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劍能夠感受到師父當時的心情,越加的激動,愈加的悲感。
不知多久的長壽,常年的寂寞與孤獨,荒寒世界的孤魂野鬼。
終於可以永遠的死去,竟然有點捨不得。
但是,藍劍知道這是解脫,求死不得之後便是生不如死,這就是死神的後半生,他的未來嗎?
父母?父母之情?情何在?在心中,在眼裡!
藍劍慢慢的將手中的信紙摺疊,然後恭敬又謹慎的把它重新放回信封之中,最後像是懷寶一樣藏在胸口,他將永遠珍藏。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也許只是那一霎那的恍惚,藍劍回過神來,眼睛裡有了一絲波動,一點光彩。
轉過身來,走到門外小院裡,站在染上淡淡雪衣的桑樹底下。
天空無月,無星,冷冷寒風,絲絲涼意入骨,藍劍無所事事索性坐在樹根上體味着一個人世界的不同。
人生是一場孤獨的遙遙無期的旅行,藍劍不知道在哪裡看到過這句話,但是他現在想到這句話,想到那個遙遙無期,想到那個旅行。
我曾選擇自由,但是命運不自由,人生不自由,我不自由,那麼我就真的不能自由了嗎?
實力能夠逆天嗎?不能,即使我有潛力,即便我成長到最高峰那麼高也不能。
師父說過,他曾想到過死,想到過自己主動去死,但是願景總是偉大到不真實。
刀剁不死,水淹不死,火燒不死,藥毒不死,他永遠失去了死亡的能力,成爲世人眼中的妖怪,這就是師父所面對的。
很殘酷嗎?是的,儘管很殘酷。
那麼我的路是否就是師傅走過的路?起點不同,過程不同,但終點相同。
長生不老,萬壽無疆,現在看起來是多麼可笑啊!
但是思路只能到這裡,因爲藍劍感到自己又要陷入膠着泥濘的地步了。
那麼,既然如此,便讓自己快樂一點,開心一點,無所事事一點啊!
人生何處不孤獨?人生何時不孤單?人生怎能如此不快樂?
答案無解,所以藍劍就不去解。
是無所謂還是無所畏?藍劍不知道,或許只是因爲無能爲力吧?他沒有說,但是我們當他這麼說,難道你沒有看到他眼神中的冷漠冷酷與冷寂嗎?
站起身來,藍劍擡頭仰望漆黑如墨的蒼穹,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聽起來是少年的聲音,聽起來也能夠感受到那少年獨有的無奈與悵惘。如果敏感一些,還能聽到那漸漸老氣的思緒,毫無生機,沒有生機。
活力呢?死了!被可怖的未來殺死了,就一下,就幾句話,很輕易的就死了。
少年啊!還未開始,請認真點,認真的生活!
