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披上了黃錦緞披風，出了西跨院的臨水小榭。
李媽媽小心翼翼地扶着王氏，“姨娘這是怎麼了？”
王氏嘆了口氣，“冬衣料子都發到院子了？”
“是，已經發下去了。”
王氏冷笑一聲，“她倒是謹慎的很，一點兒錯處也拿不住。”
李媽媽瞥了眼她臉上的冷意，問道:“姨娘可是有了對付大小姐的法子了？”
“品香軒的事只要我們能撤出身，再鬧大了……那可是夠她喝一壺了。”
本想穩妥起見，品香軒這事兒遮掩過去最好，可現在還是用這事賭一把纔好。
品香軒的那批安神香是從安西進的，買入時的賬冊早就被燒得一乾二淨。
只是鋪子裡的賬冊還在自己兄長、如今的太常寺王少卿府上，自己已經同他交代了要摘清關係，想必是沒有問題了。
李媽媽想到那本賬冊有些心驚，“姨娘，賬本可都處理乾淨了？萬一……”
萬一沒有扳倒大小姐，反而把她們做的事牽扯出來，這可是得不償失！
王氏冷眼瞥了李媽媽一眼，“媽媽可是怕受我的連累？”
李媽媽連忙低頭道:“怎麼會！老奴心心念念着姨娘的好呢。”
進了屋子，王氏轉身對李媽媽道:“替我去把聽風樓的雲姨娘請來。”
李媽媽應了聲便出去了，心裡卻鬆了口氣，看來這次王姨娘是不用自己做這件事了，這雲姨娘倒是好拿捏的很。
聽風樓在朗月湖的另一頭，略有些偏僻。
雲姨娘正和江錦音坐在榻上做針線活兒。
江錦音的繡活兒學得很好。
身爲庶女如果繡活兒不好，嫁到了一般人家是會被瞧不起的。
雲姨娘是丫鬟出身，一手的好繡活兒都盡數教給了江錦音。
“姨娘，我這個老虎繡的好嗎？”
雲姨娘笑道:“三小姐的繡活兒越發好了，小少爺用這個肚兜兒好看的很。”
江錦音嗔道:“姨娘，現在沒有外人，不必那樣喚我。”
雲姨娘爲人謹慎的很，“姨娘在出身上，已經對不起三小姐了，不能再逾越了規矩。”
江錦言手裡的針一歪，刺在了手指上，她哎呀一聲放下了針線。
雲姨娘連忙起身拉過她的手，“三小姐！”
江錦音忙道:“沒事的，姨娘放心，不疼。”
雲姨娘剛要喊外頭的丫鬟，就聽到院子裡有外人來了。
“雲姨娘，老奴是怡翠閣來的，我們姨娘請您去坐坐。”
雲姨娘和江錦音都是一頓。
江錦音低聲道:“姨娘，她要叫您去做什麼？”
雲姨娘搖了搖頭，“橫豎姨娘這裡也沒什麼值得她惦記的東西，三小姐快喚丫鬟來包紮了手，姨娘去去就回。”
江錦音目送着雲姨娘出了內室，盯着手上的血跡發愣。
姨娘一心只求在府裡安穩度日，盼着日後自己能有門好親事，可很多事並不是一味地躲避就有用。
她想到了如今的江錦言，自己的這個長姐。
長姐整個人都像是變了許多。
但她真的能鬥得過這個王氏嗎？
值不值得自己搏一把？
江錦音嘆了口氣，再觀望觀望吧。
在這深宅大院裡誰能不用上十二萬分的小心謹慎呢。
怡翠閣內，坐在羅漢榻上的王氏放
下手機的荷紋青瓷茶盞，望了眼杌子上坐着的雲姨娘。
如今這雲姨娘臉色好了許多，想必是日子過得還不錯。
“雲姨娘如今可是有了大造化，聽說……還時常去梧桐苑看小少爺？”
雲姨娘身子一顫，“我看小少爺那樣的小人兒實在是招人歡喜，閒來無事就做些衣裳送去罷了。”
王氏冷哼了一聲，“小少爺如今可是府裡唯一的嫡子，你打量我王芸娘瞧不出你的心思？”
雲姨娘低下頭，“我哪敢有什麼心思，我就三小姐這一個念想，比不得您，還有大少爺和二小姐呢。”
王氏聽到大少爺，嘴角才微微上揚，“你知道就好，都是一個後院兒的，誰不知道誰呢，只是我奉勸雲姨娘你一聲，大小姐如今自己也不過是個閨閣小姐，本事再大，也做不得三小姐的主。”
雲姨娘猛地擡起頭，“王姨娘，您這是什麼意思？”
王氏看着雲姨娘這張臉，心裡頓時不悅起來。
雲姨娘原先不過是侯府一個端茶倒水的丫鬟，長得一副狐媚子似得面孔，剛開臉那會子功夫，侯爺十日有六日都在聽風樓歇着。
“老爺前陣子還讓我以後替三小姐物色個好人家，我想着也該請雲姨娘過來商討商討，該給三小姐找個怎樣的人家？”
雲姨娘連忙起身，“三小姐還小！說不得親事！王姨娘還是……還是先給二小姐瞧人家纔好！”
王氏頭也不擡，自顧自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羊脂玉鐲子，“三小姐已經十一，也不小了，守完制都十四了，若是沒有三媒六娉，倒也快的很。”
沒有三媒六娉？那就是爲妾！
雲姨娘咬着脣跪下，紅着眼眶道:“我從不和你爭什麼，三小姐她也沒有什麼別的心思，只求你放過我們母女！”
王氏慢慢站起身，往一邊的紅木小几上的薰爐裡丟了塊香料，屋子裡頓時芳香襲人。
