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嘆息

勞改農場的工作讓吳俊林得心應手。他不苟言笑的態度對犯人形成了足夠的威懾,偶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行爲也收攏了不少人心。軟硬兼施的手段讓他的工作成績斐然,並繼續保持積極向上的態度,訂購了大量的官媒報紙,同時報了函授的法律學校。吳俊林很快得到了領導的青睞,獲得了提拔。吳守業和趙榮華家裡的客人逐漸多了起來,連平素極少來往的親戚朋友也逐個登門拜訪。一個陌生女人爲了使兒子獲得減刑機會的機會,通過七拐八彎的關係與趙榮華攀起了交情並結拜爲乾姐妹。但是吳守業和趙榮華卻極少看到兒子回家,只有有事的時候叫他他纔會回來。吳俊林住在單位宿舍,發的福利勞保一次也沒有送回父母家裡,而是用順車給已經和第二個男人結了婚的大姐捎過去。一位手握實權的上級領導看中了吳俊林,要把自己的親侄女介紹給他。出身於普通家庭完全依靠自己打拼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與那些有背景有靠山的同事天差地別相比,吳俊林深刻體會到自己的不易。已經身處官場的吳俊林能權衡清楚其中的利弊。但他還是拒絕了領導的好意,與他自己結識並談了很久戀愛的女孩結了婚。吳守業在大兒子的婚禮上並不像平時那樣總要和趙榮華爭個高低,實際上現在只要在大兒子面前,他說話的音量就會自動降低。夫妻倆並沒有像在大女兒婚禮上那樣吵得不可開交而是第一次一團和氣的接待參加婚禮的賓客。新娘寧小英的嬌小身材與其相協調的柔和的說話方式會激起男人強烈的保護慾望,或者說控制慾望——兩者相互的轉化使得並沒有明顯的邊界用以區別。而吳俊林也給了她這樣的感覺,無論是愛戀中還是新婚初期她感到的都是被一個高大威武形象保護的甜蜜。趙榮華並沒有像年輕時候自己婆婆那樣討要兒子的工資。但以自己一貫的習慣來看兒媳婦還是不能符合自己的心意。寧小英手提袋裡的脂粉,身上色彩鮮豔的衣服,家裡桌上擺着的水果,在他們看來都是一種奢侈的浪費。吳守業常常把自己看到的不滿向趙榮華嘮叨。趙榮華明裡暗裡提醒寧小英,又常常私下裡向兒子訴說自己和丈夫對兒媳婦的不如意。寧小英並不當面頂撞公婆,同樣也是在背後向丈夫表達自己對公婆挑剔的委屈。吳俊林面對工作的壓力和生活的困擾,脾氣逐漸大了起來,酒也越喝越多,並且酒醉後開始失態。在一次碰到另一個喝多了大着舌頭口吐狂言的醉漢時,他把用於公務佩帶的槍掏出來拍在了飯桌上,見對方並不服氣,拿起來上了膛衝上去就頂在了他腦袋上,醉漢當時一下子閉上了嘴,向後跌倒癱坐在了椅子上。時間過得很快,寧小英生下孩子後,在要不要給孩子買奶粉的問題上遭到了趙榮華的強烈反對。趙榮華對寧小英說當年她給孩子喂米糊孩子也照樣長大了,並一再強調兒子掙錢不容易。慢慢的矛盾越來越多,大年初一吃中午飯的時候婆媳當面起了衝突,飯菜都快要涼了,寧小英也餓極了,就伸手去夾菜,趙榮華一把奪下筷子,“等你公公回來才能吃飯,你怎麼就這麼不懂規矩。”趙榮華語調生硬的發泄了她的不滿。寧小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隨後抱着孩子回了自己的家。吳俊林當天晚上喝得大醉,搖搖擺擺回了父母家裡,一進門就開始砸東西,把家裡砸得稀爛之後又轉身回了自己家,找了個由頭就和寧小英吵了起來,最後把寧小英打得鼻青臉腫,半個月下不了牀。寧小英從此不再登婆家的門,而趙榮華不斷捎話給兒子,說兒媳婦之所以不上門是因爲看不起公婆。寧靜的日子一去不返,吳俊林每天下了班就出去喝酒,喝完酒回到家就開始折騰。寧小英開始刻意躲避自己丈夫,在他可能要回家的時候,就會抱着孩子到朋友家裡去。沒過多久,在吳俊林的單位就有謠言說寧小英和自己以前的同班同學舊情復燃,他不在家的時候就會偷偷幽會。吳俊林是在他即將升職的歡慶會上得知這一消息的,他大醉後洋洋得意的表情引起了一個與他有競爭關係同事的嫉妒,在同事趴在他耳朵上用含糊不清的語調模棱兩可的話向他透露了寧小英的閒言碎語之後,吳俊林當即把一個酒瓶砸在了地上,玻璃碎片四散飛濺。當時在大哥家借住的吳俊森來形容那段時間的情景,“大哥把監獄搬回了家裡,像管理犯人一樣對待大嫂。”吳俊林對她的妻子實行了全天候的管制,即使在工作的時候,他也會打發下屬去追蹤寧小英的行跡。回到家就會詳細拷問那些傳言的出處,審訊犯人的職業習慣所產生的緊密邏輯往往使寧小英理屈詞窮,醉酒中的吳俊林就會認爲這是坐實證據的表現,隨後就會對寧小英施加侮辱性的謾罵和毆打的責罰。每逢這個時候,吳俊森就會像穿越炮火交織的前線一樣貓着身子鑽進屋裡,把縮成一團躲在黑暗角落的侄子抱到自己屋裡。