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王光明正大地上了宋國公府的門。
大太太看見熟悉的高挑的身影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張大了嘴很久都沒有回神,許久之後捂住了臉。
她現在不擔心女婿變心,擔心女婿太熱情,日後閨女有□□煩吶!
蕭翎自然是見到了大太太的,此時一本正經地與明顯愉悅了的宋國公說了許多排兵佈陣,井井有條的模樣叫人心生好感,立時就打動了最喜歡武將的宋國公的心,竟混到了後院來。
一進上房,這清冷的青年便再一次與衆人請安,外祖父外祖母一溜兒地叫下來,就叫大家迷惑了。
這,這跟傳說中的那個陰沉的王府庶子,不大像呀。
春風拂面,也不過如此。
“上茶來。”正與蕭翎說的熱鬧,聽着蕭翎講述如何帶着一千精兵成尖刀之勢衝破了敵軍的大帳,宋國公聽着,便對蕭翎生出了幾分滿意。
這樣於行軍光明正大鋒芒畢露的武將,不該是傳言中的那種不堪的人,如今也算是歪打正着,叫外孫女尋了一個好人家。
比起小心眼兒特別多的文官,宋國公還是喜歡舒朗大氣的武將。
雖然烈王府很糟心,不過不是說會住在郡王府上麼?況夷安兄長無數,還能在京中吃虧不成?
蕭翎一面模樣嫺靜地與宋國公說話,目光落在一側正有氣無力地趴在三公主懷裡不起來的夷安的身上,怔了怔,就有點兒心疼了。
怎麼瞧着沒有力氣呢?
因說話走神兒,宋國公就見這小子一雙眼睛不錯開地往外孫女兒的身上招呼,心中一動,便止住了,與蕭翎問道,“在京中,王爺想着擔些差事兒沒有?”
“且緩緩。”蕭翎咳了一聲,耳朵尖兒微微發紅,飛快地看了夷安一眼,低聲說道,“成親這兩年,只想過幾年穩當日子。”
他手中並無兵權,當日將虎踞關交給了宋家兄弟,他也就跟白板兒似的,就是個王爺了,只是從小兒一直在軍中拼命,蕭翎也不急着回去,想到能與夷安過幾年清淨的日子,蕭翎心裡撲通撲通直跳,有些表白地說道,“不好辜負韶華。”
誰的韶華呢?清河郡王覺得大家都懂的。
“也是,你年輕,日後有的是時間。”宋國公夫人慣喜歡美人兒的,見蕭翎模樣好,彷彿一刻都離不得外孫女,還會使小心眼兒,更歡喜了,喚了蕭翎上前,雖覺得這青年身上有叫人不安的氣息,不過還會臉紅,實在叫人打心眼兒裡喜歡,細細地看了皮肉兒,便與大太太欣喜地笑道,“與咱們安姐兒在一處,竟是金童玉女一樣,哪裡有這樣般配的人呢?”
這婚事大概能成,宋國公夫人自然不會掃蕭翎的臉面,不然日後還不都報在夷安的身上?她自然是個聰明人,便對蕭翎越發慈愛。
“王爺是個有心的人,我倒覺得夷安竟有些怠慢了。”大太太拍着賴在三公主懷裡的閨女笑道。
“夷安對我極好。”青年清冷如月,然而嘴角,卻勾起了一個清淺的笑紋。
姣若明月的青年一臉的情真意切,屋裡頭上到六十歲的宋國公夫人下到一羣小丫頭都被鎮住了,都覺得這逼人的麗色就在眼前,叫人眼睛發花。
宋國公還沒老眼昏花,見清河郡王勾起了淺淺的笑意目光流轉瀲灩,老妻眼珠子都不動了,頓時覺得不好,咳了一聲,這才與大太太說道,“才見着女婿了,可憐見的,彷彿憔悴了些,若便宜,你回家好生照料他些。”
這彷彿是在攆人,就叫大太太呆滯了,一旁的三公主已經垂着頭抵着心虛的夷安笑起來,小聲與她說道,“祖父這是醋了。”笑完了,便擡頭笑道,“改日,我再請妹妹來府裡玩兒。”
這轉眼就要被攆走,夷安好生心酸,便委屈地說道,“我捨不得咱們這家裡呢。”
“我也捨不得安姐兒呀。”宋國公夫人覺得夫君是個狠心的人,硬生生要拆散自己與外孫女,頓時哀哀地捂住了眼睛。
宋國公看着老妻可憐巴巴的,什麼都不想說了。與外頭傳了話兒,不大一會兒就見薛平進來,後者氣喘吁吁地進屋,就見表妹又滾媳婦兒懷裡去了,只覺得森森的惡意撲面而來,十分憂傷。
他真想問問,表妹啥時候回家?
