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妃叫五皇子妃在宮裡推下了水,這簡直就是大事了。
只是對於夷安來說,狗咬狗罷了,跟她關係不大。
韋歡不是一個好惹的人,心機深沉,連夷安都側目的,冒氏這次看着是痛快,不定以後是個什麼下場。
夷安不在乎,蕭翎自然也不在乎。
清河郡王如今在乎的,就是宋家三姑娘成親,自己是不是也該成親了。
這是大太太一口答應過他的,爲了這個,烈王妃雖然不待見蕭翎,卻親自上門,與大太太籌備大婚之事。
烈王妃親自前來,這是給了很大的臉面,夷安自然是要相迎,就見她神色平靜冷淡,雖然不理會蕭翎在自己身邊忙前忙後,然而對夷安卻十分和氣,便也投桃報李,做出一個好孩子的模樣來討好烈王妃。
“成親之後,你來我那裡,我有東西給你。”烈王妃見夷安對自己親近,眼角帶着些笑意,便坐在大太太的身邊說道。
“您有什麼,那一定是極好的東西,不如現在給,我拿來坐嫁妝,不是更風光體面?”夷安眼睛亮晶晶地說道。
她一臉小小的貪心的模樣,卻並不叫人厭煩,反而想掐掐她的鼓起來的小臉,只叫烈王妃心裡軟了起來,只是到底是有威嚴的人,便只淡淡地說道,“這個,你不嫁進來,沒法兒給你。”
這話說的叫夷安詫異,見烈王妃目光沉靜平淡,便疑惑地說道,“您說的那東西,不是阿翎吧?”也只有夫君,是不能當嫁妝帶到夫家去的。
不然,天下大亂了不是?
“自然不是。”烈王妃覺得跟小丫頭說話太疲勞,揉了揉眼角,便與一旁忍不住笑出聲兒的大太太問道,“她總是這麼多的話?”以後做了婆媳,還叫婆婆怎麼活呢?
“只遇見了姨母,方纔如此呢。”大太太便忍不住笑了一聲,順便腹誹了一下這狗屁輩分。
明明只比她年長几歲,卻非逼着她喊長輩,誰的心裡不鬱悶呢?
“很煩,不過拿來說說話兒,倒也解悶兒。”烈王妃嘴角勾了勾,微微一頓,見夷安對自己討好地笑起來,便微微搖頭,這才與大太太繼續說道,“她如今成親,我也覺得正是時候。那賤人……”
她口中說的自然是烈王殿下了,見大太太擔憂地看着自己,烈王妃本就剛硬的臉上就帶着幾分譏諷,挑眉說道,“身上這樣不好,就該好好兒地歇着!軍中,不如我幫幫他。”說到最後,眼中帶了幾分凜冽。
“姨母是要□□?”大太太敏銳地問道。
烈王妃虎視眈眈在一旁,等的就是烈王倒下自己出來主持八關,不然早和離了,此時笑了笑,便慢慢點頭,目光森然地說道,“無能的廢物!”
她這些年雖然不常與軍中,然而與烈王不同,她主持軍中靠的不僅是武力,而是當年的衆望所歸,麾下的武將都是與自己一同拼殺出來,這些年往來聯姻自成一脈,自然不是烈王能比。
“他既然不好,就該退位讓賢。”烈王妃頓了頓,見夷安躍躍欲試,彷彿還要搞死一下自己未來的公爹,咳了一聲,目光一閃,只與夷安板着臉說道,“外頭去!瞧瞧嫁妝還有什麼遺漏沒有!”
“有您在,哪裡會有什麼遺漏呢?”夷安知道這是有話要說的意思,便嘀嘀咕咕地出去了。
“這孩子……”烈王妃無奈地說道,“實在精乖。”
“您有什麼定要避開她?”
“烈王要死了,爵位……”說着驚世駭俗的話,見大太太眼角一跳,烈王妃淡淡地說道,“雖然蕭翎我也並不十分喜歡,可是與其便宜別人,還不如是他。”烈王妃見大太太微微搖頭,顯然不認同自己,便漠然地說道,“就當是我給夷安的好處就是。”
掌八關的烈王妃,可與一個小小的郡王妃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您不喜歡,就叫烈王府就此淹沒,也就完了。”大太太抿了抿嘴角說道。
“烈王府,”說起這個,烈王妃的目光卻帶了幾分悵然,彷彿透過了時光再次看到了自己舊年意氣飛揚的模樣與征伐的硝煙,喃喃地說道,“烈王府有一半,是我打下來的。”若是湮滅了,那麼她很多年的那些拼搏與廝殺,那些歲月,又算是什麼呢?
“姨母,我與您說過,趙大人還等着你。”大太太便與烈王妃央求道。
“我明白,你叫他入京來。”烈王妃眼角的晶瑩一閃而過,見大太太臉上露出了愕然,便哼笑了一聲道,“他蹉跎這麼多年,是我辜負了。如今我也想明白了,安姐兒嫁過來,我也清淨,也想自己享些福了。”
她如今纔想明白,憑什麼爲賤人這樣守着呢?看見他風流快活,自己孤獨困苦?她捆住了自己,吃虧的也不過是自己,“同安王府的那個新城,很叫我明白道理。”
夫君不好,休了就是!