即使他憑着敏銳的觀察得出關於大嫂的一切都是謠言的結論,他也不敢當面對着狂暴的大哥說出自己的想法。他與大嫂處在同一年齡段所以很理解大嫂的言行舉止,並能得出大嫂和母親的矛盾雙方都沒有錯,只是雙方位置的關係處理不當,但他也從來不敢和母親挑明這其中的道理。從小到大母親的斥責養成了他懼怕開口的習慣,雖然明白着一切,也只會保持沉默。吳俊林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把妻子逼得越來越遠,在一個佈滿黑雲漫長的審訊夜晚,趁着丈夫的熟睡,寧小英逃了出去。半個月後偷偷回來收拾行李準備徹底逃離的吳小英被一直蹲守的吳俊林撞到了。吳俊林逼着寧小英說出那個男人的名字,吳小英第一次用強硬的態度迴應了自己的丈夫。惱羞成怒的吳俊林掏出槍對着自己的妻子,看到妻子並不屈服,他失去了控制。槍聲響起,他的妻子捂着脖子摔倒在地上。吳俊林隨後去公安局投案自首,在走進看守所的那一刻,他的升職任命書剛寄到了領導的辦公桌上。

吳俊森高中畢業上了技校。在大哥家借住的時候看着哥嫂與父母如出一轍的婚姻悲劇,每逢正房裡的吵鬧聲加劇,他不去開燈,在黑暗中用頭頂着牆斜倚着身體,難以入睡。到了白天,複習功課大腦一片昏沉,只能用雙手用力卡住頭,這樣就能使大腦的感覺稍微清晰一點。雖然付出艱鉅的努力但是最終也沒有通過畢業考試,就在他手足無措團團亂轉的時候,一個同學把班主任簽發的畢業證送了過來。這份意外的驚喜得自於在第一學期的時候吳俊森寫的一篇作文感動了這位老師,使她久久不能忘記,於是在吳俊森考試不及格的情況下破了例。吳俊森若干年後把這種陰差陽錯的幸運歸結爲一種宿命,“老天白給我這份工資,就是讓我這輩子來還債。”拿到畢業證的吳俊森獲得了正式工作的資格,但還需要領導的批示做具體的安排。就在他回家和母親說了這件事,趙榮華和吳守業又一次產生了分歧。夫妻倆都想讓二兒子的工作儘快有着落,但就在求領導批示這一問題上,趙榮華認爲吳守業在退休前用卡車幫着領導家裡忙前忙後,領導理應幫忙,而吳守業則說領導平時對自己就很照顧,這次幫忙是這次的事,現在去求領導還是要送些禮。本就籠罩在大兒子出事尚未散去的陰雲內的吳守業和趙榮華就此開始互相指責對方,前情舊事一併提到了桌面,從東廂房吵到西廂房,從家裡追到院外,把途經的一切東西砸得粉碎。吳俊森畏畏縮縮的回到了自己屋裡,用手不停的重重拍着腦袋怨恨是因爲自己的多嘴才引發的這一切,但又焦灼得不時從門縫裡窺視父母的舉動。直到兩人在停止了爭吵,一邊屋子一個人坐着平息怒氣的時候,吳俊森才輕輕的走到臥室,在趙榮華的默許下從氈邊底下拿了錢,隨後又到了另一個房間默默的站在吳守業的身旁。吳守業餘氣未消,不停的罵罵咧咧,吳俊森等了很久,吳守業才起身外出。吳俊森被分配在了鄉下的水利站,在做完白天的工作以後,面對喜歡熱鬧的年輕人一起打牌喝酒的邀請吳俊森總是一概拒絕,而是喜歡一個人坐在河邊,一直坐到天全黑了纔回宿舍。有時候一天除了工作上必不可少的言語,他都不說一句話,但在私底下,同事們發現吳俊森有時候會自言自語,慢慢的,大家都把他當做怪人看待。在工作了半年後的一天晚上,一起住的同事發現吳俊森一整夜沒回來,還以爲他回了家。第二天白天發現吳俊森還在單位如往常一樣工作,但當天晚上又沒回宿舍。在連着十幾個不見吳俊森回宿舍住的夜晚以後,一天晚上,同事們四下出來尋找他。最後發現他還是坐在河邊,清冷的月光下,他用手緊緊抱着頭,渙散空洞的眼睛一片死灰。單位領導很快就給吳俊森辦理了病退手續。回到家以後吳俊森的情況依然和以前一樣,在通宵的不眠之中敲打着身側的牆,久而久之,塗了油漆的石灰牆皮鬆動鼓起膨脹直到大塊脫落,連堅硬的水泥牆面也在他的重擊之下一點一點碎掉直到凹陷了進去。他喃喃自語不停的嘀嘀咕咕,眼神也逐漸變得狂熱起來。就在一天下午他站在院子里昂着脖子向天空不停的吐口水,同時從他的口中毫無顧忌的吐出惡毒的污言穢語。趙榮華嚇壞了,怕兒子的謾罵會引來鄰居的誤會從而惹禍上身,她和吳守業領着家裡的倆個孩子連拉帶拽把吳俊林拖回了屋裡,用抹布塞住他仍然不停噴吐口水的嘴巴,幾個人緊緊壓着他劇烈掙扎着的身體,最後把他綁到了牀腿上。直到被堵上的嘴巴嗚咽的呼喊和被繩子捆綁住的身體不停的扭動耗盡了最後一點力氣,吳俊森才安靜了下來。趙榮華不明白一向溫順的兒子爲何變得如此反常,鑑於他從單位回來以後白天就在荒郊野外遊蕩的行爲,趙榮華認爲他沾上了不乾淨的東西。被請來的神婆問了吳俊森的生辰八字後掐了一會手指,說他是邪病,“天生八字弱,很容易被不乾淨的東西上身。”神婆讓趙榮華在家裡準備好五色豆和一隻大公雞以及一把新買的菜刀。擺好香案,神婆點上黃香燒完黃紙,在她每唸完一句咒語以後就讓跟在後面的趙榮華把混在一起的五色豆朝着房間的四個角落扔撒出去,在吳俊森那間挨着走廊即使外面風和日麗也透不進光線的房間從各個方位無死角的揚撒了兩遍,直到地上積了厚厚一層五顏六色的豆子人也沒地方落腳才轉到下一個房間。