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方的南宮玥亦是心中有幾分唏噓,雖然她覺得韓凌樊不錯,也配得起蕭霏,但是以蕭霏的性子,決不適合當一個太子妃,更別說是未來的皇后。
一入宮門深似海。
這句話中不知藏着多少女子的青春、血淚,甚至是性命!
官語白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着,仰首望着空中的雙鷹,許久許久後,方纔嘆息着道:“大裕已經不行了……”
最後一個字消失在那嘹亮的鷹啼聲中。
官語白遙望東方,眼前閃過許許多多往事,那雙烏黑的眸子中各種複雜的情緒糾纏在一起……
父親自年少時就跟隨先帝麾下,半輩子東征西討都是爲了大裕,可是才區區幾十年,大裕竟然落到了這個地步……
父親在天之靈恐怕也會痛惜的吧……
官語白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眸中又平靜下來,他轉頭看向了蕭奕,道:“也難怪你選在這個時候來西夜……”
說着,官語白的目光下移,落在蕭奕懷中的小蕭煜身上,小傢伙不知饜足地拍着父親的胳膊叫着“飛飛”,看得官語白的嘴角勾出一個慈愛的微笑。
蕭奕伸指在小傢伙的額心上彈了一下,跟着嫌棄地又把小蕭煜丟給了官語白,漫不經心地說道:“先晾晾他們,免得他們以爲鎮南王府還和以前一樣……”
此刻鎮南王府早就空了,他們一家三口來了西夜,鎮南王也被他打發春獵去了,?一時半?會是回不去了。
想着,蕭奕眸中閃過一道精光。
話語間,御書房已經出現在前方百來丈外,一個拎着幾袋子酒囊的黑袍男子輕盈地翻牆而入,也朝御書房走去。
蕭奕、官語白一行人看到了司凜,司凜也看到了他們,停下了步履,提了提手中的酒囊道:“來來來!我請你們喝馬奶酒!”
自從三月裡被馬奶酒灌醉了一次後,司凜就迷上馬奶酒,贊這酒色玉清水,醇和爽淨甘香,而且豪飲不傷身。
司凜整個四月幾乎都在都城四周打轉,想找最上好、醇正的馬奶酒,今日他纔剛回來,就聽說了蕭奕他們趕到都城的事。
衆人也沒進屋,就近找了個涼亭坐下了。
司凜直接把一袋馬奶酒往蕭奕懷中一送,笑道:“蕭世子,這馬奶酒我可是找了半個月才尋到一戶百年手藝、獨門秘方的人家,好求歹求,人家才賣給我的。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蕭世子你運氣可真好。”
司凜起初還在說酒,但說到最後一句卻有種意味深長的感覺。
蕭奕也不知道聽明白了沒有,毫不謙虛地點了點頭,沾沾自喜地說道:“我也覺得我這個人就是運氣好!”
說着,蕭奕就打開了酒囊,帶着奶味的酒香從中飄了出來,他豪爽地仰首灌了好幾口馬奶酒,然後用袖口擦了擦嘴角,讚道:“果然是好酒!”
聞到了乳香味的小蕭煜鼻尖動了動,在南宮玥的膝蓋上急切地蠕動了兩下,兩隻肉爪扒在石桌邊緣,兩眼發光地看着他爹,嘴裡喊着:“爹爹……乳乳……”
蕭奕故意把手中的酒囊往小傢伙的方向湊了湊,小傢伙的鼻頭又動了動,期待地伸長了脖子……
結果,壞心的爹立刻把酒囊收了回去,當着小傢伙的面又津津有味地喝了兩口。
眼看着小世孫又被世子爺欺負了,百卉和海棠無語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默默地爲自家小世孫抹了一把同情淚。
幸好,爹不靠譜,小蕭煜還有義父,沒一會兒,小傢伙就喝上了官語白吩咐廚房準備的羊乳。
羊乳熱乎乎的,小傢伙在丫鬟的投喂下,露出滿足的表情,彷彿這世上沒有比喝羊乳更開心的事了。
看着小傢伙笑成了月牙的眼睛,官語白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自己和阿奕各有傷痛,只希望煜哥兒能夠幸福地長大!
官語白溫和地看着小蕭煜,而司凜卻在看官語白,微微挑眉,眼中難掩驚訝。
他本來以爲官語白在官夫人的事後,會因爲放下心頭多年的包袱而大病一場,也時刻準備着勸官語白丟下西夜這些七八亂糟的事,與自己去浪跡江湖,遊遍天下……卻沒想到這一個月來,官語白的精神一直不錯,今天更是一派泰然……
看來是他錯了!
語白他並非是逞強,語白他是真的放下了從前!
而且,不止如此……
看着官語白熠熠生輝的眸子,司凜打開酒囊,也飲了一口馬奶酒,若有所思地垂眸。
語白他還找到了新的目標!
是啊,自己總是忘了語白不像自己,語白雖然一度流落江湖,卻不是真正的江湖人,語白從他出生在官家的那一刻起,就註定是一個武將。
這就是官語白,父輩的教導已經深深地銘刻在他心中,他註定要馳騁疆場!
