。”
嶽翎擡頭望向他,道:“即便是有實力的大派,培養一個真傳弟子也要花費大量資源和心血,而且道不輕傳,故而負責打理瑣事的外門弟子居多,有真本事的內門弟子極少。”
張九陽不禁想起了濟公所在的靈隱寺,寺中大多數人都是普通人,唯有濟公是羅漢下凡,擁有神通。
這個世界的宗門,就和靈隱寺差不多,大部分弟子都是普通人,只有寥寥幾人纔是有神通本領的。
他倒也不意外,修行本身就需要大量的資源,對根骨的要求亦是極高,要是一個宗門裡人人都能修行,那才意外。
“而且六百年前,玉鼎宮掌教外出,導致宗門被妖魔撞山而覆滅,如今各大派的掌教,都輕易不敢離山,生怕自己的宗門也遭遇了同樣的災禍。”
嶽翎嘆道:“指望他們能聽令行事,太難。”
張九陽默然,大乾雖然名義上統治九州,但面對這些傳承千年,掌握超凡力量的宗門,終究會有些底氣不足。
“還是我欽天監缺少一位強有力的絕代人物,當年諸葛國師在的時候,欽天令一下,誰敢不從?各大派更是要乖乖把親傳弟子送到欽天監中,服役十年。”
“諸葛國師曾說,大乾不養閒人,任何宗門,不論道佛,都要上供交稅,服役降魔,違者全部遣散還俗,種地去。”
“可惜這些年,我欽天監的力量越發薄弱,當年諸葛國師留下的法令,也已名存實亡。”
張九陽點點頭,在一個仙俠世界,想要貫徹法令,建立鼎盛的大一統王朝,就必須要有諸葛七星這樣絕對強勢的人物,能鎮壓一個時代。
怪不得很多人會說,乾元之後無盛世。
也怪不得欽天監的人會對一位六百年前的人念念不忘,那是欽天監最風光的時候。
似是察覺到了嶽翎的失落,他拍拍她的肩膀。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你的資質不下於諸葛七星,將來等你當上了監正,相信必能一掃頹勢,重振欽天監之雄風。”
“到時候,隨便給我個官噹噹,也讓我過過官癮。”
嶽翎也笑了出來,道:“好,我到時候讓你做欽天監弼馬溫,專門給我養馬。”
張九陽灑然一笑,剛想說什麼,卻突然聽到遠處有馬蹄聲響起,法眼洞開,看到有許多欽天監的人正在趕來,其中還有熟人老高。
“是我的人追來了,我進入青州後,因爲擔心伱的安危,就先一步來了雲夢澤。”
嶽翎起身,向他伸出手。
張九陽愣了一下,而後伸手握住了那隻修長雪白的手,很難想象,就是這樣一隻玉手,卻斬殺了無數惡鬼妖邪。
嶽翎將他拉起身後便鬆開了手,道:“張九陽,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們去揚州,和畫皮主做個了斷。”
“而且在我身邊,我也能保護你,實不相瞞,這次雖然還是我主辦閻羅案,但副主辦是青龍閣的監侯申屠雄,此人是聶廣賢的好友,對你可謂是恨之入骨,已經先行一步去揚州了。”
張九陽卻是搖了搖頭。
“我不能和你一起走。”
“爲什麼?”
“你的身份太高調了,此去揚州,所有人的目光,甚至包括畫皮主都會在暗中注視着你,在你的身邊,我很難不被他注意到。”
嶽翎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圖,道:“你是想讓我在明處吸引畫皮主的注意,你好在暗處行事?”
“不錯,你我一明一暗,纔是最好的安排。”
嶽翎揮手示意趕到的手下們先在一旁等候,而後問道:“那你需要我做什麼?”
張九陽也不和她客氣,道:“查一樣東西。”
“畫皮主在揚州守着的那樣東西?”
“聰明,從畫皮主的表現來看,那樣東西對他非常重要,如果我們能知道是什麼,就可以將其做餌,佈局圍殺。”
殺畫皮主難嗎?