打完五色豆把房門緊緊關上之後,神婆在念念有詞中用菜刀砍下了公雞的腦袋,讓吳俊森拿着還在滴血的菜刀從大門扔出去——如果刀刃向着外面,表示髒東西已經送走。吳俊森第一次扔出去的刀刃向着大門,於是神婆重新在已經死掉的雞身上斬了一刀,又把刀遞給他。吳俊森扔了很多次刀刃依舊向裡,滿頭大汗的神婆對驚恐的趙榮華說,“這個東西很厲害。”直到神婆把雞斬得七零八落,扔出去的刀刃才終於朝向了外面。趙榮華用禮物重謝了神婆,送走神婆的同時一顆心也落到了肚裡。也許是神力起了作用,也許是精力耗盡了的結果,吳俊森平靜了一段時間。隨後慢慢的就開始一個人對着鏡子發出抑制不住的笑聲,嘴裡還不停的說着什麼,有時候好像兩個人在對話一樣一問一答。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幾個月之後,家裡人就會經常在午夜時分被吳俊森在廚房裡磨刀的聲音吵醒,每次趙榮華都會大聲斥責兒子讓他去睡覺,吳俊森也會乖乖回到屋裡,繼而敲打牆面的聲音又會響起。吳仙秀被夜裡可怕的聲音嚇壞了,偷偷問他二哥是怎麼回事。吳俊森回答,“腦子裡太吵了,我想用刀殺了他。”趙榮華覺得兒子行爲像是過去老人們經常提到的癔病,四處打聽,才知道了一個科學的新名詞,兒子患上的有可能是精神病。醫生診斷吳俊森患上的是精神分裂症,並有着強烈的自殘傾向。自從吳俊林出事以後家裡就欠了不少債,已經愁雲密佈的家裡無法再承受更多的壓力,吳俊森拒絕了大夫住院觀察治療的建議,就讓大夫開了藥,拿着藥回到了家。第一個服藥週期,吃下了那片每星期只吃一片用於控制異常行爲的藥。藥起效後,吳俊林感覺到腦袋後面像是開了個洞,有什麼東西紮了進去,隨後生硬牽拽着脖子向後仰,同時大腦裡的內容物不停的向外流失,放空的大腦無法控制身體以致癱軟失去控制,他從沙發上滑到了地上。家人把吳俊森抱上炕以後,他的四肢像被重力吸引慢慢向身體蜷縮回去,身體越縮越緊,最後像個球一樣緊緊團在一起。吳俊森全身的衣服很快被涌出的汗水打溼,在肌肉劇烈的抖動下他的牙齒不停的磕出嗒嗒的撞擊聲,嘴裡混合着野獸垂死掙扎的嚎叫和絕望的喊聲。這樣的折磨一直持續到後半夜才平靜了下來。吳俊森像被抽了筋一樣癱軟在牀睡了一整天,又過了幾天,土灰色的臉上才恢復了一絲血色。趙榮華當天夜裡一晚上沒睡覺,天不亮就讓吳守業用自行車馱着趕到了醫院。醫生答覆說如果只有這種強效的藥才能控制他的病情,其中的不良反應需要有一個適應的過程。之後的吳俊森每星期都要重複一次把自己從四肢健全的人收縮成一團球狀物的過程,直到幾個月之後身體才慢慢適應了藥性。

在大哥出事接連着二哥發瘋,家裡混亂成一團的那段日子裡,吳仙瑞好像並不存在。等到所有混亂平息下來以後,趙榮華才發現吳仙瑞早已高中畢業,在家已經待了好幾年。吳守業提前從單位辦理了退休手續,讓女兒頂替自己的工作指標參加了工作。剛到單位上班她就用起了吳曉瑞這個新名字,在面對家裡人疑問的時候她解釋說,是單位的人一直小瑞小瑞的叫她,慢慢養成了用這個名字的習慣。趙榮華則四處爲女兒打聽合適的結婚對象。一般看過吳瑞仙照片的小夥子都會覺得滿意,但是見面後會發現吳瑞仙總是眯着眼睛看東西,仔細瞭解了這是她自小就有的毛病就再沒了下文。後來是吳守業通過自己的一個同事,打聽到了一個沒有正式工作的大齡小夥。趙榮華讓女兒詳細考慮,吳仙瑞沒有一絲猶豫,當即就回答說自己願意出嫁。婚事很迅速的就操辦完了。幾個月以後,在中秋節的時候吳仙瑞回家探望父母,趙榮華第一眼看到女兒的時候就發現她神色不對,旁敲側擊也沒問出所以然。就在晚上吳仙秀脫掉了衣服準備睡覺的時候,趙榮華髮現了女兒身上的青紫傷痕。在她一再的盤問之下,吳仙瑞向母親吐露了丈夫李國良借酒撒瘋毆打她的行爲。趙榮華第二天一早就和女兒結伴到了女婿家裡,在女婿剛堆起笑容準備向她問好的時候,趙榮華乾硬的巴掌就抽到了他的臉上。對吳仙瑞來說,即使是丈夫在向母親跪地認錯以後也並沒有改正他的行爲,李國良依然在酒醉以後對她施加打罵。而她則一直在沉默中忍受着,並沒有進行與丈夫正面的衝突,不與丈夫爭吵或者在丈夫毆打她的時候還擊,而丈夫每逢借酒發瘋之後的第二天總是要抱着她痛哭流涕祈求她原諒的行爲又讓她迷惑不解。在更長時間的相處之後,吳仙瑞觀察到李國良平時是個有責任心並且懂得體諒人的丈夫,但奇怪的是隻要他去了公婆家,回來以後總要出去喝酒,醉醺醺的回到家裡就會原形畢露。在和鄰居漸漸熟悉以後,鄰居向她吐露了這個讓她迷惑的秘密,大凡新結婚的夫婦,婆家一方總要讓兒子或者通過辱罵或者通過毆打的方式對新婚的妻子施加暴力,直到兒媳婦逆來順受爲止。