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位於中海市中心的中海博覽中心一號會議廳已經坐滿了業內人士、各界名流、媒體記者等等,足有數百人。卍??八一?小說?
這一次,針對“硫覓”旗下的新品佈會,作爲老闆的律擎寰可謂是下了血本。
在此之前,就有小道消息傳出去,說是他大手筆購買國際一流的生產線,並且用了多年時間讓研人員研製出新品配方,勢必要打一場絕地反擊戰。
其實,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如果這個品牌再不賺錢,接下來面臨的也就是大批大批撤櫃的命運。
衆所周知,國內的彩妝和護膚生意一直都不好做,先,國人對本土品牌的認可度和追捧度不高,很少有年輕女性以使用國內品牌的產品爲榮;其次,相比於國際大牌,一些國內品牌的價格並沒有低到令人欣喜的程度,隨着成本的提高,許多產品的售價一路直上;最後,由於近年來產品質量方面良莠不齊,特別是受到電商、微商的頻繁衝擊,整個大環境都不大景氣,在這種行業現狀的影響下,任何一家公司都很難做到殺出重圍,獨善其身。
就在前一天,“硫覓”的死對頭“彩姿”已經搶先布了新品,現場流光溢彩,詩情畫意,可謂是奉獻出了一場視覺上的盛宴。
在這種情況下,現場的來賓自然也感到萬分好奇,律擎寰到底會交出一份什麼樣的答卷。
但是,落座以後,衆人環顧四周,他們全都不禁有些失望:因爲,整個會場,看不出有任何特別的佈置。假如不是博覽中心的入口處有醒目的提示牌,大家甚至都難免懷疑,是不是主辦方臨時取消了這一場佈會。
佈會尚未開始,場內已經開始竊竊私語。
有對比,纔有現。
要不是昨天“彩姿”的珠玉在前,大家倒也不會覺得今天的會場佈置得格外簡單似的。
要知道,昨天的佈會現場,有造雪機,有乾冰,有舞臺泡泡機,有水幕……總之,各種聲光電手段,一擁而上,煞是奢侈。八一小№說網w、w`w-.、
今天呢?除了一個光溜溜的T臺,什麼也沒看見!
很快,司儀走上了臺,是個面生的年輕女孩,長得雖然漂亮,但因爲並不是本地的知名主持人,所以難免給人一種壓不住場的感覺。
到了此刻,受邀前來的賓客忍不住腹誹:難道,律擎寰已經窮到了這種地步,連錢都不捨得花了!
如果說,這些僅僅只是開場小菜,那麼接下來的步驟,則更是令衆人驚愕。
因爲,他們看見,有一行人正在禮儀小姐的指引下,緩緩走上T臺。
這是一羣從二十幾歲到六七十歲都有的女人,她們衣着樸素,動作透着一絲拘謹。年輕一些的還化了淡妝,稍微年長一些的,就全都素着一張臉,甚至有些老太太的臉上,手上,都已經長出了一塊塊明顯的老年斑。
整個會場,傳來嗡嗡的雜音,那是大家忍不住交頭接耳出的聲音。
緊接着,會場漸漸地暗了下來,T臺後方的大屏幕亮了起來,然後便傳來了老式相機出的軋軋聲,好像是有人正在用手搖着。
背景音樂響起,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極爲普通的女人,面對鏡頭,她甚至還笑得十分羞澀。
照片上,她正在仔細地清洗着自己的雙手,而在她的身後,則是一個改裝過的小車,上面有液化氣罐、有爐竈、有各種調料瓶,雞蛋盒……每樣東西都被擦得錚明瓦亮,毫無油漬。
照片的旁邊,出現了一行字:趙彩虹,31歲,已婚,和丈夫經營一家早餐鋪子,夢想能夠帶全家人去一趟三亞。
然後,便是攝影師用鏡頭捕捉着這個女人的工作:攤煎餅、榨豆漿、煮茶葉蛋,然後,再把它們賣給客人。八一中文網??w-w、w`.`8、1、z`
十幾張照片結束,一束追光照在了走在最前面的女人的身上。
趙彩虹很緊張,甚至,在司儀把話筒遞給她的時候,她哆嗦了半天,才把話筒接過去。
“如果我也用快過期的麪粉,還有轉基因的豆油,我攤的每個雞蛋餅都可以多賺一塊錢,一塊錢不少了,純毛利。喏,這是一。”
她結結巴巴地說道,還笨拙地伸出手,比了個“一”的手勢。
臺下的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能夠受邀前來參加新品佈會的賓客,無不是圈內精英,他們衣着亮麗,打扮光鮮,注重形象和氣質。假如不是今天這種特殊情況,也許,他們都不會對臺上的這些普通到極致的女人多看一眼。
