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洋,粗獷的壯漢,使重達千鈞的兩柄重錘,走在衆人之前,在踏出步伐之前,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似乎這就是他的本性,因爲嗜武如命,希望在修行路上高歌猛進,故而對身周的瑣屑事情毫不關注,對於善惡的看法也和別人不太一樣,把人分爲三六九等,所以每個人因爲身份的不一樣而受到不同的待遇,在他看來沒有什麼不妥。
李洋在空中漫步而走,心中堂堂正正,沒有覺得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大約走過五十丈左右,就在聖龍立軒等人也驚奇李洋怎麼會這麼一帆風順的時刻,他毫無徵兆的停下腳步。
“啊!”李洋仰天怒吼,漲紅了臉,眼睛裡有着淚花閃爍,渾身顫抖,雙手有意識的緊緊握住重錘,似乎知道一旦掉落下去,這伴隨自己很久的兵器就會離自己而去。
兵器真的那麼重要嗎?對於修行者來說,可能會有所疑惑,認爲重要由心。
只是在李洋看來,即便他不是修行者,這兩柄重錘也至關重要,因爲這是他父親臨死前留給他的。
殘陽如血,漫天的紅雲堆積在西方,沉重的掛在天際,橫沉於黛色連綿山脈之上,由遠及近,是荒蕪的沙漠,再靠近一點是一處戰場。
李洋在不遠處看着在自己身前的父親,他以劍拄地,面對百丈之外的諸多黑衣人。
“我李成,一次爲雄,終身爲雄,即便就此死去,那也是無憾,可是你等休想將我孩兒擄走,他有自己的路,你們干預不了,也沒有資格干預!”身穿殘破戰甲的李成,渾身鮮血淋漓,臉上有三道縱橫劃過的深深血口,血液好像流盡,黑褐的傷疤慢慢凝結,露出裡面的森森白骨,只是李成毫不在意,幾乎感受不到痛楚,因爲胸口處破開的那個大洞帶來的疼痛早已讓他心神麻木。冷笑的看着被自己擋住去路的諸多黑衣人,猖狂大笑!
李成舉起手中的重錘,蠻不講理,又勇猛無匹!
沒有轉身看一眼身後的兒子李洋,更不想讓他看到,他要將自己的背影留給李洋,告訴他,他的父親是何等樣的偉大!
對啊!就是偉大!什麼纔是偉大?威力霸絕天下才是偉大嗎?李成這位身爲擁有帝境實力的伍長,可以慨慨然的說自己做不到,但是對他自己來說,他早已做到!當初人人所說的廢物,今日不也是登臨帝境了嗎?而且沒有在帝境止步不前,一路高飛,直到帝境上階再無法寸近!
心之所至,境之所達!
我早已超越自己的極限,那我早就霸絕天下!
李洋看着在快速奔跑中的父親,他身上殘破的鎧甲被風掀起。
透過李成胸膛處那碩大的黑洞,李洋見到諸多黑衣人害怕的退後一步,露在外面的眼睛遊移不定,在閃爍,在恐懼,他們在父親面前畏懼,想要逃離了!
