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河邊,葉玄周身被佛光籠罩,萬邪不侵。
那些爬出河水的屍魔,自覺避過葉玄,往林中爬去,皆被劍樹抖落的劍氣所斬,留下一堆堆污臭骨沫。
葉黑在四周穿行掃蕩,身軀一點點增長。
黑河河面很寬,就葉玄當下所在的這一段,兩岸堤距亦得有十幾裡。
河水如萬馬奔騰,內中無數屍魔掙扎咆哮,聲音足以穿透人的耳膜,讓人心生狂亂。
若沒有佛光護體,葉玄都不敢在這岸邊站立。
這道黑河展露的污濁屍魔外相,幾乎與神明虛相有一般效果,與它近距離接觸,目視河泥沖刷裡的滾滾魔頭,精神亦極可能被染污。
它是苦地諸水系裡的一條幹道。
內中充斥的污濁亦在奮力向其他河流蔓延,使得苦地大部分河流都極其污濁,無有魚蝦生存。
這河中沉積沖刷的污臭泥漿,究竟是何物?
一道河流挾裹的恐怖魔氣竟需兩岸廣生劍樹刀山,數千載日夜不停地斬殺抹滅才能堪堪與之保持相對的平衡——我這件猛虎袈裟內蘊的佛光,竟能使我行於河中,如履平地。
這是不是太離奇了?
葉玄稍微收束佛光,瞬間有十餘個屍魔爬出河岸,朝他撲來,那幾乎撲面而來的凜然魔意讓葉玄毫不懷疑,若不放開佛光,下一刻自己就會被這十餘頭屍魔拖入河流,吃幹抹淨!
“吽!”
他念誦真言,腦後浮現光輪,佛光剎那撐開。
十餘頭屍魔皆似遇到滾燙的雪一般,頃刻消融,灰飛煙滅!
佛光面對這黑河,超出葉玄預料的強大,讓他更覺不安。
他暫時擱置下紛繁的念頭,放出紫金紅葫蘆,一面迸發佛光以抹滅腳下小塊區域的河水中的屍魔,一面操縱紫金紅葫蘆收攝河泥。
散發着強烈臭氣的河泥被紫金紅葫蘆吸攝到半空,激起一道濁龍。
滾滾惡臭衝擊鼻孔,好在紫金紅葫蘆未用多久,就收攝了滿滿一葫蘆污泥。
葉玄蓋攏葫蘆塞,耐心地等着葉黑吃飽了劍氣,帶着它去那幾座刀山周圍轉了轉,便離開了劍海境。
……
時近午後。
五座大火山噴發岩漿,無量業火在五大火山中心的巨大池中匯聚。
火池裡的業火時而幻化作一張張妒意深深的美人面孔,又在下一刻轉作通紅的火焰。
此地常年充斥硫磺的氣味,但眼下除了那刺鼻的味道之外,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惡臭。
在火焰最盛烈的池中心,有一寬袍大袖、腳踩芒鞋的道人把手一指,懷中便有紫金紅葫蘆飛出,將一股股污臭泥漿倒入此中。
泥漿在池間散開,內中立刻浮現出一頭頭骸骨殘缺的屍魔,尖嘯着往四周爬去,未走多遠,即被業火燒得無影無蹤。
連地上漸漸攤開的泥漿,都在這火焰焚燒下,污臭氣味越發收斂,漸近於無,原本好大一灘的泥漿亦縮水了將近一半的體積。
葉玄見此法果然有效,面露笑容,放開佛光屏退四周環繞的業火,接着才放出紫金紅葫蘆,收攝地上那一灘泥漿,又在周圍收了好多石灰,轉去窯洞,取走已經燒製完成的磚塊,這才轉身離開。
先前一直低估了黑河之中泥漿的污濁,待收攝時葉玄才頓覺直接把這泥漿帶回去,雲齋根本應付不來。
他自己其實能以佛光淨化泥漿,但又恐與度化那魔樹樹根時的情形一樣,沾染許多因果。
所以才轉回紅蓮大火池,先以業火把河泥焚燒一遍,燒去無盡惡性與魔氣,過了這遍工序,河泥纔有了利用價值。
葉玄今日本來準備去黑河取了泥漿之後,即轉去冢山境獵殺妖獸。
然而從黑河折轉至紅蓮大火池,這一番耽擱,時間便稍顯不足。
他便領着胖虎先回了居處,明日早晨再去冢山境狩獵。
距離情報商人賣給自己消息靈符的三天期限還未到。
不過,念及冢山境,葉玄便想起了那一個盲女,以及她弟弟留在自己手裡的那一本假冒的‘黃泉魔道心經總綱’。
這件事情是真的巧合,還是另有隱秘?