宋國公用鼓勵的目光看着孫子,希望他把這個問題問出口。
壞人,不應該叫老人家做呀。
三公主眼光飄來,薛平識時務地閉上了嘴,老實地坐在冷哼了一聲的祖父的身側,看着自家厚臉皮的表妹目光炯炯。
“二表哥這也是醋了。”夷安擡頭很有經驗地與哭笑不得的三公主說道。
三公主一擡頭就見着了薛平的眼神,目光便溫柔了起來。
三個出嫁的帝姬,大公主把日子過得一團亂,聽說大駙馬淮陽侯又納了一個妾,大公主卻深信大駙馬只愛自己,別的都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去睡小妾?
三公主都要噁心死了,卻不好與大公主張嘴。蓋因如今誰與大公主說大駙馬的事兒,都會叫大公主堅定地認爲這是在挑唆人家恩愛夫妻的感情。
至於二公主,早早便香消玉殞,更是叫三公主遺憾。
三個裡頭,她嫁的最好,夫君疼愛,一家子都是和氣人,叫人只覺得活在夢中一樣。
“阿翎不醋?”三公主隱蔽地擰了擰夷安腰間的軟肉,聽着這小姑娘在懷裡倒氣兒,不由笑了,低聲道,“他都看你多久了?”頓了頓,這才溫聲道,“有人醋,這都是福氣。”
今日馮氏彷彿是叫薛義關在屋裡了,竟沒有出來,就叫三公主省心了許多,越發地與夷安嬉笑了起來。
因夷安無賴,這一日宋國公竟然沒有把招來了一隻狼崽子的外孫女轟走,悲悲慼慼地留了夷安繼續厚着臉皮住在家中,只蕭翎一個飯都沒有用孤單地走了。
心中十分抑鬱,蕭翎覺得這天兒都陰暗了,垂着頭走到了烈王府,穿過了王府的華麗的院子,蕭翎正要回房,卻聽身後傳來了一聲呼喚,他微微皺眉,轉身看去,卻見正是自己的妹妹蕭清滿面春風地往自己的方向走來,手中還牽着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這小姑娘一身活潑的銀紅,越發顯得雪白美貌,垂着頭走到了蕭翎的面前,她張皇地看了面無表情的蕭翎一眼,便驚慌地低下了頭去。
蕭清滿意地看着這丫頭用深情的目光看着蕭翎,這才與蕭翎笑道,“才瞧着彷彿是六哥,果然是。”
蕭翎不動,只挑眉示意。
“這是馮蘭。”蕭翎這副清冷淡漠的模樣,是最叫蕭清噁心的了,越發覺得這兄長裝蒜擺譜,蕭清眯了眯眼,指着身邊名爲馮蘭的小丫頭繼續笑道,“說起來,她與六哥還有些緣分。”見蕭翎往馮蘭的方向看過來,蕭清便笑道,“她姐姐是宋國公府四奶奶,論起來,平陽侯府長安縣主,還算與她有親。與縣主有親,不就是與六哥有親,這真是天大的緣分。”
“你到底要說什麼?”蕭翎對轉折親沒興趣,要這麼論,半個京都的人都跟他有親,那還了得,累死他也敘不完這親戚,此時便冷淡地說道。
“日後,我能來與王爺說說話兒麼?”馮蘭擡頭,一臉憧憬地看着面前姿容妍麗絕世的青年,帶着明顯的戀慕,熱切得叫人心頭都化了一樣。
“什麼?”