只是背後的勢力不容許他們退後一步,只能硬着頭皮衝上前去,希望自己別被這頭瘋狗咬住,希望自己能夠安然無恙。
李洋閉上眼睛,不敢看那一幕,只是李成憤怒的吼叫聲讓他忍不住再度睜開雙眼,終於,李洋看到李成被黑衣人數十把寶劍穿過頭顱四肢心口,沒有鮮血流出,因爲鮮血早已流盡。
面露絕望的李洋只見到李成被黑衣人齊齊碎屍萬段,而沒見到李成在閉眼的那一刻,遙望天空,嘴角露出讓黑衣人們心顫的微笑弧度。
兩柄重錘從空中重重落下,砸在李成的血肉之上,最後,那頂幾乎完好的頭盔套在其中的一重錘之上,哐當作響,讓李洋臉色陡然抽搐,十分痛苦。
“過去,將那孩子帶過來!”黑衣人中的首領模樣的高大人物沉聲道。
其身側的略微矮些,身軀有點渾圓的下屬奉命過去,只是他看不到李洋眼中的憤怒,十分空洞,好像絕望的深淵。
黑衣人在離李洋數十丈的時候,身軀陡然炸裂,化爲細碎的血肉從空中如同冰雹一樣的落下。
諸多黑衣人心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戒備的看着被細碎血肉落下形成的帷幕遮擋住的李洋。
“你們走吧,不要再讓我看見了!”一位黑衣老者出現在血雨落下的地方,就站立在血肉之上,軟軟的感覺沒有讓他有絲毫的不適。
“恕難從命!”黑衣人首領猶豫一下,豁出去一樣的沉聲道,然後擡起手中的劍率先朝老者進擊而去!剩下的黑衣人尾隨其後,因爲他們知道落荒而逃的下場只有滿門抄斬,唯有在任務中戰死,纔有可能讓組織對自己的一家老小好心對待。
黑衣老者伸出乾癟的手臂,五指乾枯樹枝一樣張開,臉上浮出淡淡的笑意,緩緩搖頭,不知道對這些黑衣人的所作所爲是贊同還是反對。只是都不再重要,因爲他已經動了殺心。
諸多黑衣人於眨眼間停止身形不動,眼睛裡的光彩瞬間湮滅,體內生機全無,從空中癱軟
的落下。
黑衣老者轉過身來,走到李洋身前,伸出手撫摸着李洋的小腦袋,看着那絕望的眼神,沒有安慰,平平淡淡的,如果李洋成熟一些會覺得老者眼眸中有着欣慰的光彩。
十多年後,李洋終於忍耐不住內心的煎熬,走進師父獨居的山洞,望着盤坐在石牀上,臉色平靜的黑衣老者,身側的香爐上空雲煙嫋嫋,和頭頂的夜明珠相得益彰。
黑衣老者睜開眼,望着愛徒,笑道:“有事?”
李洋猶豫一下道:“當初我父親死亡之前,師父您是否已經來到?”
黑衣老者神情一凝,盯着李洋有些恍惚的臉面和愈加堅毅的眸中光彩,嘴中在李洋提到嗓子眼的緊張心情中點點頭,依舊是微笑着說道:“是的,我早已來到!”
“那你爲何不救我的父親?”李洋見心中的猜測成真,腦海中浮現那道突然化爲細碎血肉光雨落下的父親背影,那道已是重傷之軀,但依舊視死如歸的背影,心中疼痛異常,望着長久以來摯愛的師父,控制不住心情的喊道。
黑衣老者笑容斂去,深邃的眼眸望着李洋,讓李洋心中悚然一驚,怔怔的望着長久以來視若親人的師父,黑衣老者見李洋有次舉動,心中漣漪泛起,但是毫無愧疚,輕聲道:“我救得是你,你的父親生死,與我何干呢?”
李洋臉上不滿悲傷,微微搖頭,難以置信的望向自己一直以來都認爲深明大義的師父,聲音變調,有些高昂的道:“他是我的父親,怎麼就不該救?我可是你唯一的徒弟啊!”
黑衣老者長呼一口氣,眉頭輕皺,冷聲道:“你是不是我唯一的徒弟,只有我自己能夠決定,你,還沒有資格說這個!”
李洋訥訥不語,震驚的望着黑衣老者,難道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可有可無的,似乎明白李洋心中沖天而起的巨大波涌,黑衣老者閉上眼睛,道:“人之一生,當有貴賤差異,貴者有特權,賤者無有選擇。你的父親,看似人上人,實則人下人,因爲在他之上,好幾重天外,有人對他虎視眈眈,初時只是玩意,後來激怒,當爲生不如死。我袖手旁觀,見死不救,也是爲他好,因爲想要置他於死地的人,我也不想輕易得罪,所以只能救你一人!而他死去之前,我告訴他,莫回頭,要留一道永恆的背影給他的兒子,伴隨你成長。我很開心,他做到了,非常完美,就是我,都忍不住時常在腦海中回想起那道背影,是多麼的浩瀚高遠啊!”