吳仙瑞在懷孕八個月的時候又遭到了丈夫的暴力行爲對待,這次她沒有在丈夫第二天清醒後的自責中妥協,也沒有像從前那樣一聲不吭。而是拿着結婚證和戶口本還有雙方的身份證,拉着丈夫讓她和自己去民政局離婚。看到自己的力氣並不能撼動縮在沙發裡丈夫的身體時,她就一個人出了門。吳仙瑞挺着大肚子向着前方一直走,李國良推着自行車緊緊跟在他妻子的身後。在丈夫不斷的哀求聲中,吳仙瑞甚至沒有回過頭來看他一眼。就在遠遠看到民政局大門的時候,李國良扔掉了自行車,衝上去抱住了吳仙瑞,使她再也不能挪動半步。吳仙瑞坐着丈夫的自行車回到了家。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吳仙瑞一改以往沉默的態度,對丈夫進行了推心置腹的勸告。二十多年後,面對自己外甥王凡宇在整個家族幾乎全軍覆滅而唯一保存下來的這個健全小家庭報以奇蹟般的感嘆時,吳仙瑞解釋說她只是用不讓其他人來干擾自己的生活這個思路對丈夫進行的疏導。夫妻關係修復不久以後,李國良酒後醉醺醺的回到了他父母家裡,進門就開始砸東西,直到家裡除了牆壁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變得粉碎,最後藉着酒後的蠻力把已經斷裂的茶几抱起來,從窗戶上扔了出去。從此李國良的父母在也不再幹涉兒子的婚姻。而趙榮華顯然還不知道自從吳瑞仙嫁人以後,就從這個家庭徹徹底底的分離了出去。吳仙瑞的內心屏蔽了來自孃家的一切信息,回孃家的探望只是在盡義務。但是面對趙榮華的教導,吳仙瑞從來不像她的妹妹吳仙秀那樣一言不合就暴烈的頂撞回去。以至在很長時間中趙榮華產生了幻覺,覺得吳仙瑞纔是最稱心的孩子。

吳仙秀帶着來被單位委派來北京學習的大姐四處觀光。讓她震驚的是坐在自行車後座上的大姐全不在意周圍的美景,而是不停的咒罵着所有的一切,她一邊勸大姐小點聲避免被別人聽到一邊問大姐原因,大姐回答她說,“全是因爲王海那頭畜生。”當時剛進入新天地生活也展現出新面貌的吳仙秀完全無法理解大姐的心情,她不明白看上去忠厚老實的新姐夫怎麼會把大姐在結婚這麼短的時間內變成了一個滿腹牢騷的怨婦。她現在用上了新名字,是在她得知二姐自己起了新名字的情況下,她立刻給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吳小玉。面對母親同樣的質詢時,她甚至都沒回避一下,“以前的那個名字太土了。”改了名字的吳仙秀自己覺得擁有了一個新的身份,年輕而又出衆的氣質讓她很容易就能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而在戲劇團練就的好嗓子往往能使她在應酬的時候把氣氛推到高潮。收入節節提高,但她節省着每一分錢,把攢下的收入全部郵寄回家裡,並時常寫信詢問家裡的情況。距離淡化了當初母女間的衝突,使得她們在信中得以心平氣和的交流。但在吳仙秀談戀愛的問題上,又一次產生了巨大的分歧。吳仙秀與一個工作時認識的男孩談起了戀愛。那個男孩對她好到無微不至,甚至幫她洗腳洗襪子,同時又無限包容她的壞脾氣,在她因爲瑣事煩惱一腳踹倒火爐的時候也沒絲毫怨言,而是默默的把爐子修好,安慰她撫平她的心境。吳仙秀往後餘生在回憶自己年華中最美好的時刻總是在想起他,甚至覺得之後的遭遇是老天對她錯誤選擇的懲罰。在千里之外的趙榮華強烈反對女兒的愛情,理由是外地人靠不住,並要求女兒回鄉來選擇自己的伴侶。吳秀仙寫信像大姐求援,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呵護着她的大姐卻並沒有像以前那樣對爲她指明方向,而是讓她多注意身體,不要太過勞累。吳秀仙在迷茫中同意了母親的意見,收拾行裝回到了家鄉。在面對那幾個一直對她抱有好感聽到她回來的消息就登門前來的男孩,連同父母給她介紹的相親對象的時候,她都表現着一種不耐煩的心緒。其中的一個追求者有着良好的家世,本人很優秀並且對她表現出了強烈的殷勤舉動,吳守業和趙榮華也表示了認可,吳仙秀則用一句話就使大家企圖全都破滅了,“沒有感覺。”趙榮華還沒來得及弄明白這個新名詞的含義就與女兒大吵了起來,在她看來,父母既然同意了,她就該聽從,沿用古語的說法就是,家裡老人的眼睛是雪亮的。而吳仙秀在吵完架以後就收拾行李又回到了北京,在大姐來信的追問中,她回答大姐說已經受不了家裡的氛圍,“再也回不去了。”吳仙秀回到北京以後,那個對她一往情深的男孩已經回到了老家,並且和父母訂下親事的女孩結了婚。吳仙秀傷心絕望之際,公司老闆帶着她還有另外幾個女孩,遊遍了北京的大街小巷。就在她沉浸在熱鬧的氛圍中心情逐漸好轉,臉上又恢復了往日神采的時候,一直對她以禮相待的老闆向她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五十多歲的老闆膝下只有一個女兒,而他一直想要一個兒子來傳宗接代,但是和分居兩地的妻子早就沒了感情。