司凜在心中幽幽地嘆息,只希望蕭奕不會辜負語白的信任……不過,語白的眼光又何曾錯過!
司凜勾脣一笑,心裡自嘲:他怎麼多愁善感起來!
哈哈,人生還是今日有酒今朝醉!
司凜豪邁地喝起酒來。
不同於蕭奕和司凜直接對着酒囊豪飲,官語白斯文地將酒斟入酒杯中。
在那流暢的斟酒聲中,官語白繼續之前的話題:“阿奕,皇上的聖旨……你打算如何應對?”晾着欽差也不過是暫時拖延些時間,鎮南王府終究要有所應對。
飲了半袋馬奶酒,蕭奕的桃花眼更黑也更亮了,好似夜空的寒星般璀璨。
他隨口笑道:“小白,你覺得這幾位皇子如何?”
說到底,這道聖旨的重點並非是蕭霏的夫婿,而是太子的人選!
官語白把玩着手中的白瓷酒杯,緩緩道:“誠郡王不‘誠’,順郡王不‘順’,恭郡王不‘恭’,敬郡王……”他頓了一下後,方纔道,“甚‘敬’。”
涼亭中,安靜了一瞬,連原本在逗弄小傢伙的南宮玥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擡起頭來,官語白這評價還真是……
南宮玥的表情有幾分複雜。一語中的。
“噗嗤——”
蕭奕直接大笑出聲,用拳頭捶着石桌,笑得前俯後仰……
也讓亭中有些肅穆的氣氛瞬間被打破了!
好一會兒,笑得眼角滲出淚花的蕭奕才擡起頭來,指着官語白道:“小白,別人說我狂傲,其實我哪有你‘傲’啊!小白啊,你真是損人不帶髒字!”
連司凜都是失笑,蕭奕這話沒錯,官語白看來像個儒雅公子,其實他天資聰穎,年少成名,又怎麼會沒有幾分“傲氣”!
蕭奕接過南宮玥遞來的帕子,順手給自己擦了擦淚花,隨口道:“那就韓凌樊吧!總比他幾個兄長要好!”蕭奕完全沒注意到小傢伙委屈巴巴的眼神。
“娘……”小蕭煜拉了拉孃親的袖子,“帕帕……爹爹……”
他的斷句大概也只有南宮玥和百卉她們明白,小蕭煜這是在抱怨孃親怎麼可以把他的帕子給了爹呢!
南宮玥趕忙從袖中取出了自己的帕子,塞給了委屈的小肉團。聞着帕子上屬於孃親的馨香,小糰子滿足地笑了。
官語白淡淡地應了一聲,小酌着杯中之物。
涼亭中,幾人舉杯對飲,三言兩語間,就定下了大裕的儲君!
無論是小四、風行,還是百卉她們,都是表情淡然,彷彿這一切都是天經地義。
酒正酣,又有兩人大步朝這邊走來,人未到,聲先道:
“大哥,大嫂,你們喝酒怎麼不叫上我們啊!”
傅雲鶴和原令柏興沖沖地跑來了,表情幽怨地看着蕭奕和南宮玥。
蕭奕理直氣壯地聳了聳肩,“今日不是我做東!”
言下之意是酒不是我請的!
傅雲鶴也不尷尬,直接打蛇隨棍上,道:“嘿嘿,今天應該讓阿柏做東纔是!”他用肩膀頂了頂原令柏。
原令柏急切地點了點頭,表功道:“大哥,我剛升了百將,今日應該我請喝酒纔是!”他笑眯眯地看着蕭奕,那炫耀的樣子彷彿在說,大哥,我沒給你丟臉吧!
原令柏的目光在蕭奕手中的酒囊停頓了一瞬,道:“司公子請大哥和侯爺喝馬奶酒,我就請大家喝葡萄酒如何?這西夜的葡萄酒可也是有名的!”
說着,原令柏目光炯炯地看着傅雲鶴,涎着臉道:“小鶴子,我們是兄弟吧?你珍藏的葡萄酒不如賣給我吧?”小鶴子不愧是老饕啊,不僅知道都城哪裡的烤肉最好吃,還把都城最好的葡萄酒也給找出來了!
傅雲鶴的娃娃臉一下子黑了,他藏了好幾天的酒,敢情早被人惦記上了,他一甩頭道:“不是。”兄弟。
葡萄酒適合女子,他這上好的葡萄酒可是打算送給霞表妹的!
