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別生氣,難得弟弟我今兒不忌生人,陪你好好品一壺。”
的確難得。七皇子殿下很久沒有這麼和顏悅色了。
“今兒是你什麼日子?”宣儀公主覺得奇怪,居然他也有不忌生人的日子,還以爲他是看戲看得太歡樂所以心情好呢。
“今兒是回陽之日。弟弟我,回來看看。”
宣儀公主徹底無語。
七皇子觸了觸茶壺,有點涼,提高聲音道:“錦繡,換茶。”
錦繡的耳朵早就支楞着,倒不是想竊聽機密,而是七皇子隨時有可能出花樣,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一聽要換茶,立刻掀簾子進去。
只聽宣儀公主正在發着無力的牢騷:“既然還有這麼一說,那請你多回來看看。”
“二十一弟……如今怎樣了?”果然是“回陽日”,居然關注人間。
錦繡記得這個二十一皇子,上次宣儀公主來的時候提過,貌似身體不好的樣子。
“從生死場走了一遭,這幾日還算安穩。御醫說,能熬過三月,春暖花開了,纔算真正挺過去。”宣儀公主語氣黯然。
“會好的。”七皇子臉色安詳,只三個字,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宣儀公主。
宣儀公主倒也未再追問,是否七皇子在生死簿上添了一筆之故,顯然當初也是氣急之後的胡話,自己也知道當不得真。
不過,這一黯然,倒讓公主黯然出另一個話題來。
“父皇……不大好。”公主低聲道。
錦繡提着換好水的茶壺走過,望見書桌旁玉立的七皇子,負在身後的雙手微微抖動了一下。
“何處不好?”他問。
“還不是被你氣的。”宣儀公主又怨念起來,“無緣無故送個……真是再不想提這事!”
“那就不提。父皇怎麼了?”
這個七皇子,明明心裡掛念,非要表現得這麼高冷。錦繡暗暗嘆口氣,提起換下的涼茶準備退下。
只聽宣儀公主道:“初時說染了風寒,休養幾日便好。可這前前後後,都快一個月了,總也不見好,御醫們頭髮都掉了大把了。”
“請二姐轉告父皇,有三哥輔國,父皇該放手處且放手,身子要緊。”
宣儀公主挑挑眉:“你如今是一點鬥志都沒了。”
安錦繡真是替公主着急。
看七皇子對宣儀公主的態度,怎麼看這二人以前都是一個戰線上的親密戰友,只怪公主不清楚這靜思堂的狀況。
突然,望見書桌上未乾的筆墨,心中一動,走過去假裝清理,故意逗留了一會兒。
果然,宣儀公主見錦繡忙來忙去,遲疑不定的樣子,不由疑惑起來:“換好了茶水,還不退下?”
щшш◆ тTk án◆ ¢ ○ “奴婢見書桌上筆擱得歪了,爺不喜歡不端正之物,故此重擺一下,奴婢這就告退。”
說罷,將方纔筆談時的兩枝筆,假模假勢地重新擱在筆架之上。
宣儀公主突然雙眼一亮。
七皇子一人練字,怎會有兩枝飽蘸了墨汁的筆?
她從小在嬪妃們的各種花樣手段中長大,雖脾氣外向大膽,該有的心思也完全不缺。
見錦繡退下時,深深地朝自己看了一眼,公主的心中便敞亮了。
這鬼機靈丫頭在暗示自己呢。
宣儀公主本已坐下,重又起身走到書桌前:“七弟啊,縱然你有了那莫名其妙的神通,這挑剔端正的毛病倒是一點未變。瞧你這張書桌,與你王府中的擺設一模一樣。”
這話,這舉止,真是接得天衣無縫。
“這筆是父皇賜的吧。”宣儀公主一邊說着,一邊提起一枝筆,快速寫了幾個字。
“欲與丫頭一談。”
七皇子點點頭,迅速將紙扔進炭盆,嘴上卻說:“父皇贈我御筆,御筆寫盡春秋。我贈父皇古鐘,古鐘望穿日月。我總以爲,父皇懂我,我也懂父皇。可惜……”
“別說了!”宣儀公主打斷他,“你可真是古往今來的第一人,父皇命你在此思過,你就思出這些來。”
門外的安錦繡是真正想笑了。
原來如此!
怪不得寶慶帝氣得要將七皇子關起來抄經思過,給皇帝“送鍾”,你一個皇子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就擱民間,人家壽辰,你送個鍾去,也會被人打個半死。
遑論規矩森嚴的皇室?
看來寶慶帝是真的喜愛七皇子,捅出這麼大簍子,也不過是關在這兒曬曬太陽、曬曬月亮。還好吃好喝,沒有一點委屈地關照着。換個心疼指數稍低的皇子,真不知道要如何處置。
別忘了,龍袍上少個爪子,先太子都爲這事兒懸樑自盡了,可見皇帝的事情,是半點兒都馬虎不得,否則,纔不管你是寵妃還是愛子。
皇子與公主在私下達成某種默契之後,三下五除二,在友好而不熱烈的氛圍中結束了言不由衷的交談。
縱然今日“不忌生人”,七皇子還是沒有送出來。
奉了七皇子之命,錦繡將宣儀公主一直送到靜思堂宮門之外。
公主望了望錦繡,道:“上回所說之事,勿忘。”
錦繡點點頭:“不敢忘。”
目送着宣儀公主離去,錦繡心想,忘是沒忘,可目前也沒到必須來找你的地步,七皇子殿下一點不像失控的樣子。
目送到沒影了,錦繡立刻轉身。
經歷了方纔一連串的事兒,七皇子殿下定然有話要講。錦繡打算立刻回書房,話要趁熱說。
回頭走了沒兩步,突然斜裡衝出一個人……是堆雪!
堆雪氣勢洶洶,出手迅捷。不好,她很可能要使出傳說中著名的女紙打耳光大法!
安錦繡的反應力是超乎常人的,下意識就是閃躲,迎着堆雪憤怒倫出手臂,向後仰去。
堆雪本想狠狠地扇錦繡一個耳光,沒承想一下子扇空不說,自己還因錯誤估算,控制不住慣性,狼狽地踉蹌了幾步。
她返身,驚訝地望着姿勢怪異的錦繡,似乎不敢相信自己離那麼近,都能一掌落空。
而錦繡正向後仰成直角,心中嘀咕:這個堆雪,一定是上帝派來成全自己的,要不然她怎麼總挑自己的強項下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