他想要吳仙秀爲他生一個兒子,許諾給她解決北京戶口問題,分配給她房子和車並保證她的生活,在與妻子離婚之後就和她正式結婚。吳仙秀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拿不定注意,但是身邊又沒有能說上話的人,只得給趙榮華寫信。趙榮華在讓吳俊森代筆的信中對着女兒破口大罵,鑑於好多髒話的方言吳俊森並不能找到對應的文字,於是就改成了諸如“不知廉恥”“父母臉上無光受到世人的嘲笑”“下流的賤貨”這類措辭,趙榮華在訴說的時候情緒激動,極快的語速讓已經被藥物變得感覺遲鈍的吳俊森手忙腳亂,只得讓他狂暴的母親不時的停一下他才能把內容全部抄錄下來。吳仙秀硬撐着才勉強看完二哥這份字跡潦草的家信,然後就開始發高燒說胡話,幸好得到了同宿舍女孩的照顧。身體復原以後,吳仙秀就從公司辭了職,和家裡斷了聯繫。

吳仙娥並不是不願意給出小妹妹對於婚姻的建議,當時的她正掙扎在第二段婚姻的旋渦裡。本來她在對吳仙秀的回信裡寫好了“選了誰都一樣,要看你命好不好”這樣充滿了宿命感的話語,但覺得對於剛涉入人世的小妹妹是種消極的打擊,於是就改成了避重就輕的日常關心。結束了爲期不到一年的頭一段婚姻,吳仙娥本來想暫緩一下,喘喘氣,尋思一切的前因後果。然而在趙榮華無時無刻的催促中亂了陣腳,匆匆選擇了第二任丈夫。其實在當時,她還有充足的選擇餘地,但吳仙娥還是按照第一次選擇丈夫的標準選中了王海——他看上去忠厚老實,沉默寡言。結婚以後她抱着在內持家的態度全力扶持丈夫的事業,王海用職務的便利做外貿買賣需要在家裡招待客人的時候,她只需要獨自一人,就能做出十幾個客人的餃子流水席。這些實際行動的付出並沒有使得夫妻關係變得親密,反而是一些其他的因素把雙方向着相反的方向推動。從小揹負家庭重擔的吳仙娥性格急躁,甚至有些極端的表現,所有的事務不僅要做的好,更要做的快。而王海則是個雷打不動的慢性子,甚至有些拖沓,酒飽飯足以後纔會把一天的事情提上日程。很多次吳仙娥在心急火燎催促的時候王海反而會故意放慢動作,這樣的狀況讓吳仙娥時常處於焦慮的狀態中。而吳仙娥事無鉅細一概克勤克儉的生活習慣也讓即使經歷困難的三年照樣吃飽喝足的王海處處感到不滿,他對妻子清湯寡水的飯菜評價道,“這哪是家,分明就是在監獄裡生活”。王海漸漸的就很少在家中出現,下了班就在單位下象棋消磨時間,通常在外面吃飽喝足以後回家呼呼大睡。家成了他的驛站。而吳仙娥打理家中的一切,孩子出生以後就更加忙亂。自從王凡宇有了記憶就極少見到父母融洽的氣氛,他們總是在不停的爭吵,直到一個嗓門把另一個嗓門壓趴下爲止。父親鼻子上那道刺眼的刀疤是在他們剛結婚的時候打架留下的,據王凡宇小姨的說法是,吳仙娥在爭吵中被氣瘋了,拿起菜刀就衝向了她的王海。印象最深的是,是王海揮舞着皮帶抽打吳俊娥的時候王凡宇用身體擋在了母親的前面,皮帶上的鐵釦砸到他的臉上打落了牙齒以至於嘴裡滿滿的血腥味,那股血腥味留下的記憶一直到了王凡宇成年還揮散不去。而一天晚上王凡宇等着吃晚飯,他的父母爲了一些零七碎八的小事吵了起來延伸到鍋裡燉着的雞肉上面,圍繞着這隻雞的來源以及歸屬展開激烈的爭吵,就在王凡宇在餐桌旁眼巴巴的等待中,夫妻二人齊心協力擡着鍋把雞倒在了大門外面的垃圾堆上,這是夫妻倆難得的一次默契配合。在王凡宇成長的記憶中有着無數類似的事情。吳仙娥在結婚不到一年的時候就抱定了再離婚帶着兒子生活的想法,而在趙榮華的打勸中屢次作罷,“湊合着吧,跟誰也是一輩子。”直到在王凡宇八歲那年,越積越深的矛盾無可救藥的爆發了出來,他所居住的房子因爲父母長時間的打鬥像被颶風過境一樣而變得面目全非。吳仙娥向單位請了長假,帶着兒子回了趙榮華家裡。面對趙榮華關於“再離婚名聲不好聽”“一個女人帶着孩子生活會很難”的勸解,雖然憋着一肚子悶氣的吳俊娥仍然習慣性的一言不發。但就在吳守業準備開口的時候,吳仙娥聽也沒聽直接就把矛頭對準了父親的身上。“前有車,後有轍”,她一字一頓的說完還是不能解氣,又補充道,“看看你這幾個女婿,都和你一個德行。”吳守業面對那時都已經長大了無論之間關係是好是壞但都和妻子同心的子女們已經失去了年輕時候非打即罵的勇氣而開始有些唯唯諾諾,即使有什麼想說的話也只在趙榮華耳邊小聲嘮叨,通過妻子傳遞給子女們。吳仙娥心有不甘,對不贊同她意見的母親做出了一生中最激烈的反抗,她從孃家搬了出去,到附近租了套房子,帶着孩子單獨居住。在搬出去的那幾個月裡,趙榮華通過不斷讓吳俊森上門來傳遞自己的口信的方式試圖讓女兒回心轉意,再加上經過一切現實和非現實情況的詳細考慮,房子的分割,孩子的歸屬權,離婚後如何重新面對外界的壓力諸多難以解決的棘手問題。