這對活寶表兄弟逗得衆人都是忍俊不禁,唯有小蕭煜根本什麼也聽不懂,就知道傻乎乎地跟着大人一起笑。
這一晚,衆人一起喝上了傅雲鶴的葡萄酒,連南宮玥都很有閒情逸致地享受了一把葡萄酒美酒夜光杯,又一起吃了些烤肉,方纔各自歸去,而那時小傢伙早就撐不住了,被百卉和海棠先帶下去休息了。
南宮玥昨晚小酌一杯葡萄酒後,一覺睡到天明,蕭奕早就不在枕邊了。
蕭奕忙着與官語白一起處理內政,不過傅雲鶴和原令柏卻是閒着,主動跑來帶大嫂和小侄子出去玩。
小傢伙一向不認生,立刻就親熱地叫上了“叔叔”,由着兩位叔父帶他和孃親在都城裡四處玩。
穿上西夜的小袍子,戴上西夜的小帽子,玩玩西夜的小玩具,喝點西夜的馬奶,爬上西夜的城牆……小傢伙每天都四處玩,四處吃,樂不思蜀。
小灰和寒羽要是興致來了,也跟隨他們一起去玩,小傢伙更興奮了,覺得這裡真是個好地方,天天都有人帶他和孃親出去玩耍。
才短短三日,小傢伙從城裡帶回王宮的小玩意已經快裝滿了一屋子。
這一日,幾人在黃昏又拉着一輛沉甸甸的馬車滿載而歸,小傢伙已經在馬車規律的車軲轆聲中睡着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被抱下馬車,又是什麼時候回到了暫住的吉雲殿。
蕭奕已經回來了,正在屋子裡如同望妻石一般望眼欲穿。
見南宮玥歸來,他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來,一臉幽怨地叫道:“阿玥!”
百卉她們實在不忍直視,打算抱着小世孫下去,誰知道小傢伙嚶嚀着揉揉眼睛醒了過來……
“娘……”
還未完全睡醒的小傢伙急切地投入了孃親的懷抱,把小臉埋到孃親柔軟的胸膛裡,一邊蹭,一邊撒着嬌,完全沒注意到他爹的臉整個都黑了。
“阿玥,這臭小子沉,我來抱吧。”蕭奕一副賢夫良父地說道,又立刻接手了小傢伙。在小傢伙嫌棄地扭動着身子又要叫孃的時候,蕭奕眼明手快地把早就備好的一個“小玩意”塞到了小傢伙的手裡。
好奇心重的小傢伙一下子就被轉移了注意力,把玩起那個比他的拳頭還大的物件。
這是一方黃玉印章,約莫成年男子拳頭大小,以麒麟爲印鈕。
南宮玥一眼就看出這是和田黃玉,看它玉質晶瑩剔透,柔和如脂,黃侔蒸梨,很顯然是玉中珍品。
這難道是……
南宮玥忍不住就着小傢伙的手去看那印章上刻的字。
印章上刻的是反字,又是西夜文字,南宮玥自然是看不懂的,卻讓她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測沒錯。
把西夜的玉璽就這麼給煜哥兒合適嗎?
南宮玥挑眉看向了蕭奕,蕭奕笑吟吟地說道:“這是小白今天找到的。都城破時,西夜王把它藏起來,本來想留給兒子復辟,誰知道兩個兒子不爭氣啊……”蕭奕一副爲西夜王唏噓不已的樣子。
“反正現在也沒用了,就給臭小子玩好了!”蕭奕漫不經心地說道。
南宮玥的眼角不由抽動了一下,把一國的玉璽就這麼當玩具扔給小傢伙玩,這大概也唯有蕭奕才做得出來了!
小蕭煜很喜歡爹爹給的新玩具,翻來覆去地把玩了許久,直到他在榻上睡下,還抱着它。一直等他睡熟了,海棠才小心翼翼地把那方西夜玉璽給取了出來,換成了他的橘貓布偶。
小傢伙抱着橘貓布偶翻了個身,就繼續睡去了。
夜深人靜,好命的小糰子又是一夜好眠,次日一早,天方亮,他就睜開了眼。
他習慣地想要張嘴嚎,結果嘴巴才張開,就被他爹一把給抄了起來。
蕭奕熟練地給小傢伙穿好了衣裳,又塞了玉璽給他玩,就扛着他去了御書房。
一炷香後,還有些懵的小傢伙就坐在了御書房裡,呆呆地由着百卉服侍他吃起粥來。
小蕭煜一向乖巧,孃親不准他吃飯的時候玩,他就不玩,反正等吃完了,就可以玩了。
他就這麼一邊吃粥,一邊好奇地打量着爹爹和義父辦公,覺得有趣極了。
等小傢伙吃完了粥,蕭奕就給他備了個小案几,又給了他紙張、印泥和玉璽。
小蕭煜早就觀察了好一會兒了,迫不及待地雙手抓起了那個玉璽,學着爹爹和義父的樣子往紙上蓋,蓋了一下又一下……
每蓋下一個大紅印章,他就覺得自己好像是辦成了一件大事似的,發出咯咯的笑聲。
蕭奕滿意地笑了,心裡琢磨着:以後還是要讓這臭小子多跟着他義父處理政務纔是,從小培養着……如此,再過個五六七八年,自己也就可以帶阿玥到處玩了!
對於一旁的官語白、百卉和小四而言,蕭奕這副樣子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一時?間,數道同情的目光看向了小蕭煜……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步履聲,傅雲鶴快步進來了,稟道:“大哥,侯爺,努族和毛西族派來的使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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