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隨手將房門關上，卻沒有反鎖。我推門進來，發現她正賭氣地坐在牀角。
我四下看了看房間，一張單人牀，一張不大的書桌，上面放着一臺筆記本電腦。原本的書櫃，被她擺上了平常用的化妝品。房間只有這麼大，沒有獨立的浴室和衛生間。
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走到牀邊，挨着她坐了下來。
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就這麼靜靜的坐着。好一會兒，隔壁傳來“哼哼唧唧”的聲音。
依然的臉上忽然有了些尷尬的神色，不過還算鎮定，“隔音效果不太好！”她輕描淡寫地道。
“怎麼來了燕京，也沒有給我打個電話？”
“打電話？”她苦笑道，“打電話幹嘛？跟你撒嬌，然後讓你關照我嗎？”
我再次沉默。
然而隔壁的聲音越來越大，吵得人心煩，依然撿起地上的拖鞋，砸向隔斷牆。
“啪！”依然吼道，“小點聲！”
“額……”隔壁的男人沒有迴應，但聲音的確是收斂了一些。
“你回去吧，我挺好的。”
“這叫挺好的？”我質疑道，“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
“給你當情人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好歹也是在波蘭讀的醫學院，在燕京找一個好一點的工作，租個單身公寓，這不難吧？”
“不難？”她譏諷道，“看來你這幾年過得真的很風光，早已脫離了人民羣衆。波蘭讀的醫學院怎麼了？沒有關係，照樣找不到工作。我現在在社區醫院，每個月不到3000塊錢，能住在這裡已經不錯了，我剛來的時候，住了兩個月地下室呢。”
“地下室？”我真的很難想象，曾經那個驕傲的女孩，如今居然爲了生活，去住地下室。我擡起頭，看向她的臉，想着幾年前在濱海的那個晚上。儘管當時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生，但彼此之間卻心意相通。如今，我們面對面地坐着，中間卻總好像隔着一層看不見的牆。
她的臉色依然平靜，但眼角分明有淚痕。她用手輕輕抹去淚水，卻不經意地抹花了妝容。
“剛纔那個小女孩，是你的女兒？”她轉換話題問道。
“嗯！”
“什麼時候結的婚？”
“08年。”
“和錢愛妮？”
“嗯！”
“那剛纔的那個女人呢，我看着她有點面熟，但她應該不是錢愛妮吧。”
“她叫李穎。”
“李穎？”依然愣了一下，“那個明星？”
“嗯。”我解釋道，“李穎是小靜宜的媽媽，我和愛妮現在還沒有孩子。”
依然忽然明白了我的意思，“錢愛妮知道？”
“嗯。”
“呵呵，她倒是挺大度的。”
“你對她可能有些偏見，其實她人挺好。”
“有嗎？我好像就見過她一次吧。”
“嗯，當時你說她這個人，鼻尖有痣，是漏財相。”
“呵呵，我瞎說的，當初就是爲了給你們添點堵。”她一邊回憶着，臉上逐漸浮現出笑容，“但後來我上了火車，就有點後悔了。”
“後悔什麼？”
“嗯……呵呵，算了，都是過去的事了。”她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我離婚了。”
“嗯。”
然後又是一陣沉默。隔壁的聲音漸漸停了下來，房間裡出奇的安靜。
“要不……”她欲言又止。
“什麼？”
“我們也……”
我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在這？”
“怎麼了？”她笑道，“怕我叫不過隔壁的那位？”
“噗！”
“我只是想彌補一下遺憾。”
“你認真的？”
她盯着我的眼睛，半晌笑道：“我逗你玩的。”
她輕輕推了一下我的肩膀，“你快回去吧，別讓人家等急了。”
我伸出手來，略微停頓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握住了她的手，“一起走吧。”
“去哪？”
“去我家啊！”
“去你家幹什麼？”她幽幽地說道，“我可不想被你那些女人們說三道四。”
“沒人說你，你多慮了。”
“那也不去，我現在真的挺好的，你趕緊走吧。”她說着抽出手來，用力地把我往門外推。
我無奈只好先離開，但心裡想着回去和愛妮商量一下，起碼要幫依然解決住的問題。
將我趕走後，依然頹然地躺在牀上，輕聲嘆了口氣，“怎麼就這麼巧呢。”
她躺了一會兒，心中五味雜陳，索性翻身坐起來，換上睡衣，然後拿了些洗漱用品去到公共衛生間。她對着鏡子，擦去臉上已經花了的妝，看着鏡子中略顯蒼白的容顏，搖了搖頭。
“我們都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她自言自語道，“你喜歡的大概還是高中時候那個頑皮可愛，甚至有些刁蠻任性的趙依然吧。”
“我怕你會失望！”她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不過，人總要爲自己做過的選擇買單，不是嗎？當初的我，真的是很傻，總以爲你還會站在原來的地方，等着我。”
“唉！”她轉過身，不再看鏡子中的自己，“都怪你成長的太快，只是一轉眼，你就變得有些讓人高不可攀了。”
“你還愛我嗎？”她慘笑一聲，“恐怕只剩下同情了吧。”
頤東路229號別墅，自我走後，李穎便帶着小靜宜回了房間，而等我回來的時候，她們都已經睡了。
我回到房間，發現愛妮還沒有睡。昏黃的燈光下，她正聚精會神地看着一份項目計劃書。
我不是刻意打擾她，只是一下子癱倒在牀上的聲音有些大，她轉過頭來看着我，笑道：“怎麼，累成這樣？”
我知道她是在調侃，也沒有解釋什麼，“心累。”
“老情人見面，不該是你儂我儂，要累也是累身體，怎麼還心累了？”
“和你說正經的呢，你再這樣，我可去找李穎了。”我站起身來，假裝要走。
“哎……”她趕緊放下手中的計劃書，走過來坐在我的身邊，撒嬌道：“怎麼那麼不識逗呢，還拿李穎威脅我，哼！”
我自然是一把將她摟在懷裡，笑道：“誰讓你盡說些有的沒的。”
“行行行，是我錯了，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嗯……”我稍微猶豫了一下，不知該怎麼說。
“她現在過得不好，是不是？”
“嗯！”我讚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瞭。”
“人家一直都是冰雪聰明的，哈哈！”她自己說完，也被自己逗樂了，“你想幫她？”
“嗯。”
“怎麼幫？”
我搖了搖頭道：“不知道，她似乎有點兒牴觸。”
“我能理解，面子問題嘛。”她笑了笑接着道，“不過，我其實很想知道，你現在對她到底是出於愛，還是說同情，或者僅僅是彌補當年想得卻不可得的遺憾？”
“說實話，我也搞不清楚，兼而有之吧。這很重要嗎？”
“當然，這關係到我們幫她的方式，以及幫她到什麼程度。”
“讓我想想吧。”
“嗯。”愛妮答應一聲，然後往我的懷裡靠了靠，“還去找李穎嗎？”
“呵呵，逗你玩呢。”我寵溺的颳了一下她高聳的鼻樑，笑道，“李穎都睡了，咱們就別去打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