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舊事,薛皇后難免心中抑鬱。
對於四皇子,她當年也是真心疼愛,一如秦王。然而之後卻愕然發現,這個孩子的心中,彷彿還有些自己的小主意。
若只是有自己的心思,薛皇后未必會冷淡四皇子。
皇子心中有野心,再正常不過。
誰都不是秦王那種奇葩。若四皇子想要皇位,對於早對太子失望的薛皇后而言,已然成年的四皇子是一個很好的人選,甚至不必等待七皇子長大。
她要的本就只是一個稱職的帝王,而不是一個對自己俯首帖耳沒有主見的傀儡。
然而四皇子什麼都不說,只在暗地裡打自己的小算盤,終於叫薛皇后失望了。
他不相信她,不相信她這個一直庇護他的母親,甚至還暗自出手,離間了自己與太子本就脆弱的關係。
看在是養大了他一場的份兒上,薛皇后容忍了四皇子的暗算,卻命他出京,不要再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說起舊事,薛皇后難免有些疲憊,她哪怕再對四皇子不滿,卻也沒有想過懷疑他與韋妃,然而這兩個在自己的身後,竟然折騰出這麼多。
“既然四皇子做出選擇,姑祖母何必容忍?”夷安頓了頓,見薛皇后含笑看過來,目光中閃過一絲晦暗,與她笑道,“您莫非還缺他這麼一個不成?”她奮力地將滾圓的七皇子舉到薛皇后的面前,嘴角抽搐,聲音都累得有些不穩當了,咬着牙齒強笑道,“有七舅舅在,您還管別人做什麼呢?”
這舅舅忒沉了點兒!
彷彿是知道外甥女兒的心思,七舅舅在半空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對薛皇后討好地拱了拱自己的小爪子。
“不過是隨口說了兩句,竟叫你爲我擔心。”薛皇后抱過了七皇子,見他難得的乖巧,這才斂目與夷安說道,“你也出宮去。”
此時已有宮人來報韋歡並未去給韋妃請安,而是出宮回府,薛皇后便與夷安皺眉道,“這是個能做大事的人,只是也忒無情了些。”爲了不叫自己忌諱,連韋妃都不去探望,實在叫薛皇后爲韋歡有些齒冷,皺眉道,“從前她並不是這樣的人,只是……”
她嘆息道,“從前與五皇子情分好的時候,也是好的不行,然而後頭不肯嫁了,就是翻臉無情,還彷彿帶上了怨恨之意,古怪的很。”
韋歡變得有些陌生,也是薛皇后不愛見她的緣故之一,此時與夷安抱怨了,這才放了夷安離開。
想着四皇子妃的古怪,夷安就知道,當日窺視醫館的只怕就是這位了,只是並不在意。
醫館初立之時,誰家沒有窺視過呢?
浩浩蕩蕩帶着身邊人出了宮,夷安就見宮門處蕭翎正等着,清冷沉默,靜靜地看着自己出來,便笑嘻嘻地上前問道,“怨不得姑祖母急着叫我出來,這是心疼你等的久了呢,如何?外頭風景可還好?”
“沒有你,什麼風景都不好。”蕭翎抓緊一切時間說甜言蜜語,見夷安滿意地看着自己,急忙扶她上車,入手就覺得手下微涼。
“這是紀家姐姐贈我的天女散花。”夷安與蕭翎一同上車坐穩,這才比劃着自己的手腕笑眯眯地說道,“日後誰叫本縣主不高興,給他一記!”
“回頭我取些□□來。”心上人喜歡,清河郡王自然是要全心奉上的,見夷安滿意地看着自己,蕭翎心裡歡喜了起來,越發地與夷安說道,“我有部下往西域去,給我尋了幾樣蛇毒,見血封喉的,日後給你的機關都抹上,誰敢支吾,你就射他,都算在我的身上。”
見夷安點頭,又去把玩自己的小機關了,他微微低頭裝作夷安一同看,將頭貼在了夷安面頰旁,只覺得有淡淡的清香,叫自己都迷濛了起來。
夷安正看得歡喜,就聽到耳邊傳來“咕嚕”一聲吞口水聲,轉頭,就見蕭翎的臉紅了。
清冷美貌的青年白皙透明的臉上佈滿了紅暈,還有些侷促,呼吸都凌亂了,就叫夷安的眼睛眯了起來。
“想什麼壞主意呢?!”長安縣主犀利地問道。
“並,並沒有,只是看機關……”蕭翎在夷安眯起的眼睛裡小聲說道,“想你。”
“登徒子!”長安縣主憤怒地指着了一下這個錯誤,這才用力地靠遠了,十分警惕。
蕭翎也覺得自己唐突了,動了動嘴角竟沒有說出什麼來。
只是看着不能吃,很不人道的。
這一刻,清河郡王又覺得有些委屈。
“這一次,饒了你。”夷安哼了哼,也不理睬蕭翎,這才繼續看着自己的機關開心去了。
這一路無話,蕭翎初時覺得自己有些委屈,然而自行檢討後,認爲自己確實過分,越發地躲在一旁懺悔,到了侯府,低眉順眼地扶着夷安下車,跟着入了侯府,就覺得府中的氣息有些不對。
“父親回來了?”夷安見大老爺臉色很不好看,就與大老爺笑道。
大老爺見了閨女,臉色這才緩和,頓了頓,見大太太含笑看着自己,冷哼了一聲,自己軟了下來,與她輕聲道,“不是因你惱怒,實在是……”他頓了頓,這才冷冷地說道,“爲了這麼個東西,我的臉都丟盡了!”
