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這下是真的瞠目結舌了。元恆這幾年到底做了多少事情,又在自己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伸出十指,竟是掐都掐不完。
“池州也只有我外婆家了……”錦繡有些傷感,想想那些故人在有限的記憶中,也都已成了模糊的影子。
元恆卻道:“遠遠不止,你的外婆,你的舅舅,安的遠親們,還有當了齊郡王妃的劉家小姐,雖然池州已經沒有了安懷遠,但是安家卻一直都是個傳說。”
錦繡隱隱也可以料到,元恆的那些打聽,必然有很多安錦繡的過去。其實,她的記憶的確是不完整的,正如她記不起自己是爲何會涉險又獲救一樣。
“你身子柔韌,性格外向活潑,可你小時候完全不是這樣。”元恆望向她左耳,“你頭髮裡有個疤痕,也許你自己都不知道……”
錦繡一愣,誰會沒事讓人扒開頭髮細看啊,再說,如果不在額前,自己也的確看不到啊。當下乾笑道:“是嗎?”
元恆將她左耳後方的頭髮輕輕地撥開,果然露出指尖般大小的一塊白色,那裡不長頭髮,一看就是曾經受過傷,只是錦繡頭髮濃密,這麼小的傷痕,完全被頭髮遮得看不出來而已。
“看你如何解釋。”元恆點了點發叢中的小白點,“我沒說錯吧,果然有個疤痕。”
得,這下露餡,錦繡死都想不起來疤痕是怎麼來的了。
“我來告訴你吧,你六歲的時候,和親戚家孩子追逐,不慎摔倒,在櫃子角上磕的。”
錦繡一聽,乾笑兩聲:“小時候,便是女娃娃也是頑皮的。”
“頑皮倒是一點都不頑皮,我打聽了好幾個人,對你評價都是乖巧沉穩四個字,說你小時候連話都極少,性格有些沉悶,甚至……”
“甚至什麼?”錦繡忍不住問。
其實那些人都對元恆表示,安家閨女雖是個極美的小姑娘,卻不太聰明,安家所有的才華和經商頭腦似乎都讓安懷遠一個人佔沒了,集了天地靈秀的安老爸,悲哀地發現自己的獨生女唸書竟如此辛苦,想想自己的產業,給丫頭過幾輩子都足夠了,不免放鬆了些,她學不進、便學不進得了,只需表面乖些、舉止配得上一個首富家庭也就可以了。
畢竟不是在養貴族。
可元恆面對錦繡的疑惑,卻沒敢太說實話。如果告訴她,你小時候其實挺笨的,雖然管教很嚴,其實資質平平無奇大概錦繡是會氣得跳起來的。
反正,這些都跟眼前的錦繡太不一樣了。
“甚至……甚至,除了練字,旁的功課都不太愛的。”
錦繡輕輕地“哦”了一聲,未置可否的樣子。
“想知道你頭髮裡這疤痕是怎麼來的麼?”元恆問。
錦繡奇道:“你方纔不說是磕的麼?”
元恆笑道:“一個性格沉穩的孩子,怎麼會跟去親戚家孩子追逐打鬧呢?”
錦繡心中敲響警鐘,怎麼感覺這是在給自己下套,我哪解釋得了,只得乾笑了笑,道:“孩子嘛,總有興起的時候。”然後裝作事不關己。
“那次,你被人耍了,有親戚家孩子嘲笑你,你纔上去追着要討回公道,那孩子在前頭逃,卻逃不掉,便繞着書桌繞起圈來,你安錦繡,在後頭剛跟着繞了一圈,就頭暈了,一頭栽下去,正好撞在櫃子角上,撞出了一個洞。”
錦繡頓時臉色煞白。不
漏洞在哪裡?自然是安錦繡,她能自個兒旋轉,而且轉到震驚四野的地步,爲什麼和小夥伴們一玩耍,竟然繞一圈就頭暈,而且,還出事故了。
不待元恆說穿,錦繡呵呵笑着,自嘲道:“真不像我哎,我怎麼可能繞一圈就頭暈,應該把別的人繞暈纔對。”
元恆正是這個意思,見錦繡倒也坦蕩,便笑道:“還要我再說說,翠兒是怎麼形容你的麼?”
錦繡有點頭大,立刻轉移話題道:“呀呀呀,翠兒姐姐說我那些話,我早就聽八百遍了,說我以前笨手笨腳,後來變機靈了什麼的,還不許人家是長大了麼?”
元恆斜了她一眼:“你還真以爲女大十八變麼,變好看有可能,變機靈,只怕得以前也很機靈才行吧。”
錦繡也不跟她爭,只問道:“恆,看來你是認定,我不是安錦繡了?”
元恆一愣:“倒也不是,只是覺得好奇,爲何同一個人,前後差異這麼大,若不是換了個人,便只有可能是換個顆心。”
錦繡內心被重重地一擊,半晌沉默不語。
元恆又後悔,若眼前還是那個江南安家的錦繡,這樣的質疑是多麼傷人家的心啊。又想彌補道:“不不,錦繡別往心裡去,我也就是這麼一說。只覺得以過去的童年,養成你如今樂觀堅強的性格,殊爲不易,更難置信。”
錦繡艱難地開口:“我十歲進宮,人,自然就是我本人,不過……有些事情常人難以想象,恆,你能保證聽了不嫌棄我?”
元恆心疼地吻吻她的手:“怎麼會嫌棄,我們之間,永遠不可能有這兩個字。”
錦繡鼓起勇氣:“我是安錦繡,可是,我又不是安錦繡。”
“此話怎講?”元恆被她的話驚到。
“我若實話實說,或許會被視爲妖孽當場處斬了。多年來,我也已經適應了在祁國的生活,恆,我不知道後果會如何,你讓我稍稍想一想。”錦繡有些惶恐。
直覺告訴元恆,他面對的這個秘密,或許不亞於燕園的那個秘密。元恆安慰道:“我不信妖孽鬼神,你應該知道啊。沒事,說吧,我愛的人,怎麼可能是妖孽。”
錦繡緊張地握着元恆的手,握緊又放開,放開又握緊。元恆察覺,捉住她的手,攏在自己的寬大的掌心,鼓勵道:“說吧。”
“恆,說來話長……”
“你說多長,我都耐心地聽。”
“好吧……”錦繡輕聲道,“你說對了,我不是祁國的姑娘,或者說,我不僅僅是祁國的姑娘。”
第一句話就將元恆說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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