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停止。”文森特大叫道,他並不是弱不禁風的學術人物,他能活到現在,很大程度是託了自己身體強壯的福,事實上,他是貨真價實的空手道黑帶二段,當然和很多人想像的不一樣,空手道這玩意打起來的確很漂亮,但是拼命的時候其實不怎麼管用,搏鬥的目的不外乎使對方失去行動能力,但是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武館會公開教授實用的辦法。所以文森特很清楚自己的身手,說身輕體健那是不假的,可是如果真和人打架,他這二段也就挨捧的本事高一點而已。不過他畢竟專門學過技擊,哪些地方能打哪些地方不能打還是很清楚的,總的來說,打架時專門衝着比賽時不準打的地方打就對了。所以看到約翰被葉知秋連續擊中胸隔膜部位,他就知道不好,急忙大叫起來,試圖叫停這次格鬥。
“夠了。”文森特的叫聲沒起作用,倒是克萊爾看不下去了,出聲叫道。她沒練過技擊,自然沒有文森特的眼光,雖然跟着克里斯學過幾招,但是顯然人體上可以致命的地方太多,克里斯教得不怎麼全。事實上現在的場面雖然看上去葉知秋佔上風,但是約翰也並不是沒有還手之力,只不過看到文森特焦急的樣子,克萊爾本能的意識到約翰很不妙,葉知秋可是一個只用一把軍刀在喪屍羣裡如入無人之境的傢伙,雖然塊頭比約翰小了一號,但是她絲毫不懷疑最後的勝利者是誰,所以她現在最多的注意力都是放在文林特身上。她看到了他身上的槍,所以一直在防備他看到情況不妙拿槍。很顯然文森特沒有抽槍的打算,當然看到情況不對,他也沒有準備赤膊上陣,而只是在一旁跳着腳叫。於是克萊爾也大聲叫道:“夠了。”
“他沒扔毛巾。”羅斯蒙德剛看得眉飛色舞,雙手握拳正不由自主的來回比劃,好像自己就在場上一樣,而且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代入的是哪一方了。聽到克萊爾的聲音,很不滿意的回頭看她,這纔剛剛開始還不到一分鐘,居然就有兩個人叫停,但願選手們不會聽她們的話。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克萊爾的話真的起了作用,葉知秋收手退出了戰團,約翰仍然揮舞着雙臂又比劃了幾下,徒勞的試圖格擋下一次的攻擊,然後才突然意識到剛纔連續不斷的打擊已經消失了,他的身體突然一頓,軟軟的倒了下去,被剛好衝過來的文森特抱住,但是他的份量太足,匆忙趕到的文森特沒能撐住,只好扶着他慢慢倒在地上。
“上帝。”文森特俯身趴到約翰的胸前聽了一下,擡頭道:“他的心跳很亂,需要急救。”
葉知秋回頭看了一眼克萊爾,這一連串的打擊讓他的情緒得到了發泄,所以心情好了很多,不得不說,打人比打沙袋感覺要好得多,也解氣得多。放鬆之餘,他也有點吃驚於自己剛纔居然真的聽了克萊爾的話,很顯然,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正在提升,這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地位,而是真正戰友之間的信任。
克萊爾從羅斯蒙德的身後走出來,低聲說道:“你沒有必要殺死他。”
“呃。”羅斯蒙德則驚訝於葉知秋的殺傷力,幾乎就是一轉眼,身高體重的約翰居然就已經落到了死亡的邊緣。他吃驚的看着手忙腳亂的文森特,喃喃道:“這可沒有救護車,他需要阿斯匹林嗎?”