吳仙娥在嘆息聲中向命運徹底妥協,並在餘生形成了宿命般的結論——命運都是老天註定的,依靠個人的力量無法更改。她回到了家,在儘量迴避已經被嚇壞了膽的王凡宇的情況下,該和丈夫吵架的時候吵架,該打架的時候打架,只是無論鬧得再厲害,她也絕口不提離婚。無論生活過成什麼樣子,她也再沒有尋求過孃家的意見。王海越到後來越發整日不着家,她就把全部的心思花在了家裡。下班後就急着往回趕,照顧孩子,做家務,等這些忙完了,就拿起針線活。在寒冷的冬季,父母孩子弟弟妹妹甚至他們的配偶都會穿上她按照買來的圖案一針一線織出有着合體而又與衆不同外型的毛衣。社會在不停的發展,隨着改革浪潮進一步的推進,來到本地的外地人漸漸多了起來,她就把家裡的幾間空着的房子收拾出來,開起了旅館,還在下了班以後順帶着給住宿的客人做飯。而王海這時已經完全走到了她的對面,不僅不幫忙有時還添一些亂。最開始的時候他通過外貿買賣賺到了一些錢,後來單位改制允許買斷工齡,王海放棄了工作拿了錢就一門心思做起了生意。但是很快就賠了個精光,沒有工作的王海失去了生活來源。於是就開始四處借債,一邊投資到生意上一邊維持着他那浪蕩的生活。每逢王海的債主上門就是吳仙娥最心煩的時候,她省吃儉用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一點錢就這樣被別人拿走了,婚姻的法律義務又讓她無法逃避。就在王海那幾個凶神惡煞的高利貸債主找上門來的時候,吳仙娥用強硬的態度回絕了他們的要求,並說他們的債務是非法行爲。但就在這幾個操着外地口音的人用不懷好意的眼光打量她正在寫作業兒子並在言語中露出威脅意味的時候,她妥協了。支付完債務在與丈夫完成例行公事般的打鬥之後,她也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來遏制丈夫的行爲,只能咬着牙忍耐。所幸隨着王海越來越多的荒唐行爲,信任他的人越來越少。但另一個問題很快又顯現了出來,信用破產的王海失去了在外面的支撐,長時間待在家裡與吳俊娥在逼仄的環境裡引起了更多的糾紛。吳俊娥常常在夜裡的心悸中醒來,在困難的呼吸中服下速效救心丸,其它的一些諸如開胸順氣丸,保和丸則成了家裡的常備藥物。對幼小的王凡宇來說,儘管大多數母親因爲他的在場而強行壓抑着自己,但他還是能感覺到空氣中無時無刻瀰漫着的躁動情緒,他沒有過一天平靜的日子。但是即使深陷在第二次不幸婚姻中的吳仙娥依然腹有乾坤,這種強大的動力至今無法尋到確切的源頭,可能來自從小吃苦耐勞養成的堅韌不拔的品性,可能來自母親趙榮華一以貫之的貶低壓制而導致的一種反彈,也可能來自貧窮在她生命中留下的烙印,也可能來自對她不幸遭遇外界冷嘲熱諷的態度。吳仙娥在內憂外患的狀況下始終堅定的向自己的目標推進。她節省着每一分錢,工作多年同事們從來沒有見她吃過早點,家裡的飯菜也沒有半點葷腥,身上總是那麼幾件都洗得掉了色的衣服,即使冬天要頂着凜冽的寒風騎自行車上班,她也沒爲自己添置過棉衣,孩子的衣服也總是要買大兩號的。王凡宇記憶中的童年自己的鞋總是很肥大,一直趿拉在腳上,別的小夥伴都飛奔的時候自己只能像個瘸子一樣一拐一拐在後面追趕。吳仙娥除了支付家庭必要的開支以及丈夫的外債,就把其它所有的錢都存進了銀行,每次單位發了錢不管數目多少哪怕幾十塊錢也要到銀行去辦理存款,回來就把存摺放到那個只往裡存放而從來不往外取的櫃子裡。外界在吳仙娥不顯山不露水的堅韌和王海素來的浪蕩行爲中認定這個家庭早已敗落。但實際上吳仙娥暗中做着一切準備。在城市規劃局放開了對沿街房屋的管制以後,允許宅基地的所有人建造二層商業樓房。王海打麻將回來告訴吳仙娥鄰居即將準備動工蓋房的打算,吳仙娥說,“我們也蓋,一起蓋還能省點錢。”王海把這個消息告訴鄰居的時候,鄰居差點沒笑得斷了氣,接着對王海一番冷嘲熱諷。就在鄰居開工的當天,吳仙娥也從單位借來了兩臺挖掘機同時開挖地基,所有人都被震驚了。誰也不知道,一聽到允許建築的消息吳仙娥就從櫃子裡取出了她那厚厚一摞的存摺,然後把所有的錢都取出來集中存在了一張摺子上。而就在動工前的半個月,趙榮華乘坐長途汽車把裹纏在腰裡的七萬元帶到了女兒家裡。三個月施工期結束後,吳仙娥在新落成的樓房裡送走了來慶祝的親友。勞累了一天的吳仙娥剛躺下沒多久,就有個熟人匆匆跑來告訴她,“你弟弟和人打起來了。”當吳仙娥趕到賓館,看到喝得酩酊大醉的吳俊林赤着上身正在和坐在對面同樣醉醺醺的朋友對坐着。剛開始划拳的規則是輸的一方罰一杯酒,直到誰也喝不下去了就換了一種玩法,贏了的抽對方一耳光,再往後乾脆取消了既費時間又費腦筋的划拳遊戲。於是一人一下你來我往不停的抽打着對方,直到在響亮的巴掌聲中兩人的臉腫得像褪過毛的豬頭依然樂此不疲,最後在吳仙娥的斥責聲中才不情願的收了場。

