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的早晨,我來接道長。”
葉玄把崔清風送至門口,兩人相互道別。
他也不再關鎖鷓鴣觀大門,迴轉臥房,坐在桌前,手指磨砂着崔清風送來的那幾本古老書籍封面,眼光浮動。
可以確定的是周鐵虎必然已死,有人僞裝成他。
這人會是誰?總逃不過鄭雲龍與他那個同伴。
他們把我與崔清風、趙青全都調去追查邪神降臨之事,目的真有這麼單純?
恐怕不盡然。
崔清風先前說他們和周鐵虎在調查另外一樁案子,將有結果之時陡被調離,由另外的捕頭-鄭雲龍接管。
他們所調查之事,莫非就涉及河神水府?
因爲鄭雲龍及其同伴擔心崔清風和趙青知道點什麼,所以欲行殺人滅口的勾當,而我只是順帶?!
葉玄用極短時間整理好思路,把握住了此中關鍵。
他一時惴惴。
若是參與三日後調查邪神之事,可以預見必是一番腥風血雨。
但若不參與,難保鄭雲龍兩人會否起疑心,還是要對我痛下殺手!
我如今在此地薄有家業,捲鋪蓋逃跑也不可能,更不知逃往何方,投奔於誰?
他一時半會兒間難以決斷,嘆了口氣,索性翻閱起崔清風送來的幾本書籍。
這些書籍俱都記載着此地風土人情,葉玄隨便翻開一本,找到崔清風着重標記的那些內容閱讀。
此中主要講述了石河縣及周邊的一個結親納福儀式。
儀式來源自傳說中統御百里水澤的雲澤大君與凡人女子的愛情故事。
民間的愛情故事,男女雙方大抵都要面對來自父母親族、強權實力的種種干涉,但結局總算圓滿。
雲澤大君與凡人女子的愛情故事亦然。
書上說這凡人女子乃是椿家女,身爲神靈、且背景深厚的雲澤大君與之結親時,便令百里方圓開滿椿樹,亦取水木相生之意。
這位神靈與凡女誕下的血脈在人間代代相傳,至今已有數百千載。
但葉玄翻遍典籍,並未找到關於他們血脈子嗣如今蹤跡的描述。
“雲澤大君……”葉玄眉頭緊鎖,低聲囈語。
這個神靈的名字,總讓他莫名覺得與河神水府相關聯。
或許是因兩者的神名皆與水有關。
書上說這位雲澤大君背景深厚,乃是某位大神的幼子。
既然如此,在當時的神庭裡亦該有些聲名,緣何民間沒有一個關乎祂的神話典故?祂與椿家女成婚後,又去向何方?
椿家女、雲澤大君、椿神、張大、河神水府這諸多線頭可有聯繫?背後隱藏的究竟是誰?
那位存在的意圖又是什麼?
千頭萬緒涌上葉玄腦海,他隱隱覺得,一張大網慢慢鋪陳開來,某個不經意的細節可能就會成爲這張大網最終收緊的關鍵!
“哥哥!”葉玄正沉思間,耳邊突然想起囡囡的叫聲。
他轉頭一看,正對上囡囡擔憂地眼神。
囡囡抱住他的手臂,圓眼睛忽閃忽閃:“哥哥,你怎麼了?”
葉玄故作沉思之狀,緩緩道:“哥哥在想,我們今晚吃什麼?”
“我們沒有米飯吃了嗎?”囡囡成功被葉玄帶偏思路,憂心忡忡地說道,“我們沒有米飯吃,那就只能吃嚕嚕嚕了。”
‘今晚吃什麼’與‘沒有米飯吃’,乃至‘吃嚕嚕嚕’究竟有何聯繫,葉玄思索不到。
小孩子的思維總是東一榔頭西一斧頭,僥倖拼湊起來反而失了本真。
葉玄搖頭失笑,拍了拍囡囡的腦袋:“你那麼想吃嚕嚕嚕啊?你養了它們好幾天了呀。”
“對啊。”囡囡理所當然地點頭,“囡囡每天餵它們的時候,都在看着它們流口水。”
“……”葉玄面色一僵。
也不知道兩隻嚕嚕嚕聽到囡囡此言,會作何想法?
天色漸至黃昏,囡囡幫着葉玄燒火,她已熟練掌握了燒火技巧。
先加易燃且油性大的樹葉,再填稍硬的柴禾,最後架上大柴,囡囡的工作便告一段落。
在她燒火時,葉玄剁好羊蠍子,隨便做了個燉羊蠍子。
湯色因着醬油的緣故,微微泛黑,羊蠍子碼在湯裡,猶如墳起的孤島,一點綠意點綴期間,香氣陣陣,衝入鼻孔。
羊蠍子最適合冬天食用。
隆冬臘月裡,倒上一杯牛欄山,吃一塊沸騰湯鍋裡的羊蠍子,喝一口酒,足慰平生。
然而當下不是冬季,這裡亦沒有牛欄山。
僅對着一盆羊蠍子,葉玄也扒了三碗米飯。
囡囡的飯量是他的數倍,無法形成對比數據。
吃過晚飯,囡囡沒一會兒便困了,自去睡覺。
葉玄把羊骨丟給胖虎,讓它抱着去啃,自己在藤椅上躺了一會兒,小半個時辰之後,他開始習練拳法。
他如今能完整演練猛虎袈裟拳法六遍,也就是一個半時辰。
一個半時辰之後,肉身便承受不住元氣灌注,必須停下。
但葉玄今天又吃了一條靈魚,比之先前又增加半刻時間——石坑中靈魚爲他帶來的淬體效果正在迅速減弱。
他練完拳法,張口一吐,一道匹練也似的白氣登時迸發,將遠處的樹葉紛紛吹刮落地。
那白氣奔騰翻滾,足有五尺之長,內中有猛虎漸漸成形。
葉玄收攏白氣,藏在舌下,取來熊皮,再吐出猛虎氣,來回反覆祭煉,直到自身漸有疲憊之感,方纔停止,緩緩散去那一口猛虎氣,令之充盈周身。
猛虎氣並非煉氣境的‘氣’。
它無法在武者體內流轉,且蘊養而成之後,只能散化四肢百骸或祭煉法器,滋潤體魄,如無根之水。
葉玄手裡的那塊熊皮漸由金屬黑色,轉爲黑藍之色,一道道顏色略淺的斑紋浮現其上。
再勤加祭煉兩三日,這件法器就能成形。
正好應對三日之後的危局!
葉玄捏着熊皮沉思之際,虎精已然爬上牆頭,打了個招呼:“道士!”
聽到這個明明是清脆女聲,卻帶着濃重粗憨意味的聲音,葉玄神色一喜,轉頭見到牆上的虎精,正要開口,卻不知該如何稱呼對方。
他驀然想起,直至如今,自己都不知這位女虎精的姓名,只得叫了聲:“女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