因着佛門在自己背後攪風攪雨,讓葉玄牽連上諸多因果,導致他對許多事情都疑神疑鬼起來,生怕再被詭秘存在牽着鼻子走。
當下既念及此事,就預備回到居所之後,先用龜甲卜算一番。
平安居內一切如常,河水如渾黃帶子環繞葉玄的領地,這道河流已被岳雲齋命名爲嶽河。
葉玄領着胖虎在某段河水岸邊停駐,他從懷裡摸出通行令牌,無視眼前滾滾流淌的河水,朝前一步踏出,腳掌眼看就要踩進那湍急水流中。
四下景緻卻忽地一變,他的鞋子結結實實地踩在泥土上,平安居的牌匾掛在門樓上,兩根門柱散發冰火氣息。
走進門樓,先看到不遠處大片空地上擺放的磚坯,再遠處便是一座小木屋-這裡已被葉玄當做廚房。
幾座黑黝黝的矮山散落在領地之中,矮山半環繞着一片枯樹林。
一道溝渠穿過枯樹林,繞過山後被葉玄劃出來的數百畝田地,向另一邊穿越去。
彪子的身影在那溝渠裡時隱時現,隨着它身形的起伏,一抔抔泥土被翻上岸邊。
守着彪子的一頭河兵用鏟子把泥土撞進籮筐,背上就走,將泥土倒進空地旁的一個小泥塘裡,另外兩個河兵以泥土製出一塊塊磚坯,迅速在空地上鋪開。
一個白天的時間,它們又造出了將近三千塊磚坯。
葉玄放出兩頭羅剎給它們做幫工,感慨自己如今幸而食物暫時充足,住的地方亦有着落,否則以現下的生產效率非得把自己急死不可。
昨天與雲齋商定過後,他便開始煉製飛劍,估計得需兩天時間。
葉玄未打擾他,到了空地前,張口吐出在集市購買的那個丹爐-五火煉元方尊。
這丹爐已被他以真氣祭煉完畢,隨時可以取用。
待到以後豬剛鬣修爲有成,也可將此丹爐賜予它。
他心念一動,令五火煉元方尊漲到磨盤大小,穩穩坐落在空地上,隨即放出紫金紅葫蘆,往丹爐中注入河泥,閉攏爐蓋,以真氣催開五色火焰,煉化其中河泥。
這一步自是爲了更深一層地祛除河泥之中的魔性,將之完全淨化。
放出丹爐祭煉河泥時,諸獸便湊了過來。
葉玄讓豬剛鬣到近前,放出性光協助自己煉化這一爐河泥,亦存了磨礪它修爲的心思。
豬剛鬣自然不敢怠慢,放出一點清濛性光,彷彿隨時可以長出枝椏。
性光迎風招展,洗滌污濁元氣,煉化其中精粹,填入丹爐裡,便如薪柴加入大火中,使得火勢更旺。
煉化速度驟然加快。
豬剛鬣修持的‘存滅生息大煉法’,本就是木行功法。
木性自然能助漲火勢。
丹爐壁上的五個孔洞裡,火焰不時涌出機率,映襯得整座丹爐都是通紅。
此番煉化約莫一個時辰之後,葉玄心念一動,即令衆獸退開,把丹爐翻轉過來,爐口朝向地面,揭去爐蓋,滾滾泥漿被傾倒而出。
這泥漿顏色赤紅,無有一點雜色,倒在地上,便如一灘紅玉一般。
不僅完全消減去那股惡臭,連魔氣也被煉化得乾乾淨淨!
而且,它粘性並未因大火煉化而消減分毫,反而因此倍增,加入黏土等物質,反而會減弱其本身粘性!
葉玄拿來一個樹棍搗進那灘赤紅裡實驗一番,確定這河泥再也沒有污染他物的性徵之後,更加放心。
眼下這種粘度,卻是不能用之砌造房屋,其稍微沾染身上一點,不經過一番努力則難以祛除。
所以石灰與黏土還得繼續添加。
葉玄當即令兩頭河兵運來黏土,從法寶囊裡運出石灰,在地上挖了幾個大坑,按照不同比例製備了數份‘磚石粘合劑’。
最終確定以河泥與黏土、石灰1:5:5的比例製出的粘合劑效果最好。
他隨即又煉出幾爐河泥,讓豬剛鬣從旁協助。
煉出三爐之後,就放心地抹去丹爐之上的真氣烙印,將之賜給豬剛鬣,讓其繼續煉製河泥,兩頭河兵協助配比,葉玄自己則先到空地上卸了磚塊,後轉去木屋裡給自己燒了粥飯。
他讓豬剛鬣留出兩爐河泥,預備待其冷卻後,直接與此地土壤混合,運到田圃那邊去,看看能否在河泥裡栽種出植物。
河泥冷卻後便不是這般赤紅的色澤,會逐漸泛黑,如同瀝青。
木屋裡有一把做工粗糙的躺椅,亦出自葉玄手筆。
他躺在椅上,側目看了看外面空地上熱火朝天煉製河泥的豬剛鬣,稍感安心,從法寶囊裡摸出了那本黃泉心經總綱。
黃泉道的根本,即是黃泉心經。
這個存續不知多少歲月的宗門自認道門正統,他們信奉的‘有生之死’便是道的另一種體現,道的另一面。
但同樣自認爲是道門正統的正道大宗可不承認黃泉道的正統,蔑稱其爲魔道。
黃泉道自然不答應,與正道大宗之間的爭鬥持續數千年。
自諸神朝立基業起,經歷神朝覆滅,萬宗臨大地的時代,這爭鬥都未止歇。
後來黃泉道卻驟地銷聲匿跡,一切爭鬥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