“但是我不那麼幹。來買我家雞蛋餅的,有的是去上學的小孩,有的是快遲到的上班族,大家活得都不容易,吃出病來,不知道要花多少錢才能治好。”
趙彩虹有些黝黑的臉上忽然流露出一本正經的神色來,莊嚴得甚至幾近於肅穆。
“好多人都那麼幹,不代表我也那麼幹,我捨得買好面、好油、好雞蛋,我相信別人吃得出來。你們下回去買雞蛋餅,我多加個蛋,免費的。”
她一臉認真地說道,右手緊緊地抓着話筒,身體微微輕顫。
人羣中再次爆出一陣笑聲。
燈光漸漸地從趙彩虹的身上撤去,接着,又是軋軋聲傳來。這一次,大家都明白了,接下來將是另一個女人的故事。
這個女人,比趙彩虹還要年輕兩、三歲的樣子,看上去臉圓圓的,身材還有些豐腴,懷中抱着一個小小的嬰兒,母子笑得都十分靜謐美好。
照片的旁邊,同樣也是一行字:許小婷,29歲,因習慣性流產,前後懷孕六次,四處求醫問藥,爲了能生下一個健康的寶寶,她吃盡苦頭。
接過司儀遞過來的話筒,微胖的許小婷哽咽道:“這些年,很多人不理解我,他們說我想要孩子想瘋了,懷了掉,掉了懷,都快成一臺機器了。我想說,只要能讓我有個寶寶,別說變機器,就算受再多苦我也認了。我想生孩子,不是因爲害怕老無所依,也不是想拴住老公,只是因爲我特別喜歡孩子。對了,我是個幼師,我從十幾歲的時候就想做幼師……因爲身體的緣故,我總是保不住孩子,連我媽都勸我算了吧……”
說完,她放下話筒,放聲大哭。
許小婷在臺上哭得暢快,就好像要把這麼多年來受的委屈和苦難全都宣泄出去一樣,而在她的身後,大屏幕上,出現的則是她的寶寶滿月時候的各種照片,可愛,健康,白白胖胖,手臂像一截截藕。
沒有人打斷她,也沒有人催促她。
所有人都在靜靜地看着這個女人在大哭着,甚至,臺下的一些女人也在暗暗地擦着眼角。
“這幾年,我都沒心思打扮,除了上班,每天不是吃藥調養,就是上網去搜醫院醫生。現在寶寶滿月了,健康可愛,我也想減肥,護膚,做個辣媽!”
哭了一會兒,許小婷自己止住了流淚,一抹眼睛,她笑着說道。
她的臉上有淚,也有笑,看着這一幕,衆人情不自禁地紛紛爲她鼓起掌來。
後面的人中,有失獨的年邁母親,有剛剛畢業卻陷入迷茫的大學生,也有一心撲在工作上的高校科研專家,甚至還有曾經觸犯了法律,將大好青春埋葬在監獄裡的邊緣人。
她們之中,有着各種各樣的人生際遇,但她們還有一個共同的身份,她們都是女人。她們都在用自己的全部力量,艱難而勇敢地活着,每個人都足夠努力,足夠堅強,渺小,卻不卑微。
每個人都簡單地講述了自己的故事,不過寥寥數語,卻令所有人都好像經歷了一段又一段的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而在她們的身後,屏幕上的一張張照片,沒有修飾,沒有美化,攝影師在拍攝過程中,沒有給人物任何的調整,真實中的人是什麼樣子,照片上呈現的就是什麼樣子。
每個女人臉上的皺紋,斑點,青春痘,疤痕,一覽無餘。
如果按照世俗對於美的標準來評判,臺上的女人,沒有一個能夠跟“美”沾上邊,不是太黑,就是太胖,再不然就是太老,太矮。
“但是,對於她們自己來說,對於她們的家人來說,她們就是最美的。我也這麼認爲。”
站在角落裡的冉習習,一邊喝着咖啡,一邊輕聲對身邊的男人說道。
對於律擎寰沒有坐在臺下的貴賓席位上,而是和自己躲在這裡,她其實是有些驚訝的。不過,他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她也就不追問他爲什麼了。
“所以,這就是你的照片裡要傳達的意思嗎?美,不止一面,不止一刻。”
他舉了舉手裡的咖啡杯,眯眼看向大屏幕上的圖像,雅韻面霜正在緩緩地呈現在衆人的面前。
冉習習仍是有些不安,她咬着紙杯,口中忐忑道:“老實說,本來我是很討厭賣情懷的。不過,我唯一能保證的是,她們每個人的故事都是真實的,爲了找到她們,我幾乎跑斷腿,磨破嘴。”
這就是她昨天下午灰頭土臉的真實原因,在四個小時不到的時間裡,冉習習和兩個助手前後跑了無數個地方,輾轉了大半個中海市。
她剛說完,臺下便爆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