“我傾慕王爺,也知道縣主與王爺賜婚。”馮蘭說起這個,就覺得委屈極了,吸了吸鼻子,仰頭懇切地說道,“我不在乎名分,只求王爺有一點點的憐惜,就……”
“你想死麼?”蕭翎劈口打斷,冷冷地問道。
馮蘭與正要看笑話的蕭清瞠目結舌。
告白了一下,怎麼就牽扯到去死了呢?
正在詫異間,馮蘭突然見眼前白光乍現,脖子上一涼一痛,竟是一柄冰冷的戰刀擱在了脖子上,一道血絲在少女驚恐的目光裡蜿蜒而下。
“六哥!你!”蕭清沒有想到蕭翎竟然敢動手,從前有這樣的事兒,蕭翎都是無視的,怎麼這一次就要殺人呢?哪怕她心機甚重,卻也沒有想到有眼前的事端,況蕭翎的戰力不是兩個丫頭能抵擋的,眼瞅着蕭翎冷如刀鋒的目光掃了過來,蕭清竟覺得渾身發冷,顫抖着叫道,“六哥敢傷我,父王一定不會放過你!”
“我很不高興。”蕭翎淡淡地說道。
“什麼?!”
“都是有你們這種女子,所以我才更艱難。”蕭翎有些委屈地想到夷安曾與他提着耳朵說了說關於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故事,面上清冷,繼續說道,“日後再敢出現在我的面前,腦袋就別要了。”
見那馮蘭渾身發抖,一雙大眼睛裡全是眼淚,青年沒有動容地繼續說道,“若打着旗號往我家王妃的面前去……”見馮蘭一抖,顯然是打着這個主意的,他便繼續說道,“你一家的腦袋,就都別要了。”
“至於你……”蕭翎沉沉地看着眼前這個柔弱嫵媚的妹妹,輕聲道,“別拿父王壓我,也別挑戰我對你的耐心。”他森然道,“大哥的妾,還有這一次,兩次了!我給你記着!再有第三次,”他抽回馮蘭脖子上的戰刀,見那少女軟在地上哭泣,只拿戰刀在蕭清的臉上拍了拍,看着蕭清瑟縮,這才繼續說道,“你到底是我妹妹,我不殺你,”見蕭清臉上露出得意,他只繼續說道,“剁了你的四肢……你知道人彘是什麼麼?”
夷安叫他別與蕭清動手,是爲了他好,爲了他的名聲,可是他忍得很難過。
他喜歡的人,爲了他吃了委屈了。
“你!”
“我是什麼人,你該知道。”蕭翎收了刀,在蕭清驚恐的目光裡輕聲道,“回去告訴大哥,要命的,就別找我跟我家王妃的麻煩!不然……你以爲父王保得住你們?”
真當自己還是以前的小可憐兒呢?!
名聲算個屁!
他懶得再看委頓在地的兩個少女,越發覺得烈王府真是不能呆了,轉身就出了王府,往唐天如今的宅子去了,並順便預備討教一下關於心上人不肯回家,怎樣搞定外祖一家的主意。
不必細說唐天見到自家王爺後那“驚喜”的臉了,只說平陽侯府,宋衍因伯孃妹妹沒回家,實在被大老爺的抑鬱憋的夠嗆,今日見伯父又孤零零地回來,知道有點兒不妙,含糊了一聲,機靈地出了府。
走在大街上,宋衍竟不知該往何處去,正心中猶豫,卻見另一條街上,正有一個面若桃花,豔麗逼人的少女帶着幾個女兵走過來,兩人的目光對視在了一處,都是一怔,那少女看着面容清雋溫文的宋衍,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不自在,卻還是上前頷首道,“今日,竟是巧遇。”
她的聲音依舊有些嘶啞,不如尋常女子那樣清甜明媚,卻叫宋衍聽着十分舒服,此時見她依舊銀甲在身,宋衍便突然問道,“你的手如何了?”
