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安叫淑妃握着手,聽了一個令人駭然的故事。
聽到四公主一聽二公主是死在了乾元帝的手裡就厥過去了,夷安心中就微微嘆息。
“我就知道,誰能受得住這樣的事兒呢?”淑妃與夷安流着眼淚說道,“陛下再不好,也是長寧的父親,叫她知道父親掐死了自己的親姐姐……”
淑妃哽咽了一下,有些悔意地說道,“我對二公主也是有些憐惜,因此擺了靈位在那佛堂裡頭,誰知道,誰知道長寧瞧了去呢?”她後悔得什麼似的,見夷安靜靜地聽自己說話,頓時口中就凌亂了起來,說起四公主小時候天真可愛,又說如今懂事孝順,說得越多,就哭得越厲害。
“叫我說,娘娘叫長寧知道纔是好的。”夷安便低聲道。
淑妃眼裡還帶着眼淚,呆呆地看着她。
“二公主爲何死在陛下的手裡?不全是因對陛下心存孺慕?”夷安便溫聲道,“日後若是長寧遇上這種事,也往陛下處去,淑妃娘娘,您豈不是真的害了她?”
這樣瞞着,不過是自欺欺人。難道四公主不知道,乾元帝手上的血就沒有了麼?
“可是,可是如今可怎麼辦呢?”淑妃抓着夷安的手流淚道,“她病得昏昏沉沉的,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她一生就這麼一個閨女,若沒了,她活着還做什麼呢?
“長寧之病,不過是因一時急怒傷心,此時只有娘娘才能叫她迴轉。”夷安溫聲道,“我也不走,叫長寧知道,旁人何等無情都無所謂,只咱們這些愛惜她的人都在,這樣就好了。”
淑妃六神無主,此時看着笑容溫和沉靜的夷安,胡亂地點了點頭。
夷安勸住了淑妃,這才往四公主的房中去,見她此時閉着眼,氣息都微弱,心裡也心疼極了,由着一旁的太醫診斷了出去,這才輕嘆了一聲,上前握住了四公主的一隻手不說話了。
四公主的手被握住的瞬間,彷彿是無意識地抓緊了夷安的手,帶着幾分惶恐。
“我在,別害怕。”夷安摸了摸四公主的臉,靠在了牀頭,目光卻落在了一旁的圓桌上,有些唏噓。
四公主一向純良,只是日後,恐怕再也不會有從前的無憂無慮了。
到了晚上,就有薛皇后匆匆而來。
夷安正靠在一旁閉目養神,就見淑妃迎着薛皇后進來,薛皇后目光在夷安與四公主的手上一頓,這才擺了擺手,不必衆人請安,上前坐在四公主的牀邊低聲問道,“無事吧?”
“還是有些不好。”淑妃擦了擦眼角的眼淚,這才說道,“彷彿是自己不願意醒過來,這不是太任性了麼?”
“誰知道了這個,也是受不住的。”薛皇后的身後,一個容顏秀美的中年宮裝女子,聲音柔和地說道。
“這是德妃。”薛皇后見夷安望着那位女子,便說道。
德妃臉上帶着幾分憂慮,對夷安搖了搖頭,叫她不必與自己請安,這才俯身按着淑妃的肩膀輕聲道,“你也別哭,垮了自己的身子骨兒,不是叫長寧擔心?”
她看着病牀上的小姑娘,閉了閉眼,這才與薛皇后低聲嘆道,“當初,臣妾就是看了太多的齷蹉,才受不住,關了宮門,想清靜兩年。沒有想到如今,竟還見到了這個。”見薛皇后安撫了拍了拍自己的手,德妃的眼角就露出了一絲冰冷,低聲道,“臣妾得娘娘多年庇護,方能清淨自在,如今,也實在是忍不得了。”
“忍不得又如何呢?”淑妃低聲道,“都是陛下的緣故,誰還能……”
“娘娘顧慮,不過是幾個成年的皇子罷了。”德妃輕聲道,“若前頭的都沒了,小七再小,也是獨一無二的人選。”
夷安霍然擡頭,看着這個據說吃齋唸佛了十幾年的妃嬪,心中一驚。
這唸的佛,唸的莫非是往生咒?
這種一口氣要滅了所有皇子的霸氣,上輩子的自己都不敢有。
“你這脾氣,多年不改。”薛皇后有點兒頭疼,見德妃溫柔之中帶着幾分冰冷殺氣,便揉着眼角輕聲道,“這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麼?”
“不然,叫秦王回京,叫他來。”德妃輕聲道。
“那是你兒子,你也捨得!”眼瞅着德妃是要拿秦王回來收拾兄弟老父的意思,薛皇后搖了搖頭,慢慢地說道,“秦王是留給小七的,不能叫他的名聲更壞。至於陛下,”她臉上淡漠地說道,“明年春秋之後,想必該有個結果。那個昭儀,”她的臉上帶着幾分笑意,溫聲道,“叫她得寵些,再得寵些,嗯?!”