藍劍擡頭望着北方夜穹保持了好長久的沉默,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他的眼睛也沒有不尋常的轉動,或是爆發不一樣的色彩,黯淡或者明亮。
就在這一瞬間,藍劍擡頭看的夜空某處突兀的出現一顆星星,正散發出微弱的光芒,將熄要熄但是未熄,藍劍像是找到什麼目標似的,就這樣專注的望着,而那星星也像是專爲藍劍而明一樣,隨着藍劍眼神的專注,星星的光芒也漸漸穩定。
星星的光芒真的很弱,若不是藍劍機緣之下看到,那麼即使是在這樣漆黑的星空下也是不易看見的。
藍劍看着這顆似乎屬於他自己的星星,心中竟也出乎意料的認爲這就是爲他而明的星星。好像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荒謬,有些異想天開,藍劍自嘲的笑笑,又看了一陣,藍劍低下頭去不再望它。
可是當藍劍再擡起頭來時,又總是不自覺的看那顆星星還在不在,並且每次都能在第一瞬間找到,好像很奇怪,但是藍劍並不在意。
這時空氣中的寒意更加的重了,藍劍看了看漆黑一片但有那微弱星光的夜空,又看了下恍然黑色的,除了不時會有冷風聲便會歸於寂靜的院子一眼,藍劍有些寂寞得向着房門走去。
屋內燈火通明一直到天亮,起先裡面的人影坐在桌子上,低頭擺弄着一柄劍,後來又站起來在房間內來回的踱步,有時候還會停下來看着桌子上的長劍。大約快到黎明時分,藍劍直接坐在桌子前,趴在劍上睡着了。
從窗外向裡面看去。不知怎麼,會讓人覺得那是一道充滿迷茫,充滿稚氣且未知的身影。
沒有人注意這個茫茫紅塵的微末角落,但是天空的那顆星星彷彿將目光投向這裡,星光黯淡,但是像有固定軌跡似的,那顆星星的大部分光芒都灑落在藍劍所在的方向,星光似乎鋪展出一條長而淡薄的星路。
不知何時,寂靜漆黑的夜裡有茫茫白雪從天而降,那條星路淡淡生光,更加單薄了……
…………………………………………
在不知不覺間,我的路就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我不知道,更是未曾知道始末。不能說這是戲劇,我只能說這就是命運,誰讓我實力微末無能逆天呢?既然如此,假如我那時便已明白我的軌跡改變,或許未
來還是這樣吧?誰讓我的命運就是這樣?命運如此,不得逆天;逆天,亦緣於命運。命運二字,我若信它,那我就是命運;我若不信,那麼命運就是我!
在一個了無人煙,但是並不荒蕪的碧綠大草原上空正交織着七彩的光芒。那些彩色光線相互追逐,互相纏繞,最後變成一個彩色圓球。
圓球直徑有數十丈,離地上千丈左右,在圓球的前方正是身穿灰褐色衣衫的先天之主。
先天之主手中拿着一塊紅色玉牌,上面空無一物,但是周圍有霞光發出,在霞光掩映下,先天之主手中的玉牌似乎有一種蓬勃的生機,隨時隨地都會爆發出來。而天空之中的彩色圓球就是這塊紅色玉牌製造出來的。
大約三天前,先天之主突然出現在這塊了無人煙,除了藍劍有時會來的不知名時空世界裡。
先天之主先是站在藍劍常常坐着的小山坡上。
不得不說這個地點恰到好處!向前可以看到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還有那連綿千里之外的必將聳入雲天的高峰神山。若是看膩了,再擡起頭來看向天空,還會發現那天平線處羣山之頂雲霧繚繞,白色氤氳,再將目光收近一些,浮雲悠閒地漂浮着,不是幻化出動物的神姿俊採。
先天之主就這般望着,不知多久,然後仰頭望向那發出清冷光芒的太陽。這裡並沒有朝升昏落,白天黑夜,只有東來西往,西來東往之說。
太陽從東方過來落至西方,然後又從西方升起在東方落下,起點在哪裡?沒有人知,或許是東方,當然也有可能是在西方。
先天之主像是看累一樣。肩頭顫動,身子像是要側過來,望向身後的世界,但是終於沒有轉過身來,像是害怕些什麼一般。
望着前方的景色,先天之主的神色並不輕鬆,像是久別重逢卻不知如何開口的那種尷尬,像是那種與千百年前就不再言語的朋友見面一樣不知所措,但更像是做錯事,不知道如何開口去解釋自己、因爲出於私心所做的事是一件好事的正在狡辯的小孩。
“老朋友,我回來看你們了!”終於,先天之主望向那羣山草原大聲喊道,如雷聲隆隆一樣向遠方滾滾而去!