“就這麼簡單嗎?依靠人之貴賤有分,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決定我父親的生死,還沒有選擇的餘地?”李洋失魂落魄的喃喃道,沒有選擇責怪師父,其實師父已經做得夠好了啊!雖然他喜怒無常,好的時候自己就是他的兒子,壞的時候,對自己雖然辱罵卻不曾動武拷打,既然如此,自己還有什麼其他的過分要求呢?
黑衣老者看着李洋緩緩閉上眼睛,身上的氣息時強時弱,陡然站起身來,從石牀走下,將手放在李洋的額頭,淡淡的黑色光芒涌入李洋體內,如此這樣,盞茶過後,李洋睜開眼睛,眼睛深處的悲傷漸漸化爲迷茫,疑惑道:“師父,我怎麼在這?”
“沒什麼,我剛纔心中有所觸動,想看看你修行到什麼地步了,隨意在你不注意的時候將你移來,情況還不錯,保持進度,要奠定堅實的基礎,其他的,由心而動。好了,你回去吧,我想休息會。”黑衣老者淡淡道。
李洋臉色平靜的點點頭,心中瞭然,道:“謝謝師父,徒兒這就離開。”
說完,李洋轉過身來,邁着有些像是迷失掉方向的步伐朝着洞外走去,當接觸到洞外熾白的陽光時,李洋陡然停步,皺緊眉頭,伸出手靜靜的按住心口,有種哽咽的感覺在嗓子眼處醞釀,只是不知何緣故,所以那股悲傷升起盤旋,久久凝結,不曾泯滅,大約數年,那種患得患失,好像忘記什麼重要東西的感覺才慢慢散去。
此時此刻,索邦神府內,李洋腦海中浮現被師父抹去隱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心中的驚訝和悲傷讓他一瞬間喪失理智,瘋狂的怒吼,滿眼都是那道背影,那道坦坦然然赴向死亡的背影,屬於父親的最後一眼,讓李洋心中的疼痛放大到最大地步。
“師父,告訴我,人真有貴賤之分嗎?”李洋仰天咆哮,身上的氣勢瘋漲。
“我父親是下賤之人,所以他的生死可以被他人隨意取奪?”
“既然他是下賤之人,那我呢?我這血管之中跌宕着他低賤血脈的後人,就不是下賤之體嗎?”
“貴者,何爲貴?生來便是貴人,這是誰說出的烏煙瘴氣的鳥語?”
“錯了啊!一直以來,你都誤導了我,人之一生生來平等,怎會有貴賤之分?貴者可以下沉爲賤,賤者憑藉自身努力上升爲貴,這是天上地下最明白不過的道理了!只因你們現在是貴者,覺
得已然貴到無法再升的地步了嗎?可是,你錯了,我是你的徒弟沒錯,但我不會繼承你的精神,我相信,世間循環纔是根本,貴賤本爲一體,是爲左右相合,終有一日,貴就是賤,賤就是貴,沒有原因,因爲這就是道理,就是規則!”李洋突然心情平復,擡起頭來,看着不遠處的石橋,淡淡一笑,此時此刻,應當勇猛直進,唯有修爲提升,自己的話纔會被認真聽取,自己纔有資格血洗罪魁禍首,使得自己信奉的正義***!
李洋在空中奔跑,極爲快速,眨眼間已經到達石橋之上,沒有停止步伐,繼續奔跑,超越胡冰劉宇二人的百多丈,竟然達到數公里外,那時候纔有一道散發着七彩之光的大風把他捲走!
“這是?”劉子琪有些吃驚的看着李洋消失,目瞪口呆,沒想到看起來有些木訥的李洋竟然是至今走的最遠的人,這又代表着什麼呢?這讓還未踏出步伐的他們心中疑惑大起,有所猶豫。
聖龍立軒皺緊眉頭,剛纔他感受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只是說不上是什麼!