在得知吳俊林投案自首的消息後,面對亂成一團的家人和不知所措的吳守業趙榮華顯示出了巨大的勇氣。萬幸的是子彈只是從吳小英脖子一側擦過,擦傷了些皮肉。她冷靜的四處打探,得知首先需要取得被害人的諒解才能從輕判決的消息後,就帶着禮物去了寧小英的孃家。在受到幾次被打罵出門的羞辱以後,吳守業徘徊在家裡再也不願意出去。趙榮華堅持每天都到對方家裡,進不了家就在大門外面候着。一直到對方鬆了口,同意和解,但開出了嚇人的賠償金額。就在吳守業勸她放棄的時候趙榮華用堅定的語氣無視了丈夫的懦弱,“我一定要把兒子救出來。”她開始四處舉債,把湊夠的錢交到了對方手裡。隨後對方撤了訴,吳俊林按照故意傷害罪被判處了緩刑。出獄後吳俊林第一件事就是四處打探寧小英的下落,而他每得到吳小英落腳點的消息就會馬不停蹄的追過去,從市裡到另外一個市,從省內到省外,從北方到南方,一直到失去了最後她們母子最後一點音訊。面對前程盡毀,妻離子散的現狀,吳俊林更願意待在監獄裡而不是在監獄的外面。隨後他就開始關住家門在屋子裡一個人喝酒,喝醉以後就跑到大街上,拿了東西不付錢,在公交車上脫了褲子小便,指着無辜的路人叫罵。無數的醜態和瘋狂的行爲讓人們覺得這個人徹底完蛋了。看着往日的青年才俊變成了這番模樣,一直對吳俊林青睞有加的老領導對他進行了苦口婆心的勸告,在臨走的時候用惋惜的口氣加了一句,“你以前也是個有名的才子,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這番話起到了效果,在那以後,吳俊林在外面的行爲就收斂了很多。趙榮華心疼兒子的悲慘遭遇,對兒子的需要總是有求必應。每個月丈夫和二兒子的收入除了用於外債以外的剩餘部分,幾乎都用在了大兒子的身上,爲他支付房租以及生活費,就在大兒子想要做生意的時候,她連夜寫信向吳仙秀索要了做生意的本錢。家裡的生活困頓到只有年三十的時候才能吃到一點肉食,吳守業和趙榮華的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肉,蠟黃的皮膚像一層乾癟的面具。然而令她迷惑不解的是,即使在家人全力幫扶的情況下,這個大兒子每次回到家也總是一臉怨怒的表情。而大兒子不定哪一天夜裡就會帶着深深的醉意回家撒酒瘋的舉動,讓已經五十歲的老倆口在巨大咆哮的恐懼中處於長期失眠的狀態。趙榮華在自己的藥單裡又加了兩顆安眠藥才能勉強入睡,當時她已經多種疾病纏身,胃脹胃痛氣喘咳嗽心慌氣短以及一些說不明白的難受,而其中唯一知道原因的就是坐月子時帶下的婦科病。剛強了一輩子的趙榮華在面對大兒子此時的舉動時也感到絕望無力,只好再一次去尋求神婆的幫助。在報出兒子和自己的生辰八字後及近期家中的事況後,耷拉着眼皮的神婆在繚繞的青煙中作出了答覆,“這個兒子不是你親生的。”就在趙榮華想詳細追問的當口,神婆已經在劇烈的顫抖中恢復了凡人身份,無法再解釋這句話的含義。吳俊林得知母親的舉動後,當天晚上就醉意洶洶的推開了家門。在提心吊膽的家人面前,他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撒瘋,而是半躺在沙發上,指着坐在西炕頭的母親說:“女人不像女人。”然後又把手指向了在東炕頭躺着的父親,“男人不像男人。”一臉不屑的補充道,“幾十年亂糟糟的關係就憑她神神叨叨的幾句話就能說清楚嗎?”最後把手指向了上空,“怕是玉皇大帝下凡也斷不清這家裡的複雜官司。”

吳俊森遵照醫囑按時吃藥,從開始的三種加到了六種,每次從不同的瓶子裡取出不同數量的藥以後再倒到手裡就成了滿滿的一大把。成功的削弱了體內那個失去控制的野獸,以後的夜晚就能寧靜的入睡,再也不會從奇奇怪怪的夢中被驚醒。在聽到鄰居對大哥出事的非議,說這個家以後沒有男人了,吳俊森就蓄起了鬍鬚。雖然在他年輕略顯白淨的臉上多出來的這一抹黑黢黢的事物顯得並不協調,而在他外甥王凡宇童年的記憶來看,甚至還有那麼一絲噁心,因爲吃飯的湯水有時候會掛在那上面。但吳俊森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仍然堅守着這個習慣。擺脫了頭腦裡另一個聲音困擾的吳俊森拿起來中學時代就學會的口琴,把每月母親給的零用錢攢起來買了一個望遠鏡,在晴朗的夜晚按照書籍的指導觀察天空中的星宿。蒐集各類書籍雜誌,在經過長時間的積攢以後居然儲存了滿滿的一大箱。在空閒的時候就用吳仙秀給他寄來的錄音機聽音樂,甚至聽起了當時流行的兔子舞舞曲。這一點也不奇怪,在霹靂舞流行的年代他就跟着別人學習,而且跳得還很不錯。在雜誌的夾縫裡發現了點斑水的廣告之後,他就去郵局按着地址把錢給對方郵寄了過去。在長時間的等待中全家人都認爲他被騙了的時候,姍姍來遲的點斑水證明了他對事物的把握。