既然韋妃摸準了乾元帝的脾氣,預備的人這麼招人喜歡,她就捧上去,日後也不負韋妃的一番苦心了。
“謹遵娘娘吩咐。”德妃的臉上,又變得慈眉善目了起來。
“如今,可怎麼辦呢?”淑妃抓着薛皇后就跟抓着自己主心骨兒似的,喃喃地問道。
“咱們守着,這孩子是個孝順的,想必捨不得叫咱們跟着吃苦。”薛皇后說完,在一旁坐了,一會兒有宮人端了藥,親手給四公主餵了,第二日也並未上朝,只在淑妃宮中等着。
彷彿是這樣的疼惜叫四公主也明白有人真心記掛自己,不過兩日,四公主就有些疲憊地睜開眼睛,扭頭見自己叫夷安握着,一旁薛皇后與德妃淑妃都靠在牀邊昏昏沉沉,四公主的眼睛就紅了,掙扎着起身,搖搖晃晃地伏在了被子上。
“你醒了?”薛皇后臉上露出了溫和,摸了摸四公主的臉。
這樣難得的溫柔,叫四公主羞愧極了,流着眼淚說道,“是兒臣鑽了牛角尖兒想不明白,叫母后們爲我操心。”她見薛皇后臉上疲憊,卻親手過來扶着自己,哽咽了一聲,抹了眼淚輕聲道,“日後兒臣,一定不叫人擔心了。”
“你這話說的。”薛皇后輕聲道,“既然知道,日後可別如此了。”
“姑祖母與娘娘兩天沒睡,長寧醒了,我陪着就行。”夷安見四公主張眼,心裡這才一鬆,轉頭笑道。
“如此,你好好兒陪她。”淑妃見薛皇后臉色發白,急忙扶了薛皇后起身,與夷安叮囑道,“你也上去歇一會子,這兩天,你竟也睡不好。”
“長寧好了,我才安心。”夷安見四公主眼眶通紅地看着自己,只一笑,回身端了清粥與她,見她慢慢地喝了,眼裡吧嗒吧嗒往下掉,這才說道,“我知道你心裡受不住,只是你這樣大病,陛下可知道,可心疼?折磨自己,不過是親者痛仇者快,愛惜你的人,纔是最傷心的。”
將薛皇后連朝都不上,淑妃與德妃一遍一遍地念經的事兒與四公主說了,夷安這才低聲道,“既然知道好歹,咱們日後走着瞧就是。”
乾元帝對四公主死活也興趣不大,哪怕太醫院報了不好,依舊花天酒地尋歡作樂,更因薛皇后不上朝,覺得少了束縛。
叫他說,四公主多病幾天纔好呢。
“你說的很是。”四公主大半都是心病,此時有些了力氣,病歪歪地躺在牀上,叫夷安也跟着自己並頭睡,這才帶着幾分怨恨地說道,“父皇既然不在意我,我何必在意他呢?!”
“這話說的明白極了。”夷安笑了笑,與她含笑道,“左右不必咱們如此,記在心中就是了。”前頭有薛皇后遮風擋雨的,有她們什麼事兒呢?
“我心裡不平,實在受不住!”四公主頓了頓,又想到該報的仇薛皇后都乾的差不多了,也覺得無力,搖着頭說道,“此後,父皇與我,只做路人就是。”心涼了,她就熱乎不起來了,乾元帝不在意她,她也不在意這個父親也就是了。
“你照顧我,可誤了你的事兒沒有?”四公主突然一驚,抓着夷安的手急聲問道。
“並沒有。”夷安心知她說的就是賜婚之事,便微微搖頭。
四公主這才鬆了一口氣,嘴角動了動,趴在夷安的身邊,輕聲道,“要不,我去收拾她?”這個她,就是韋家那個小姐了。
“不必,倒顯得我看重了她,她得了臉了。”夷安臉色淡淡的,輕聲道,“這時候,也不該咱們出頭。”
蕭翎在外頭,不就是幹這個的麼。
“可是……”四公主正要說話,卻聽見外頭傳來了腳步聲,正要擡頭看看,卻見一個英俊的青年不顧規矩的闖了進來,一股風似的衝到了四公主的牀前。
“哎喲!”長安縣主正探頭探腦地看,就叫一股子力氣從牀上扒拉下來了,滾了幾圈,叫兩個宮人抱着在厚厚的毯子上滾,好容易停住了,正要大怒,卻見那青年一把將牀上的四公主抱起來,緊緊地摟在懷裡,力氣大得彷彿要把小姑娘揉進身體裡。
見陳朗將頭埋在四公主的脖頸裡,眼淚滾進去,夷安沉默了一會兒,默默地爬起來,往外頭去了。
她看見了陳朗臉上,恐懼失去的那種表情。
“方纔,咱們看見什麼了?”闔上宮門,聽着裡頭四公主“哇”地一聲哭了,夷安抹了抹眼角,這才挑眉與身旁的宮人笑問道。
“縣主不是叫殿下休息,咱們也回宮麼?”在宮裡的人,自然是聾子瞎子,此時便急忙回道。
“叫長寧一個人好好兒休息吧。”夷安笑了笑,見衆人皆點頭,這才浩浩蕩蕩地帶着人往自己的住處去,走到一半兒,就見那御花園中,正有一個宮女在與項王妃對持。
此時已走到面前,夷安微微遲疑,這才繼續前行,走到了臉色平靜的項王妃的面前,就見她的對面,那宮女正是喬瑩,想着她與三皇子項王的首尾,便忍不住皺眉,淡淡地說道,“王妃何必在此處蹉跎?”