蕭真下意識地握了握手心,定了定神,這才說道,“無恙。”
這彷彿是除了家人外,第一次記掛自己傷勢的人,蕭真覺得心裡怪怪的,見宋衍看着自己的目光平和,蕭真就想到了敬王妃與自己說過的話。
平陽侯府的男子,大多潔身自好,不是尋常庸碌的男子。
“下一次,就算動手,也別傷了自己。”宋衍帶着兩個要命的妹妹出頭的,簡直恨不能自己是個老媽子,此時犯了這毛病,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說道,“傷着了自己,難道旁人會心疼不成?最是糟蹋自己的,若真的要報仇,自然是帶着些武器纔好。”
頓了頓,又問蕭真是否忌口等等,說的順暢了,宋衍這才心中一凜,竟不知爲何會對一個陌生的少女說了這麼許多的話,嘴角抽搐地轉頭,卻見蕭真正用詫異的複雜目光看着自己。
“是我多事了。”宋衍斂容,端肅地說道。
“多謝你。”蕭真心裡劇烈地跳動了一下,看着規矩起來了的宋衍,眼中生出了淡淡的笑意。
宋衍糾結了一下,還是輕聲道,“郡君多保重自己纔是正經。”他見這位武夷郡君跟着自己走,便頷首道,“郡君若是還有要事,在下就不耽擱了。”
“你要做什麼去?”蕭真突然問道。
她一身銀甲在陽光下晃眼睛,宋衍頓了頓,移開了目光,想了想,便說道,“往書齋去瞧瞧有什麼新書沒有。”
“真巧,我也要去。”蕭真面不改色地說道。
她的身後,幾個心腹女兵驚呆了,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她。
她們家郡君,那是看見書就犯困的存在來着!
宋衍覺得這姑娘不大像定下心來看書的,只是一轉頭,就見到一雙嫵媚的桃花眼直直地看着自己,彷彿還帶着逼人的光芒,他有些不自在,卻不知爲何覺得自己說了書齋與這少女巧合同路有些歡喜,點了點頭,這才帶着蕭真一路往書齋的方向去了。
“你今年,彷彿是要下場?”蕭真問道。
“郡君知道?”宋衍覺得自己還不是京中的哪根蔥,竟能叫蕭真聽到耳朵裡,不由生出了幾分疑惑。
蕭真望天,許久沒有說話,頓了頓,這才帶着幾分漫不經心地說道,“彷彿聽人說起。”
敬王妃跟她說過,說平陽侯家這小子雖是隔房,難得的是個能讀書的人,這就與京中那些只知道走狗敗家的紈絝或是隻知道操傢伙死磕的武將很不同。
況讀書人麼,弱不禁風,日後夫妻二人掐起來,吃虧的也斷不是郡君大人,十分叫人滿意。
這些涉及武夷郡君自己的事,宋衍也不會打聽,況下場又不是見不得人,問了這一句,便不再問了。
蕭真轉頭,看宋衍很體貼地不問,頓時在心裡鬆了一口氣,頓了頓,突然有些心慌,四處逡巡了一下,突然手中一拐,將這少年勾着脖子拉進了一側無人的小巷,用力將他往牆上一摁!
她張了張嘴,有心想問問這少年有沒有心上人,或是覺得自己怎麼樣,沉吟了許久,這才咳了一聲,貼在這驚呆了的少年的耳邊突然問道。
“你真的沒有斷袖之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