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鬱拉着蘇瑾坐下,他們的位置就在她之前兩次在這裡和大白鵝用餐坐的位置附近,相對來說比較隱秘,大廳裡蜿蜒而過的水渠在他們桌邊停駐,時隱時現游魚懶洋洋的身影,樹葉掩映見,只有優美的鋼琴聲穿過枝葉縫隙窺得一角隱秘。
葉知鬱很久沒來過,自然想念,再加上心中有算盤有點小興奮,誰知見到大白鵝請來的人員陣容她卻愣了一下,李沉是來了,可是除了李沉,還有顧君莫和凌曜陽。
好久不見,凌曜陽看都沒看她,冷冷地喝茶,倒是顧君莫見到她倒是點頭笑了笑叫了聲“嫂子”,弄得葉知鬱微微囧了一下,卻突然想來之前似乎聽說顧君莫心臟中槍做手術了。她知道的時候已經是事情發生好多天以後,據說是沒事了,當時她也沒多想,畢竟在赤刃身爲大白鵝的左膀右臂,這種事情他們應該早有覺悟,只是今天看到他,葉知鬱不由多看了兩眼。
在她的印象裡,這個男人是屬於沉默寡言的類型,恰到好處的措辭,拘束刻板的言行,不怎麼笑,即使有也極淺,淡漠疏離,甚至讓人覺得他木訥,卻是十分穩重的男人。從大白鵝那麼信任顧君莫委以重任也可以看出這個男人卓越的能力。或許真的是因爲在鬼門關裡闖了一趟歸來,葉知鬱微微眯起眼,她總覺得這個男人似乎比之前要更加嚴肅了些,或者說……是冷漠,死水般沉寂得沒有一絲波瀾。
突然有個人影擋住了自己面前的光,葉知鬱愣了一下,這才收回視線,卻發覺她剛纔一直盯着人家的臉瞧不太禮貌,誰知她纔再次擡眸就對上了自己對面男人漆黑如墨的眼睛,曲項天俊逸的面容有些發沉。
葉知鬱不由訕訕一笑,偏頭看蘇瑾,卻發現對方臉色不太好,蹙着眉盯着自己面前的餐具,倒是李沉一雙桃花眼若有似無地瞅着她。
這頓飯,除了曲項天一開始的那句“大家在這段時間辛苦了”以外竟然再沒有第二個人說話,一頓飯吃的沉默尷尬,就差屏蔽掉服務員上餐的聲音。葉知鬱期間也不斷偷偷瞟門口,卻遲遲不見人來。
自家媳婦心不在焉的模樣盡數落入曲項天眼裡,眉稍微攏,他自然知道她似乎在計劃什麼,卻什麼都沒說,徑自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的碗裡。葉知鬱愣了一下,對上對方沉黑的眼,莫名臉上一紅,埋頭專心吃飯。
眼看着這頓飯就要吃完,葉知鬱心中也越來越焦急,尤其是當桌上的菜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眼看就要散,就在這時,不遠處走來一個頎長的身影,曲項天只看見葉知鬱黯了一整晚的眼睛猛然一亮,他不由順着往她的視線方向望去,只見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朝他們這裡走了過來。是個陌生的面孔,舉手投足間頗有風度,曲項天不由擰眉,這女人又在打什麼算盤?
果然,男人是衝着他們這一桌過來的,卻並非衝着葉知鬱。
高檔的意大利手工皮鞋在桌邊停下,溫淺的嗓音讓人聽上去十分舒服,“小瑾,我來了。”
他笑着站定在他們桌邊,眸光掃過桌上的殘羹冷炙,露出了一個有些鬆口氣的神情:“還好,看來我時間掐的正好。”
“徽羽?”蘇瑾皺眉,神色十分錯愕,“你怎麼來了?”
男人微微一愣,然而眸光在一瞬間卻重回溫潤儒雅,“不是你昨天發郵件給我,讓我過來接你的,不記得了?”
眼前的男人風度翩翩,蘇瑾的神色愈發困惑了……不會啊,她昨天沒發過郵件啊,而且都這個年代了,誰會用發郵件這麼詭異的方式去聯絡別人?
相較於蘇瑾的莫名其妙,葉知鬱卻收回視線,低頭盯着自己面前的餐具,一下接着一下,把碗裡的東西往自己嘴裡塞,看上去吃的專心,然而那詭異顫抖的肩膀還是泄露了她的情緒。曲項天盯着自家媳婦那不自然的態度,高智商的大腦自然是一瞬間就將眼前的事情給想了個明白——眼前的這個陌生男人多半是被自家媳婦以蘇瑾的名義叫過來刺激李沉的……
對於她的這種行爲,炎帝大人顯然是不鼓勵的,不過他不會當場發作,這筆賬他記下了,回家有的是時間“慢慢”“教育”,現在拆自己媳婦的臺……回去之後他的立場會變得被動,到時候“下手”就是師出無名。
於是,那邊攪得一灘稀泥,白鵝精隔岸觀火,兩個字,忒黑。
而葉知鬱自然是偷偷瞄李沉的表情,他曾經撞見過蘇瑾跟這個段徽羽相親,自然知道他們兩之間是什麼關係,看看,人家被他那麼攪合都沒放棄依舊這麼主動,李美人,你會是什麼反應?