“不需要。”葉知秋從克萊爾的眼中讀出了她的心意,快步走上前面,雙手迭起放到約翰的胸膛上有規律的用力按了十幾下,感覺到約翰因爲被連續擊打而變得心率不齊的心臟重新恢復強有力的跳動後才站起身,對文森特說道:“他沒事。”
“你自己去找輛車吧。”文森特不想再和他糾纏下去,擺手道:“你一定是撒旦的使者,地獄之門已經打開了。”
“在我國的宗教體系裡,地獄的主宰是一位菩薩。”葉知秋看了他一眼,轉身向停車場裡走去,克萊爾快步跟上,經過文森特的身邊時輕聲說道:“抱歉。”
文森特點了點頭,他對克萊爾印像不壞,所以並沒有拒絕她的道歉。安吉拉和羅斯蒙德也跟了上來,羅斯蒙德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有水嗎?”文森特問道,然後看到羅斯蒙德懊惱的神色,輕輕搖了搖頭:“你們準備去哪裡?”
安吉拉不知道樓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仍然在對自己用機槍招呼葉知秋一行感到很慚愧,而且看起來,葉知秋和約翰的爭鬥也和被自己打壞的汽車有關係,所以老老實實的回答:“我打算先去國際機場那邊看看。”
“那邊可不安全。”文森特看到約翰的呼吸變得平穩,情緒放鬆下來,又開始好爲人師:“那裡被一夥人佔據了。”
“我知道。”安吉拉說道:“我和法魯克有一些交情。”
文森特愣了一下,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女人:“你是這裡的人。”
“沒錯。”安吉拉嘆了一口氣:“說來話長。”
葉知秋沒給她長話細說的機會,他推着一輛雪佛蘭轎車出來,克萊爾坐在駕駛室裡掌握方向,停車場出口超過千分之十五的上坡道並沒有給他造成明顯的麻煩。羅斯蒙德攤了一下手:“天啊,他居然挑了一輛因帕蘭,他知道大街上有多少輛這種車嗎?”
“至少能動的沒有幾輛。”安吉拉在羅斯蒙德的面前還是很有自信的,很顯然葉知秋只是挑了離他最近的車。“你不去幫忙嗎?”她問道。
如果說四個人中誰的地位最低,那肯定是羅斯蒙德無誤,所以他很聽話的迎了上去,葉知秋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兩個人把車子推到SUV旁邊,葉知秋找出一根軟管遞給羅斯蒙德。
羅斯蒙德很認命的過去抽油,葉知秋來到文森特身邊,看着剛剛睜開眼睛的約翰:“有什麼打算?”
“我不知道。”文森特說道:“也許離開這裡,你有什麼建議嗎?”
“如果你能飛的話,去安克雷奇吧,我的同伴在那裡建立了基地。”
文森特愣了一下,擡頭看着他:“安克雷奇?你說阿拉斯加?”
“的確遠了點。”葉知秋搖頭道:“我們沒辦法選擇開局時的基地位置,你確定自己不是教地理的。”
“安克雷奇很有名氣,我去過那裡渡假。”文森特回答道,然後他才明白過來,大吃一驚後問道:“你們從那裡來?”
“只有我。”葉知秋說道:“有一些跡象表明這場災難起源於維加斯。”
“和羅伯特有關?”文森特看着他,想了一下,說道:“你可以去大圖書館那邊看看,羅伯特的家在那裡。”
“你說他已經離開了。”葉知秋問道。
文森特點了點頭:“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會認爲他與這有關,但是如果是真的,他家裡一定有來不及帶走的資料。”
“謝謝。”葉知秋說道:“希望能在安克雷奇見到你。”
文森特看着他笑了一下:“希望吧。”
葉知秋點了點頭,幫他拉起約翰,看着兩個人慢慢向停車場的樓梯走去,真到消失不見。
用軟管抽油利用的是連通器原理,所以這是一個緩慢的過程,安吉拉和克萊爾不喜歡停車場裡的陰暗,走出去曬太陽,羅斯蒙德剛找了一個塑料桶,準備當兩車的油位處於同一個水平線後用這個東西來繼續抽。
葉知秋坐在雪佛蘭的前蓋上等,羅斯蒙德固定好軟管,也湊了過來,他不知道從哪裡搞到了一條肥大的褲子,不用繼續秀內褲,但是仍然赤着上身,身上乾涸的血跡已經發黑了,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葉知秋聳了聳鼻子,向旁邊挪開了一點,羅斯蒙德看了他一眼,攤手道:“這裡沒有水,也許我可以去海邊洗個澡,問題只是鹹味和臭味哪一個更好而已。”
“那麼鹹菜和臭豆腐哪一個更好?”葉知秋說道:“我們要去海邊嗎?”