仗着怨恨這樣過日子,也沒有意思,左右烈王不行了,拿到兵權,她就叫烈王從自己面前滾蛋。
“您要把什麼給安姐兒?”大太太眼角微微跳動,低聲問道。
“你都猜着了,卻還來問我。”烈王妃見大太太目中不安,便笑嘆道。
“她還小,難免不周全。”大太太便低聲說道,“況她一個小姑娘,誰服氣她呢?”
“蕭翎吃乾飯呢?!”烈王妃瞪了瞪眼睛,到底滿不在乎地說道,“你放心,總不會叫安姐兒吃虧。”
大太太彷彿是見她心意已決,低聲嘆了一聲,到底不再多說什麼。
夷安沒想過偷聽什麼的,此時大婚之期越發接近,蕭翎是不好上門的,此時無趣,她只好往後頭去,走到後園,就腳下微微一頓。
涼爽的微風與綠蔭之下,正有個青年,此時拿着一碟子蜜餞溫和地看着對面的面容平凡的女子,見她將一碗黑漆漆的湯藥一飲而盡,急忙將蜜餞遞給她。
那是馮香與陳唐。
馮香彷彿看着那碟子蜜餞在遲疑,之後微微搖頭,從自己的荷包裡取出了些,默默地吃了。
她的目中有些莫名的複雜與卑微,叫夷安看着突然有些心酸。
馮香在卑微什麼?她的姐姐,如今京中有名的醫者,有什麼好卑微的?!
腳下動了動,夷安避到了假山之後,等着陳唐走了,這才走到了馮香的身邊,看着她擡起頭對自己無聲一笑,抿了抿嘴角坐在了她的身邊。
“這湯藥有用麼?”夷安看着那個乾淨的藥碗,啞着嗓子問道。
馮香一怔,之後微微點頭,眯起眼睛露出了一個微風般淺淺的笑容,沒有半點兒怨恨。
“陳大夫……”夷安動了動嘴角,低聲說道。
“他很好。”馮香目中有些遲疑,之後化作清明,細細地在紙上寫給夷安看,“只是,我有母親與咱們家裡,就足夠了。”她是個膽小的人,受過傷害,走不出自己的牢籠,只覺得如今已經很好。
有母親疼愛,有妹妹對自己親近,還有自己喜歡的醫館忙來忙去,就足夠了。
安全沒有傷害,清淨自在。
“姐姐如今,不必擔心這個,咱們不是從前無能的馮家。”夷安握住了馮香的手,低聲說道,“咱們能護住你,姐姐也不比別人卑微,咱們誰都配得上。”她忍了忍聲音的嘶啞,見馮香靜靜地看着自己,安靜極了,便輕聲說道,“姐姐很好,何必蹉跎?誰的一生,不遇上些傷害呢?瞧着姐姐孤零零的模樣,我與母親心裡難道能好受?”見馮香垂下了頭,目光茫然,她便勸道,“不管如何,姐姐想想我的話。”
馮香擠出了些笑容來,微微點頭。
“這是姐姐的家,永遠都是。”夷安便笑道,“姐姐慢慢兒想,若最後真的不愛搭理外頭的人,那咱們也一直這麼過就是。”
如何生活是馮香的選擇,只是夷安卻更希望馮香快樂,也不至孤獨終老。
馮香這一次用力點頭,露出了笑容。
“我要嫁人,以後母親身邊兒只有姐姐了。”夷安心裡一鬆,便與馮香笑道。
“我照顧母親。”馮香艱難地張了張嘴,卻還是發不出聲音來,便在一旁寫道。
“難道我不信姐姐不成?”夷安偏頭笑起來,頓了頓,便漫不經心般地與馮香問道,“醫館還好?”
“五皇子妃來過一次,說是要入股,拿出了許多的銀子。”馮香想了想,便與臉色冷下來的夷安說道,“我婉拒了,又有四公主在醫館坐鎮,公主說三公主有孕,你要成親,不必告訴你們兩個,只她一個就能叫五皇子妃退去。”
想到那個濃妝豔抹的皇子妃氣急敗壞地從四公主的屋子衝出去,馮香便與夷安安慰寫道,“四公主沒有吃虧,後來皇子妃也沒有再來。”
“只有不要臉的人,才這麼肆無忌憚。”夷安冷冷地說道。
醫館名聲好,傻子都知道,只是大家都只看着眼饞,都沒有動,只有冒氏這樣的蠢貨纔會來做出頭鳥。
況長安縣主素來懂得吃獨食不好,打下了最初的好名聲,之後募捐就是分好處與諸家,各家都有禮,也沒有五皇子妃這樣上杆子做買賣的。
入股與募捐,可不是一碼事兒!
馮香目中擔憂地看着臉色冰冷的夷安,一雙手按在了她的手上,彷彿是在安慰。
“先饒了她!”夷安想了想,這才冷哼了一聲,淡淡地說道,“眼下我大婚,懶得與蠢貨費神,等以後的!”
喜事兒就在眼前,她歡喜還來不及,纔不會去跟蠢貨死磕。
“這些勳貴的事兒,有兩位公主頂在前頭,再不濟還有我,姐姐且不可自己出頭,免得吃虧。”夷安便叮囑道,見馮香微笑點頭,這才放心,又說了幾句話,這才走了。
馮香靜靜地看着妹妹的背影,眼裡露出一絲溫情,想到因自己不能說話,不能幫襯家中,不由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忍着喉嚨的滾燙慢慢用力。
彷彿是一股撕裂的疼痛在喉嚨迴盪,彷彿在衝破桎梏。
“啊……”許久之後,一聲黯啞的聲音,細細地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