果然,我們李美人雖然依舊不語,然而臉色已經沉了下來,蘇瑾雖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卻知道現在在這麼多人面前糾纏這些不太好,於是有些僵硬地扯出了一個笑容:“嗯,我吃完了,大家不好意思,我先離席了。”
說罷她就站了起來,誰知突然跟着她站起來的還有坐在她對面的人,動作迅速,“唰”地一聲,衆人皆是一愣,然而李沉卻狀若無睹,語氣難得的冷漠,說出來的話卻是:“不必麻煩你送,我送她回去就好。”
……
事情發展到的簡直出乎葉知鬱意料,她一怔,忙着看戲,竟然忘了自己嘴裡的東西才嚥了一半。
一向冷漠的凌曜陽和顧君莫也紛紛看向毫無預警站起來的男人,神色皆是古怪,然而這都不及蘇瑾刷白的臉。
“不,我不用你送。”這個男人,她已放棄糾纏他了,他還要怎樣?連她之後的生活都要干涉麼?
段徽羽眼中也閃過一絲複雜,然而笑依舊笑得紳士:“我都來了,特意來接小瑾回去的,就不麻煩你了。”
“不麻煩,去她家,我很順路。”李沉冷笑一聲,語氣淡漠,挑釁之意卻再明顯不過。
兩個男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匯,不動聲色卻隱約聞到了火藥的味道。蘇瑾被眼前的情景弄得愣住了,她是個寫言情小說的,自然明白眼前的情節代表着什麼。可是生活不是故事,沒那麼多浪漫繾綣和轟轟烈烈,能夠和他再次相遇已經是命運給她的恩賜,她不會真的傻到至今還以爲這個男人會喜歡上她。他這麼做,無非是她之前擅自攪亂了他的生活,他想還以顏色,僅此而已。
眉微蹙,蘇瑾的臉色又發白了些,咬着下脣似乎在忍耐着什麼,葉知鬱率先兩個以意念交手的男人發現了好友的不對勁,只是她一句“怎麼了”還沒來得及問出口,蘇瑾身體一抖,已經捂着嘴,一路小跑跑沒了影。
李沉臉上浮現出錯愕,段徽羽也皺起眉擡腳想要追上去,葉知鬱卻沉聲打斷了那兩人,不緊不緩地將嘴裡剩下小半口的東西嚥下去,悠然的聲音彷彿在討論今天的天氣:“你們別去,她大概是孕吐,在女洗手間。”
“孕……”李沉不可置信地張了張口,桃花眼裡盛滿了震驚,段徽羽看上去卻冷靜許多,葉知鬱微微嘆了口氣,轉頭對曲項天道:“我去看看她。”後者點了點頭,她餘光掃過李沉那張依舊怔忡的臉,咬咬牙,往洗手間走去。
蘇瑾這次的反應很大,葉知鬱陪着她在洗手間裡呆了將近半小時,直到蘇瑾稍稍緩過氣,出來的時候才驚訝地發現不僅顧君莫和凌曜陽已經離席,就連被她設計騙來的段徽羽都走了。餐桌邊,只剩下李沉沉着臉坐在桌邊,眸光緊緊盯着某一處,又像是什麼都沒看,眼中不知在翻涌着什麼。
曲項天走過來將葉知鬱摟進懷裡,沉眉開口道:“李沉送她回去,我們先走。”
葉知鬱聞言不由看向蘇瑾,只見對方臉色蒼白,輕輕咬着脣,似乎並沒有反駁的意思。剛剛她看着她幾乎把胃裡的膽汁都給吐出來,葉知鬱不由皺眉,沉吟片刻纔開口:“好,但她剛纔吐得厲害,回去之後需要再吃點東西墊墊胃。”
也罷,原本她就是想讓那個什麼段徽羽來刺激一下李沉,雖然有點對不起人家,不過她原本就覺得那個段徽羽城府太深,尤其是看他今天對蘇瑾懷孕的事情的反應,她更加確定了對方早對那丫頭調查過,說不定就是知道她懷孕了纔想趁着機會趁虛而入,但誰知道男主角反應過激,這下事情鬧得有點大了……不過……也算是達到目的了嘛,再說,蘇瑾那丫頭也可以借這個機會和李沉那個男人好好談談。
蘇瑾沒吭聲,葉知鬱嘆了口氣,順着腰上手臂的力道轉身離開了餐廳。
在這很久之後葉知鬱才發覺,其實從第一次大白鵝在“軒煌”將昏迷的蘇瑾交給李沉開始,接下來那兩個的人生就總是糾纏在一起。她跟着大白鵝離開,然後蘇瑾被留給李沉。這以至於葉知鬱有時候不禁會想,蘇瑾所執着的命運,會不會更多的只是她不慎挑出的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