“安吉拉是這麼說的。”羅斯蒙德不知道臭豆腐是什麼,鹹菜倒是有印像,他以爲葉知秋說的是韓國泡菜,於是說道:“她有朋友在國際機場,也許可以去那邊打聽一下。”
“聽起來不錯。”葉知秋說道:“但願她也計劃過我們到哪裡去補充食物和飲用水。”
對於這件事,羅斯蒙德也有些尷尬,畢竟P150是從他和安吉拉的手裡失去的,所以他沉默了一下,低頭說道:“你不能再弄一些食物嗎?就像在巴斯托那些。”
葉知秋看了他一會,直到羅斯蒙德有點汕汕的才說道:“我想我可以,但是問題是,這裡的喪屍似乎比較溫和,恐怕我們找不到還沒有被倖存者光顧的地方。”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羅斯蒙德站起身,說道:“我去看看怎麼樣了。”
葉知秋點了點頭,也站了起來,向停車場深處走去,羅斯蒙德奇怪的問道:“你去哪?”
“隨便走走。”葉知秋頭也不回的說道。
羅斯蒙德看着他繞過汽車,向黑暗中走去,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他覺得自己應該重新考慮要不要和這個喜怒無常的傢伙呆在一起了,特別是他還那麼危險。
葉知秋沿着通道的牆壁走了一會,停在一個角落裡,頭上的小窗投射進一縷陽光,在那對面,楊程宇和姚萌正安靜的站着。
三個人互相看了一會,姚萌打破的沉靜,低聲道:“文森特說你們的車被偷了。”
葉知秋嗯了一聲,楊程宇伸出手來,把那支格洛克遞過來:“我們想也許你需要它。”
“不。”葉知秋看着他,沒有伸手的意思:“你們比我更需要它。”他擡頭看了看頭上的窗子,把身子靠到牆壁上,說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當時很亂,大家都急着出城,但是這裡有軍警看守,所以都卡在這裡了。”姚萌比楊程宇健談,所以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她先說話。
“我沒看到這裡有關卡。”葉知秋皺起眉頭,文森特也說過同樣的話,但是如果這是真的,這裡的街道上勢必塞滿了車輛,不可能來做疏導工作。
楊程宇轉了轉頭,在建築物裡,他比姚萌的方向感要好得多,他伸手指了一下:“在那邊,大概四五條街,我再沒有回去看過。”他又指了指腳下:“當時這裡是軍警的臨時指揮部。後來災難全面爆發,我們到這裡來尋求庇護,但是軍警們都逃跑了,有幾夥勢力都到這裡來搶武器,他們走了之後,我們就留下來了。”
葉知秋明白過來,從前有關卡的地方塞車肯定很嚴重,安吉拉當然不會帶他們從那裡走,難怪進城時感覺在繞彎子。“他們沒發現你們?”葉知秋奇怪的問道,人力資源在什麼時候都是很重要的,老弱病殘就算了,面前這兩個人都是青年,其中還有一個女人,怎麼看也不會被輕易放過。
楊程宇看了看姚萌,輕聲道:“我當時病了,她留下來照顧我,我們的兩個同學被抓走了。”
“那把槍是怎麼回事?”葉知秋問道,這兩個人的話裡面有很多疑點,就算當時楊程宇的樣子讓人覺得沒有希望,姚萌也不太可能就可以留下,而且還有那支槍,他們兩個人怎麼可能會有槍?雖然只有一顆子彈。
楊程宇目光一凝,轉向姚萌,女孩愣了一下,低聲說道:”那是一個老警察的,他被人打死了,槍掉在地上,被我偷偷藏起來。”她猶豫了一下,問道:”你第一次面對面殺人的感覺是什麼樣的?”