項王妃剛賣了夷安一個人情,此時也笑道,“不過是瞧着風景正好,誰知晦氣轉眼就到,竟污了我的心情。”
喬瑩看着眼前一身奢華尊貴的項王妃,心裡擰着勁兒的疼。
若有身份,她纔是該光明正大的項王妃,何必到了如今,還只能在管妃的身邊做個宮女呢?
她可是鳳命,是要做皇后的。
看着眼前這兩個高高在上,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女人,喬瑩心中就生出了痛恨來。
“再看又如何?”喬瑩眼角帶着幾分怨毒,見項王妃冷眼看來,頓了頓,竟敷上了自己的小腹,帶着些得意地說道,“我有了項王的子嗣,王妃,如今你的心情,可還好?”
再是正妃,沒有子嗣,也不過是她腳下的踏腳石罷了。
“項王府裡頭兒子多了去了,多你這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項王妃見喬瑩的臉色僵硬了,微微一笑,雍容到了極點,溫聲道,“若是你願意,也可入王府,看在你服侍王爺多年,又得力的份兒上,我提拔你做個通房,來日生了兒子,也好叫王爺高興高興,對不對?”
她的眼角眉梢都帶着輕慢,翻着自己的雙手淡笑道,“只是王爺還未與我說起此事,要不,本王妃與你做個報喜鳥兒?”
“你!”喬瑩哪裡見過這樣的人,想到管家,自己的嫡母對他們這些庶女只知道與父親吵鬧,因此夫妻離心,斷斷想不到竟然還有這樣平靜地聽着別的女人要給夫君生孩子的,一時氣得渾身哆嗦,卻還是咬着牙低聲道,“你在王爺的面前裝賢良,算什麼呢?你不是他心上的人,難道真的一點兒都不知道麼?!”
見項王妃含笑,平靜地看過來,她指了指自己,帶着幾分惡意地說道,“他在你的身邊,可是王爺的心,卻是我的。”
“他的心是你的,正妻,卻只是我一個。”項王妃對真愛不感興趣,此時不耐煩與蠢貨說話,見喬瑩呆住了,這纔不耐地說道,“就算你這個兒子生了,也要叫我一聲母妃,算什麼呢?識相的,回去,與王爺說些好話,不然一個宮女竟宮中產子,也拖累了王爺的名聲。”
她見喬瑩呆呆地看着自己,這才溫聲道,“與母妃身邊的宮女有首尾,這是穢亂後宮,你想叫王爺,受千夫所指?!”
這話有些厲害,喬瑩的臉頓時就白了。
“回去吧,去求母妃,求王爺,沒準兒給你條活路。”項王妃說了,轉頭見夷安沉默地看着自己,心中一嘆。
項王,寵愛的竟然是這樣的蠢貨,可見自己也是一路貨色。
長安縣主是薛皇后最親近的人,這喬瑩大咧咧的在她的面前說有孕之事,不是送了天大的把柄往薛皇后手上去?哪怕項王妃如今只想抱薛皇后的大腿活命,然而卻又有點兒可憐項王了。
真是人傻心高,作死的節奏。
再想想拿項王當天神,出嫁前日日叮囑自己好生“輔佐”項王的父親,項王妃就忍不住嘴角一抽。
難度太大,王妃真的做不到啊,如今,她就想安安分分地夾着尾巴做人,日後清算,薛皇后看在自己老實,饒了自己一家。
“你給我等着!”喬瑩哪裡吃過這樣的虧呢?被擠兌得說不出話來,又見夷安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彷彿是要抽自己,又覺得臉疼,忍住了心中的怨毒,轉身走了。
“她心中有毒計,叫我心寒。”項王妃見夷安看着喬瑩的背影,這才淡淡地說道,“她有一個嫡姐,平日裡與她素無瓜葛,她的一句話,卻叫那嫡姐嫁到了火坑裡。”
喬瑩簡直坑死了自己的姐姐,管家如今已經將她的嫡姐嫁到了烈王府給了蕭城,那是個什麼玩意兒誰不知道,嫁了這樣的人,誰還有好日子過呢?
“她的那個姐姐,是我閨中的好友。”項王妃頓了頓,臉上露出了苦笑,卻不知夷安是否知道喬瑩的出身,到底不是一個要賣夫君的人,因此忍住了不說。
“烈王府,確實不是一個好地方。”夷安淡淡地說道。
“你知道她的出身?”項王妃一驚,見夷安不知可否,目光落在了遠處,並不看着自己,不由搖頭,低聲道,“要保守的秘密,叫人全知道了,自己還在使勁兒,實在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