聲音好久才消失,但是沒有絲毫動靜出現。
先天之主又保持了沉默,深邃的眼睛裡像是有一抹憂傷,一點痛苦閃過。
先天之主挺起胸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緩慢而悠長的呼出來,如同要將心中的憂鬱傷感全部吐出一樣。
動了動嘴脣,先天之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眼睛裡的憂傷痛苦似乎更加綿長、更加刻骨一些了。
“我做錯了嗎?我做錯了嗎?”先天之主低下頭喃喃自語,樣子十分狼狽,十分痛苦。
先天之主的略顯灰色的修長的手指慢慢攥成拳頭狀,那一抹灰色顯得更加蒼白了。
“錯了嗎?!”
“錯了嗎?!!”
“錯了嗎?!!!”
先天之主猛地擡起頭來,大聲地對天空呼喊,對遠方的羣山呼喊,對所處的大地呼喊!!
“我!何錯之有!?”
“我!何錯之有!!!”
“啊……!我何錯之有!?告訴我!我改!!!但是!我!何錯之有!?”先天之主冷冷的質問這塊天空之下的所有。
天空不再沉寂,瞬息間風雲變幻,偷天換地,盡皆是烏雲滾滾,冷日消隱,天地間一下子黯淡下來。
高山神峰不再沉寂,只見一座座大山在劇烈顫抖,搞得天空之下地動山搖,恍然世界末日來臨。
草原不再沉寂,只見那綿綿細草眨眼間變成枯黃,有狂風襲來,將那枯根敗葉吹向先天之主。
面對狂風攜帶着荒草而來,先天之主沒有做出什麼反抗的舉動,只是讓自己的身形更加穩固一些。
眯着眼睛望着遠方,先天之主心中有着的濃濃憤怒開始爆發出來。
只見先天之主略帶猖狂的伸出單手五指面向前方所有。
“我有何錯?天道使然!”
“你們想讓我們怎麼做?!”
“再等百千億萬年!??”
“又或者人不人,鬼不鬼,獨活永世!??”
“你們力量耗盡可以沉睡,可以罔顧所有!但是我呢?時時清醒,不得安眠!歲月!時間!年華!它們的存在你們有真正感受過嗎??”
“歲月之下是爲滄桑。你們滿以爲自己是滄桑!其實不是、我纔是那歲月流年之後的滄桑!”
“你們不知道我的苦痛,我被感情吞噬了心胸,我不願它禍延以後。”
“有錯無錯,你們無權評論!我,就是那唯一,錯也是對,對也是錯,錯錯對對,我不認爲,它就不錯,它就沒對!”
不知怎麼回事,先天之主猶如被什麼刺激到心中最深處的隱秘一般開始口口不停,瘋狂地質問,如魔的揮灑自己的力量。
只見從先天之主手掌中陡然衝出像是可以覆天蓋地一般黑光,黑光從離開先天之主手掌開始便迅速擴大
,展開。
所過之處,所及之地,風平聲靜,淹沒所有的風暴與不安分。
先天之主源源不斷的輸送力量給那向遠方伸展的黑光,此時此刻,先天之主被一團宛如圓滑的墨玉包裹。
黑色,讓人不安。
此時他嘴中的話語聲也沒有停止。
黑幕越來越大,之前的枯根敗葉在黑色之中化爲齏粉,消失無影,慢慢的當黑光接觸到那千里之外的羣山時,高峰羣山就像是被鎮壓一樣,再沒有之前抖動一下地震山搖的威風,靜穆的佇立在那。
而天空之上的烏雲也被黑幕遮擋,在隱隱約約中烏雲開始移動,最後眨眼間像是被風吹散一樣無隱無蹤。
天地之間完全被一團黑光掩蓋,就像是黑夜不見五指一樣。
“我……何錯之有?!”先天之主大聲喊道,聲音如同開天闢地前寂靜下的一聲震天裂地的清冽之音,穿金裂石,響徹天地。
“生死之事,早已看淡。只是歲月輪轉,苦難重啓,你讓藍劍如何自處?況且生死事小,天下事大,你讓世人如何渡劫?你本不該如此,你莫非不知?粗暴入世,干擾天機,引得天下即將大亂!種種後果,你如何解答?非是我等倚老賣老,不知你之痛苦,實是你此次大錯特錯啊!”忽然之間從遠方最高大的那座聳入雲天的山峰處傳來一道蒼老且古遠與悠久的聲音。