其實也不是那麼難,有欽天監的兩位監侯,數位靈臺郎,再加上龍女,在戰力上絲毫不懼畫皮主。
真正難的,是把畫皮主找出來。
此人在揚州經營多年,從未被人發現過老巢,甚至連潛伏的小蝶都不知道,可見其謹慎。
張九陽估計,欽天監就算搜遍揚州,也不會有什麼收穫。
但如果能找到那樣東西,就可以設計引畫皮主出來,就好像釣魚,必須要先有魚餌一樣。
“可是一點線索都沒有,我們該怎麼查?”
張九陽分析道:“首先那樣東西肯定是無法攜帶的,而且和龍珠有一定關係,可能是一株快要成熟的寶藥,或是一條河,一座山,一隻被封印的怪物……”
“另外,暗中查一查欽天監的內奸到底是誰,雙管齊下,或許會有收穫。”
嶽翎點點頭,深深望了他一眼,轉身就要離去。
“對了,還有一件事。”
張九陽叫住了她,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是一根斷裂的龍角,道:“那頭妖龍和畫皮主認識,或許也可以查查它的身份。”
嶽翎接過龍角,詫異道:“好重的妖氣!”
龍乃天生祥瑞,如白龍,身上不僅沒有妖氣,反而如琉璃般純淨,仙氣飄飄。
與之相比,這根龍角就顯得異常邪惡。
“我知道了,另外揚州有一位煉器大師,和我外祖母交好,若是見到他,我會幫你問一問,能不能將這龍角給你煉成一件法寶。”
張九陽心中一暖,笑道:“多謝。”
他手上的法寶確實少了一些,目前只有一把斬鬼劍,雖然鋒利,但過於偏科,殺鬼厲害,其他方面就差了一些。
與人鬥法,法寶也是十分關鍵的因素,有時甚至能決定勝負。
“你我之間,何必言謝。”
她擺擺手,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後又回頭叮囑道:“張九陽,保重。”
“保重。”
望着那一騎當先,逐漸遠去的身影,張九陽心中有幾分感慨。
他和嶽翎的關係非常特別,兩人每次見面,似乎都是來去匆匆,談的也都是公事。
但不知爲何,他卻能感受到,兩人之間的情誼越發深厚。
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傾蓋如故。
這個英武豪邁的奇女子,不知不覺間,竟成爲了他在這個世間最重要的朋友。
有一個能爲你星夜奔赴數百里,可以放心託付所有重要之事的朋友,又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張九陽,她對你很好呢。”
龍女不知何時出現在張九陽的身邊,道:“你們有些奇怪,明明是許久沒見的朋友,爲什麼一見面就要分開?”
“好朋友,不應該時時在一起嗎?”
張九陽搖頭笑笑,道:“因爲我們正在爲一件有意義的事情而奮鬥。”
同袍也好,同志也罷。
不管在哪個世界,都有人在爲了普通人的生命而努力,所以嶽翎從來不曾停歇,也從未有過一句怨言。
他至今都無法忘記,那個被泡在酒水中,剛剛成形的胎兒,也無法忘記,畫皮主將數百塊血淋淋的頭蓋骨交易給雙面佛的場景。
人不能像豬狗一樣的活着。
“張九陽,我快突破到第六境了。”
龍女的話讓他十分驚喜。
敖璃第五境就能和畫皮主不相上下,若是突破到第六境,豈不是她一人就能贏過畫皮主?
“只是雲夢澤中的水澤精氣太少,無法供我突破,我準備先去揚州附近,找一處大些的水脈來破境。”
“到時候你若需要我幫忙,還用老方法就好。”
張九陽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她的老方法,指的是上香。
至於揚州有沒有龍王廟?沒關係,沒有的話他自己造個神像就好。
“所以小芽還需要你再幫我照顧一下。”
“放心,你儘管破境,小芽交給我就好。”
張九陽答應得很爽快。
龍女點點頭,而後化身白龍,飛入雲中消失不見。
這就……走了?
張九陽露出一絲苦笑,好吧,又是一個行動力超強的奇女子。
霎時間,他似乎又成了孤家寡人。
“阿梨,過來有好東西。”
張九陽拿出了一根降真香,此香不僅能助人修煉,還能增強鬼物的道行。
雖然剛突破第三境不久,但他還是要努力修行,勇猛精進,畢竟身在懸崖上,不變強,就隨時可能萬劫不復。
先定個小目標,三月之內,衝上第四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