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山縣的縣令是個端方有禮的中年男人。口碑頗佳,連續幾年評級優異。上官有意提拔,奈何爲人太過耿直,升遷之事總是不了了之。
此時的他正帶着蔣小花二人在戶籍館翻找秀山村的戶籍。
秀山縣治下四鎮八村,總計五千六百二十一人。戶籍資料按所屬村鎮歸類擺放。
當聽見二人要找秀山村紀翰林的時候,縣令原本佝僂彎腰翻找的身子,挺直了起來。
“可是秀山村的紀翰林?”縣令眉頭緊鎖重複了一遍剛剛聽到的問題。
蔣小花被他的突如其來的舉動攪得心裡七上八下不明所以。
鄭琛煜臉色不顯,只是打眼將他瞧了一遍。
“我就說嘛!唉!”狠狠一跺腳,抖落不少塵埃。
“都失蹤兩年了,怎麼好好的就回來了。肯定是在外面犯事了!逃回來避風頭。”縣令悔之莫及的嘆息在空蕩的檔案館清晰響亮。
蔣小花猛地擡手豎掌,示意他先停下別說話。
思緒空洞了兩息,不確定的又重複了一邊。“他回來了?”
得到對方肯定的答覆。蔣小花心中茫然若失,箇中滋味難以言喻。
線索全斷,連死者都不知道是誰,又要上哪去找兇手。
“無妨,他回他的。我們且去看看他爲何失蹤兩年了無音訊。”鄭琛煜眉峰高聳,眼神帶着思索。顯然也是遇見難題。
“今日天色已晚,實在不宜再出行,我這還有些紀翰林的資料,兩位可以看看,或許有點幫助也說不定。”縣令將手中資料鄭重遞交給鄭琛煜。
又領着二人去了後衙廂房。斑駁陳舊的柱子,稀疏可數的燈籠,殘缺破裂的地磚。看見的這清廉簡樸當真不是說說而已。
“府衙簡陋,二位不嫌棄今日就先在此住下。”
相較於城主府的奢侈豪華,金碧輝煌。反倒是這秀山縣衙的樸素無華讓蔣小花更自在。
夜涼如水,燭似螢火。狹小的廂房裡,空氣暖熔。二人手邊是大小一不的各色卷宗。
啪的一聲,蔣小花重重合上手裡最後一份卷宗,伸了個懶腰。
揉了揉乾澀的雙眼,語氣睏倦。“終於看完了。這戶籍記載還是很詳盡的。只是感覺有用的東西不多呀。”
燭光下,白皙的面龐鍍上淡黃的溫潤光華,杏眼微闔,粉色的嘴脣水色飽滿。手扶着額頭,腦袋一點一頓。
鄭琛煜目不轉睛的打量眼前的畫面。大約是料定她怎麼都不會發現。眼神帶着從所未有的炙熱和深情。
砰,一聲悶響伴着蔣小花的哀嚎。
額前髮絲凌亂,微微泛起紅腫。手掌死命的揉搓了半天,並沒有任何用處。
猝不及防的疼痛帶來徹底的清醒。“疼死我了,我算是徹底清醒了。說說你的發現唄。”
蔣小花手掌畫圈揉搓着紅腫的額頭,眼神一片清明。
顯然鄭琛煜在聽到悶響那一刻,已然收回目光。裝模作樣的翻看卷宗,只是餘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案卷上說,紀翰林以前替人書寫信件,畫畫爲生。所以和餘秋娘成親幾乎是沒有任何聘禮的。說是有一副山水畫,當時窮鄉僻壤也算稀奇貨。至於該有的三媒六聘一概沒有。”
女子出嫁,三媒六聘雖說不是必備,但卻是一種禮儀和尊重。有些人家貧,也會稍備薄禮回贈女方以示對媳婦的喜愛和重視。
“他這樣也能把餘秋娘娶回去,莫非是有什麼過人之處?”蔣小花思量,該不會是這餘秋娘愛上紀翰林的才情,想着有情飲水飽?
鄭琛煜從身邊的卷宗裡快速抽出一份,翻開其中一頁指給蔣小花看。“她是個孤兒,早年父母雙亡,算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後來是族老做主讓他倆成的親。”
蔣小花努努嘴,思索片刻。“好像很有道理。異鄉來客娶本地孤女。也算門當戶對吧。”
可是又隱隱覺得不太對勁,具體是哪又說不上來。
廂房裡驟然安靜下來,兩人都有些手足無措。
不明就裡,蔣小花又想起那句,手感如何。一時間面紅耳赤,口乾舌燥。眼神飄忽不知該停留在何處。
燭光下鄭琛煜垂眸仔細翻閱手中案卷,骨節分明的修長十指停留在泛黃的卷宗上對比清晰。水墨書卷的氣息從指尖瀰漫開來。
長途跋涉使得原本梳的一絲不苟的黑髮有些許鬆散凌亂。此時的他不同於白日的清冷嚴峻,多了絲不羈書生的灑脫肆意。
蔣小花,思來想去覺得自己應該先離開。且不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並不合適。自己與他不過是交易的關係。等到來日自己找到父親,大概也就毫無瓜葛吧。或許回到恆明縣繼續做個小仵作,不必浪費多餘的情感。
“那個很晚了,我先回去休息了。”蔣小花慌忙站起身,不小心帶翻身後的圓凳。
靜謐的夜裡,這一聲響動尤爲刺耳。
蔣小花慌忙彎腰將圓凳扶好,就在起身之際。
一隻有力的大手猛地按住她的腦袋。與此同時一隻黑色飛鏢帶着破空聲從窗戶射入,貼着鄭琛煜的手背劃過,釘在地面之上,入木三分。
蔣小花甚至還能看見鏢尾輕微得顫動。
她第一次體會到死亡離自己近在咫尺。一時間癱坐在地上。
腦子裡出現的第一個問題居然是,如果我死了,會不會被拉去解剖驗屍。
鄭琛煜迅速拉起跌坐地上的蔣小花,又手忙腳亂的將她塞到書桌下。沉聲囑咐道。“你不要出來,這裡很安全,我去看看。墨老給你的手弩還會用嗎?”
得到蔣小花肯定的答覆,又迅速從自己隨身行囊取出一把摺疊弩,飛速塞到她手裡。“和你的袖弩差不多,只要不是我,你就開弩。”
蔣小花還未回味過來,事情的始末都還未理清。眼前的黑金錦靴已然愈行愈遠。
她蜷縮着身體,儘量讓自己隱藏在陰影裡。思緒前所未有的清晰。木槿說過鄭琛煜武功極好,那麼他自保定然不成問題。目前沒有其他人進屋,無非就是兩種情況,一是扔完鏢就跑了,這顯然不太可能。那就只有二,有人纏住扔鏢人,讓他脫不開身進來。
那麼這鏢到底衝誰來的?又爲何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