先天之主擡起頭望向遠方,視線停留在黑光最濃郁的地方,白眉抖動了一下,只見黑光如同被陽光驅散的白雪一樣開始消融。注目那座神山,先天之主沉思良久纔開始說道:“我…我…”聲音裡猶豫不決,像是思緒被打亂,不知從何說起,支支吾吾。
“唉……”先天之主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藍劍太小了啊!老友。你怎能忍心讓他懵懵懂懂去走那條其實是步向深淵的道路呢?我做的事我不後悔,即便未來墮落生死天界也在所不惜!!”先天之主聲音裡有無奈,有不悔。
這時,剛纔那道古老的聲音又開始響起:“愛之深,責之切。然而你似乎沒有想到自己其實是把他推向更深的深淵!早已知曉,必將畏縮不前。顧忌重重,心不得安然,情無從滋生。生死疲勞之時竟無一點意思,枯寂,老邁,只剩煎熬!你讓他如何度過那永遠?”聲音裡開始有着責備之意。
先天之主聽完之後像是頓悟一樣,但是這頓悟也宛如將他全部的力量全部吸乾,包括思維的力量。先天之主像是有無窮懊悔,又像是希冀一般問道:“那能否封印其記憶?”
“不能。若是被相關人封印,那麼時間無限期延長。”先天之主聽完後徹底的虛脫,身形都開始不穩。
“不過…….”這古老的聲音遲疑一下,但是沒有說完,似乎覺得並不怎麼可行。
“不過什麼!??”先天之主聽到這話與像是感受到希望一般急切的詢問道。
等待了一點時間,那古老的聲音又開始響來,在這短短時間裡,先天之主就像是感覺過了萬年之久。“天道之下一線生機,那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讓其苦上加苦,難上加難,生命垂久,必將有轉機出現。且你我都知,這是最後一次,必會有所不同,若是能夠抓住這次的變數,或許藍劍也可與你一同脫離苦海!”
“轉機?變數?”先天之主疑惑道。
“對!我不久前用掉天機一次,我看到藍劍或有超脫希望。”
“那怎麼做?”先天之主聲音開始平靜下來,他知道以老友的性格是不會擅言的。
“順其自然,不過要記住,難上加難才能抵上你的過錯!”那古老的聲音說完之後又加上一句:“與天下人爲敵或可抵消。”
先天之主聽完之後,字斟句酌說道:“那麼,只能那樣嗎?”
“是的,也許這是唯一!”
“他們怎麼說?”先天之主開口道。
“還在沉睡。我也要沉睡了,等到時機成熟再言吧。”拿到聲音說完之後就開始不再說話,任先天之主怎麼說話都沒有迴應。
站在小山坡上,先天之主思索了很長時間,然後漂浮在空中,拿出一塊紅色玉牌,注入一道黑光入內。
只見從玉牌裡涌現七道彩色之光:紅、橙、黃、綠、藍、靛、紫。
其中紅光最爲昌盛,其他六色都像是虛幻一樣,但是在黑光注入之後都開始凝實,不再黯淡。
看着七彩之光組成一個圓球,只見先天之主伸出手對着那圓球輕輕一握。七彩圓球如同被羈押一樣,變成一塊方形玉佩,整體顏色是黑色的,在玉佩中央是一個紅色的小珠,上面有一朵金色火焰,栩栩如生,就像是要破玉而出一樣。玉佩上還有六個小孔,只是空無一物。
先天之主看着手中的玉佩,心中五味雜糧不知從何說起。許久之後,冷日開始從西方升起,先天之主也一個閃身不見,只留下光禿禿的,露出黑土的大草原。
不知過了多久,植被消失地方的黑土上開始有新綠綻出,不多時便綠草如茵,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