王氏哼了一聲，前陣子這雲姨娘還想着去江錦言那裡賣乖討好，這會子倒是想明白了。
“你起來吧，讓人瞧見，還以爲我區區一個妾室逼你做什麼大奸大惡之事呢。”
雲姨娘咬着牙不肯起來。
王氏回過身，直截了當道:“只要你替我做件事，從此聽風樓與我再無任何瓜葛，三小姐的事，我也不染指。”
從怡翠閣出來，雲姨娘臉色發白，走得很快，心裡還回響着王氏的話。
“只要你用這香，就能病上一場，讓老爺相信這是她江錦言的手筆就好，老爺如今剛有了官身，家裡後院不寧可是大忌。”
雲姨娘握了握手裡的薰香，一時有些怔怔的。
江錦音知道了也楞在了原地，那王氏竟如此歹毒？
她們本就沒有地位，若是做了這事，只怕是和梧桐苑結了怨，大小姐畢竟是府裡嫡長女。
可王氏又哪裡是那麼好相與的！
沒有用處的時候還不是要被一腳踢開。
江錦音思索了良久後說道:“姨娘，這件事您聽我的。”
雲姨娘忙勸道:“三小姐！萬萬不可亂來啊！那王氏是真有本事左右你的親事，姨娘熬了這麼多年就是爲了看你風光嫁出去！就是寒門庶族也是好的，可絕不能走姨娘的老路啊！”
江錦音紅了眼眶，說道:“姨娘，錦音都知道，可是姨娘若是爲錦音做了這等子事兒，只怕是再也洗不清了，我們又能有什麼出路？而且，姨娘當真覺得大小姐鬥不過她王姨娘
？倒不如去搏一把！”
第二天一大早江錦言帶着做好的小布老虎進了小錦程的屋子，沒想到江錦音已經在裡頭哄着小錦程了。
江錦言對這個識趣的庶妹沒有過分親近也不疏遠，淡淡一笑。
“三妹來得倒是早。”
江錦音連忙起身行禮，“長姐客氣了，我來的時候爹爹已經來看過程哥兒了，我來的沒有爹爹早。”
江錦言抿着嘴笑道:“父親如今是要早早地去衙門辦差，我們可比不得。”
江錦言瞧見小錦程手裡抓着的布老虎，笑道:“三妹可是又先我一步了。”
江錦音看到她手裡拿着個精緻的小布老虎，繡工極其出彩，還綴了顆上好的珠子，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她連忙搖頭道:“長姐的繡活兒可比我的好多了。”
江錦言知道雲姨娘是丫鬟出身，這段時候送來給錦程的衣裳她都是親自過目的，做得都是一等一的用心。
“三妹有云姨娘教導，女工可是錯不了的，別站着了，三妹坐吧。”
江錦言抱起小錦程，小錦程左手已經揪着一個布老虎了，見到江錦言手裡的布老虎又咿咿呀呀地伸手要拿。
江錦言笑着搖搖頭，“可見是個貪心的。”
惜秋連忙道:“我們小少爺可是有眼力勁兒的，二位小姐的都是好的，哪能少了哪一個呢。”
江錦音也笑了。
她似是無意地說道:“如今天涼了不少，程哥兒可要注意些，彆着涼了，昨兒夜裡風大，王姨娘請我姨娘去怡翠閣，誰知道姨娘回來就有些着涼了，我還說了那些小丫鬟呢，這麼涼的天兒也不給姨娘披件披風。”
聽到王氏請了雲姨娘去怡翠閣，江錦言擡頭瞥了江錦音一眼，見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心裡一頓，這是有話要說？
“惜秋，你抱着程哥兒出去走走，仔細些別吹了風。”
惜秋接過她懷裡的小錦程，笑着應了。
屋裡只剩下她二人，江錦言也坐了下來，替她倒了杯茶，“這是今年的君山銀針，三妹嚐嚐。”
江錦音抿了口茶，暗道的確是好茶。
“長姐這裡果然什麼都是好的。”
江錦言淡淡一笑，“我打量着三妹年紀小，前陣子就送了些通溪火青過去，若是三妹覺着這君山銀針合口味，走時讓小丫鬟去我屋裡拿一些回去。”
江錦音連忙道了謝。
“長姐……”
看到長姐那張極好看又帶着溫和的面容，此時她又猶豫了，這真的是條對的路嗎？
江錦言見她心事重重，心裡暗暗嘆了口氣，起身走到窗前，回頭笑道:“三妹過來瞧瞧，這滿地的梧桐葉子是不是極有趣？”
江錦音怔了片刻便起身來到窗前，窗外的一條梧桐大道上滿是梧桐葉子，梧桐樹下，長姐身邊的大丫鬟雪硯正追着一隻通體雪白的貓兒。
江錦言指了指一邊兒的一條小道，“三妹可瞧得出？那兒本有條青石板路，兩邊兒都是細細的通水小溝，現如今鋪了這麼多層梧桐葉子上去，反倒瞧不出來，一不小心便會踏進溝裡。”
江錦音看着窗外院子裡厚厚的一層梧桐葉子，若有所思。
“走在路上，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踏進溝裡溼了鞋襪，那三妹你說，這條路可還算是路？”
江錦音明白了她的意思，眼底也堅毅起來。
“長姐，王姨娘想利用我姨娘來對付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