葉知秋揚了揚眉毛,看着她脫口問道:“你用它殺了人?”話一出口,他就立即醒悟過來,看向楊程宇:“怪不得你用槍對着我的時候反應那麼大,那個被你打中的人怎麼了?”
楊程宇的臉色立刻開始發白,葉知秋皺眉看着他,每個人第一次殺人後的反應都不一樣,軍警在這個方面普遍表現得要好一些,因爲他們不會在拿槍的第一天就有機會對人開槍,所以有足夠的時間做心理建設。普通人的表現則比較豐富多彩,這個也與本人的具體情況有關。有的人滿不在乎,也有的人會驚慌失措,但是無論如何,都會在心裡留下傷痕。
很多文學作品裡都提到過這種類型的心理傷害,尤其戰爭創傷的描寫最爲多見,於是很多人都覺得從戰場上走下來的的人都是怪物,但是事實上,文學作品描寫的大都是特例,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表現得如此歇斯底里,像楊程宇這樣的表現已經算得上過激了,所以葉知秋才這樣問。
又是一陣沉默,姚萌張了張嘴,被葉知秋用眼神制止了,有些時候回憶也是接受現實的一種方法。楊程宇遲疑了一會,終於說道:“他想欺負姚萌,我就拿出槍想嚇跑他,可是他要搶我的槍,於是槍響了,我嚇壞了,連開了幾槍,打爛了他的肚子。”
楊程宇說不下去了,葉知秋猜到出了什麼事,腹部中彈卻沒有傷及腹腔動脈對所有得不到即時治療的士兵來說都如同身在地獄,他們只能在痛苦之中慢慢的等死。而作爲始作俑者的楊程宇既沒有勇氣結束他的痛苦,也沒有辦法無視這人的慘狀,也就只能傷害自己幼小的心靈了,難怪他拿槍指着別人的時候,卻好像一幅自己中槍的樣子。
心理干預這種事不是葉知秋擅長的項目,所以他只是很自然的伸手接過楊程宇手裡的格洛克,拿到陽光下讓兩個人看仔細,然後慢慢做了一次拆解,最後把彈夾塞進槍裡,遞迴給楊程宇。低聲說道:“別相信武器是用來保衛和平的,那是不用上戰場的人的說法,武器就是武器,設計出來的目地就是爲了殺人,所以當你拿起槍的時候,你的目的就是殺死對方,死亡的過程並不重要。”
“因爲我們活在災難後?”楊程宇沉默着回味葉知秋的話,姚萌則顯然有不同意見,她問道:“幸好你沒有核武器。”
葉知秋看着她,微笑起來:“相信我,我現在有十六個那玩意,如果有需要,我也會把它扔出去。”
面前的兩個人臉色都開始發白,當然姚萌那髒兮兮的小臉看得不怎麼清楚,葉知秋笑了起來,揮了揮手:“開個玩笑。我要走了,你們自己保重,如果可能的話,我離開的時候會來接你們。”
兩個人看着他,估計還在琢磨葉知秋的話到底是真是假,直到葉知秋轉身走出很遠,楊程宇才突然叫道:“如果你去中國城,見到一個叫張德力的人,能把他也帶出來嗎?”
聽到他的話,葉知秋停下腳步,回頭看去,姚萌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楊程宇則一臉期待的看着他,他想了一下,開口道:“我不是拯救隊,但是如果順便,我可以試試。”
“謝謝。”楊程宇說道:“他是我同學。”
“我知道。”葉知秋向他點了點頭,轉身走去,遠處的通道上,羅斯蒙德正探頭探腦的向這邊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