他惱怒起來,竟然連狼崽子都容下了,蕭翎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急忙坐在夷安的身邊,做老實的模樣。
“難道是伯府不肯允婚?”夷安知道大老爺做什麼去了,急忙問道。
“早知道她竟說出那樣的話來,我不會管!”大老爺與嶽西伯在朝中頗能說上幾句話,都是武將,且都是磊落的人,也有些交情,後又有姻親之緣,因此越發親近了,也是因爲嶽西伯人不錯,因此大老爺也不大舍得這婚事,誰知道這一去才聽嶽西伯與自己說起二太太抱怨的話來,就心中生出惱怒,忍不住與大太太冷冷地說道,“當日,莫非我對他們還不仁至義盡?!竟敢與我在外謠言!”
“看在三丫頭與衍哥兒罷了。”大太太便笑道,“若只是她一個,誰耐煩呢?”
“婚事如何了?”夷安見老爹氣得要死,便笑嘻嘻地問道。
“下月就成親。”大老爺板着臉說道。
嶽西伯到底看在大老爺的面上允婚,只是也直言,日後兒媳婦兒的教養問題,伯府說了算,若有得罪千萬別見怪。
這是要約束夷柔的意思了。
畢竟,嶽西伯是真的擔心,今日抱怨平陽侯,明日就該抱怨他嶽西伯了!
不管怎樣,婚事算是成了。一旁的清河郡王就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一雙眼睛充滿了希望地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被這楚楚可憐的模樣看的心疼極了,見大老爺面色越發不善,就與他笑道,“三丫頭成親後,論理,就該是安姐兒的了。”
“多謝母親。”蕭翎真誠地說道。
大太太瞪着這個上杆子管自己叫孃的傢伙,許久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大老爺已經高一聲低一聲地哼起來了。
“那還不下聘,等什麼呢?”夷安一邊漫不經心地扒拉手腕上的玉匣,一邊不在意地說道。
大老爺突然不哼哼了,看着閨女真是特別傷心。
“好。”這是願意嫁給自己的意思了,清河郡王突然有一種多年媳婦熬成婆的苦盡甘來的感覺,看着眼前看都不看自己的心上人,郡王殿下也知道她這是心裡害臊呢,眼裡生出了歡喜的笑意,小心地看着面前臉色不善的岳父岳母,卻捨不得說什麼婉轉的話,只低着頭輕聲道,“我會好好兒照顧夷安。”
他頓了頓,突然壯着膽子繼續說道,“侯府旁的宅子,叫我買下來了。”
大太太心中一動,面色就緩和了。
“那又如何?”大老爺只問道。
“日後,這就是王府別院,我與夷安,願意住在別院。”蕭翎低垂着眼睛,輕聲道。
大老爺這才彷彿是怔住了,看着與侯府一牆之隔的那宅子,沉默了許久,這才皺眉道,“那是陳閣老家的府邸?”
“陳閣老就要告老還鄉,因此將這宅子歸還朝廷。”陳閣老的宅子是朝廷賜的,如今不幹了,自然是要收回的,蕭翎使出了不少的手段來才得了這宅子,此時見大老爺對自己有了好臉色,便輕聲道,“知道父親……”聽大老爺小小地哼了一聲,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與母親捨不得夷安,日後兩家通了門,還是住在一起。”他有些可憐地擡頭,與嘆了一聲的大太太說道,“只想成親……”
“你的心,我知道了。”大太太還有什麼要求呢?看着懇切的蕭翎,她這一次是真的不忍心了。
她與大老爺所做,不過是看在蕭翎對夷安的真心上,因此有點兒欺負這個孩子了。
“與你母妃說,預備成親。”大太太頓了頓,這才溫聲道,“這別院不錯,只是不必常住,不然日後京中對你非議,也不好。”
“我不怕。”蕭翎回頭看着夷安,認真地說道。
“你這個孩子……”大太太搖了搖頭,還是笑了,與人去與烈王妃傳話,想要上門一見,這才與夷安嗔道,“阿翎待你的心,你日後若是辜負,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最喜歡阿翎,他知道。”夷安笑嘻嘻地說道。
“你嫁出去,日後,再給香姐兒尋個好人家兒,咱們就圓滿了。”大太太笑了笑,此時見外頭有丫頭進來,說宋衍與蕭真前來,知道這是爲了夷柔的婚事,便嘆了一聲,叫夷安與蕭翎出去,恐宋衍與自己感激時不好看,這纔看着兩個孩子並肩走了。
因急着與烈王妃說說好消息,蕭翎就預備走,走到無人處,卻見夷安正含笑看着自己,頓時一張臉就紅了,想到方纔,只抿嘴低聲說道,“我好好兒待你。”
見夷安笑眯眯地對自己勾了勾手指,他心中疑惑,急忙上前,就見這少女一笑,走到自己面前,看看四周,竟踮起腳尖,仰頭,帶着涼意與清香的柔軟,就覆蓋在了自己的嘴脣上……
蕭翎的眼睛猛地睜大,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顏,一股熱意噴涌而至。
兩點鮮紅,突然滴落在長安縣主的衣襟,之後,她竟覺得,臉上有粘稠的液體流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