“好了,剩下的人繼續吧,再猶豫也不是什麼好事。”聖龍立軒開口道,望着百丈之外的青色石橋,還有空蕩蕩的百丈距離,忽然覺得充滿和神奇和奧秘,彷彿這裡面裝載着無窮無盡的秘密在,只要有人進去,就會有秘密被逼迫着露出原形,這還不算,當事人的心中會思緒紛飛,極端的混亂,讓他們在痛苦和各種觀念的掙扎中,準確無誤的找到自己的本心。其中包含自己最想記得東西,最想要明白的事情,最想搞懂的奧秘,最願意付出代價只爲得到的那種關乎本心的結論。
蘇怡踏進空中區域,只走了三兩步便淚流滿面,大哭又大笑,嘴中喃喃自語,時常透露出讓聖龍立軒等人驚訝的話語。
“你在我最年幼最無知的時刻奪走我的貞操,卻還想我永遠那麼無知,怎麼可能?”
“師父,你是我的師父,你不要這樣!”
“爲什麼?爲什麼你都看上我的肉體呢?我不漂亮,更沒有氣質,你們爲何趨之若鶩,從小到大,我就只能在失去和絕望間掙扎嗎?”
“每當我對生活懷有一絲希望,絕望便接踵而來!”
“你們來吧,都來吧,我願意付出我的肉體,只是你們的死亡,是我最想要的,你們不會後悔的!因爲你們已經付出了代價,死亡,便是代價!”
“母親,你是我的母親?不,你不是我的母親!你擁有這麼高絕的力量,又怎會遺失掉我呢?又怎麼會這麼多年才找到我?所以你不是我的母親,我無父無母,我是孤兒,你有何居心?直言又何妨?我實力卑微,是無法反抗你的!”
“既然你是我的母親,你爲何要拋棄我?你可知這多年來是如何度過的?生不如死不能形容萬一,我是在仇恨中長大,我是怨毒的種子,沒有了復仇的動力,我的生命便沒有了意義,所以,我的事你不要管,我的仇人也不是你的仇人,他們只屬於我,終有一天,我會讓他們在我腳下慘嚎,我要讓他們生不如死!”
“請你不要再插手,否則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喊你母親了!如果真想幫我,就讓你的女兒走在復仇的路上,讓她的慾望得到滿足,使那些人知道,再弱小的人也有反敗爲勝的一天!”
“謝謝,謝謝你,你所給的一切,我會好好珍惜,我會在修行路上走的足夠高遠的!”
“母親,你怎麼不見了?這就是你想替我復仇的原因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是否無恙?放心,女兒會找到你的!如果你身處危險,我會救你出來,如果你安然無恙,那我以後好好陪伴你!”
蘇怡幾乎落在沙漠上,然後慢慢升起,呈弧線形朝着青色石橋過去,然後踏在上面,剛剛站穩,便有大風呼嘯而來,奇怪的是,蘇怡依舊行走,身形不動,就好像身處龍捲風的中心,而龍捲風緊貼着石橋快速移動,最後一道閃光,自此不見。
“原來長樂夫人真的不見了?看樣子傳言是真啊!”魏雲從蘇怡的口中知道了大概,輕聲說道,眼神閃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好了,別想這麼多了,還是先過去要緊!”王敏對着魏雲說道。
“下面誰想過去的?”聖龍立軒開口道。
衆人望望,魏雲邁出步伐,磊磊落落,絲毫無羈。
魏雲可能是迄今爲之最爲輕鬆地,從儲物寶貝中拿出一七絃古琴,一面彈琴高歌,一面昂首闊步,朝着石橋走去。
地上的黃沙飄起,在魏雲身周化爲諸多動物異象,還有大山大河奔涌不息的場景,蔚爲壯觀!
“君子之道,坦坦蕩蕩,無所畏懼,無所不能,心如明鏡,天地井然!”魏雲一隻腳立在青色石橋上,另一隻腳也行雲流水的踏上,然後轉過身來,哈哈大笑,聖龍立軒等人也是面露笑容,嘖嘖稱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