王凡宇在日後互聯網盛行的時代覺得他這個公認不正常的舅舅不僅是家裡網購的第一人,而且更具有非凡的勇氣。作爲永遠停留在家中的孩子,在這些自娛自樂短暫的快樂過後,哪怕藉助藥物的治療,吳俊森依然有着很深的心結。在這個常年被霧霾籠罩陰雲不散的環境中,舊恨未去新愁又起,吳俊森的心緒一天比一天惡劣。漸漸的,他開始吐口水,躺在牀上吐,走在路上吐,甚至在飯桌上也是邊吐邊吃。大夫說這是精神分裂症的一種症狀,並且又在藥單中加了兩種藥。顯然這兩種藥物並沒有起到作用,吳俊森的口水吐得越來越厲害。趙榮華的通過親身體驗發現每逢家裡發生了不幸或者是成員之間有了糾紛,吳俊森情緒就變得不穩定,病情進一步加重。而此時的家庭環境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控制。自從吳俊林出事後,在不詳氛圍籠罩下的趙榮華和吳守業互相間不間斷的指責抱怨,都加劇了家中不安的氛圍。隨後吳俊林接連着多個深夜的折磨,趙榮華也感到心力交瘁的時候,吳俊森腦子裡還沒來得及恢復的那根細弱遊絲的弦,又一次斷裂了。每天按時服用的八種藥物不再起作用。他在焦躁驚恐的失眠中連續幾天幾夜沒閤眼,臉色變得煞白,全身無力顫抖,並且又開始胡言亂語。無奈之下,趙榮華把吳俊森送進了精神病院。

在家按時把飯做好,吳仙瑞每天與下班後的丈夫李國良一起吃飯。趙榮華看不慣李國良提出每一頓飯都要有肉的要求,就此對女兒表達了她的反感,認爲女兒順應丈夫的行爲是一種低三下四的表現。吳仙瑞並沒有理會母親的態度,而是有着自己的一套主張——丈夫在外面做的是體力活,並且也有些嘴饞。實際上她並沒有因爲在孃家經常走動就對母親的話言聽計從,而在與婆家的並不密切的接觸中也在吸收一些好的優點用於自己的生活。她與她們保持着相同的距離。在女兒滿月後,她仔細檢查了女兒的身體,對她進行了各種感覺的測試,在確定了沒有明確的殘疾跡象後,才放了心。不久,她就辦理了提前退休,從單位脫崗回到了家裡。每天接送孩子,做飯,料理家務,打理着家中的一切。除了電視機偶爾微弱的音量,整個家裡沒有一絲多餘的雜音。李國良的收入雖然不多,但穩定的家庭狀態使得他能心無旁騖把全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從而獲得源源不斷的積累。夫妻關係不再受到外界干擾,養成了凡事商量而最後達成一致的習慣。王海戒掉了在婚前養成的賭博和喝酒惡習。對於難以戒掉而習慣於在勞累後依靠其解乏的吸菸積習,王海也總是揀最便宜的牌子。就在家庭狀況慢慢好起來吳仙瑞勸丈夫換成中檔煙的時候,王海告訴妻子說這個東西能冒煙就行了,沒必要多花錢。李沁印象中的父親總是很忙,偶爾的碰面也不過是幾句簡單的對話。而母親則一直爲自己做準備,準備上學的書本,準備放學的飯菜,準備睡覺前的牛奶,準備平時吃的零食。雖然李沁一直保持着優等生的學習成績,但越到後來就越覺得吃力。吳仙瑞對此毫不奇怪,在其他孩子能流利說話的時候而李沁連爸爸媽媽都叫不全的擔憂到現在也沒完全散去。她把問題歸結到父母遺傳的問題上來,覺得自己和丈夫的腦子都不靈活。然後又溯源到自己吃米糊的幼年以及一直貫穿到青春期的半飢半飽,對自己雖然在婚後做了手術但依然不像正常人明亮的眼睛充滿着委屈。才三十多歲吳仙瑞就已經處於經常性的頭疼發熱的狀態中。別人都還着裝清涼的時候她就早早把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風,但還是逃不出疾病的侵擾。最普通的感冒,也要在吃藥打針輸液各種治療方式輪流上陣的情況下,在鼻涕不斷咳嗽不止高燒不退中折騰幾個來回才見好轉。即使是嚴格遵守科學的生活方式,飲食規律,不熬夜,早起早睡,用營養品滋補,找中醫調理,全方位保養後的身體依然孱弱不堪。李國良和她開玩笑說了句俏皮話,“產品質量不行,得去找廠家保修。”她把這句話記在了心裡,並不是怪怨丈夫,而是想起了小時候那個昏暗的家。她從來沒抱怨過,甚至在其他姐妹抱怨的時候果斷停止了與她們的交流,因爲她覺得那毫無用處。多少年來,她一直保持着積極的努力去改變,然而當在一切卓有成效的時候,但有些東西依然陰魂不散還在困擾着她。她保持着小時候在黑暗中思索的習慣,總結着教訓,把自己能意識到的不足都補全在女兒身上。爲她增加物質營養的同時提供精神的養分。在偶爾與丈夫產生意見上的分歧或者情緒上的對立,吳仙瑞也不放大矛盾,總是迅速找出解決的辦法,有時甚至犧牲一些自我而用妥協的方法來解決事端。家中長久保持着寧靜祥和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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