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覺得這是件很有趣的事麼?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慕容楓就是現實版的花木蘭啊,多有傳奇色彩,叫個導演來就可以拍成電影了。反正不會影響我們奪冠,我何必去當這種惡人?”陸森解釋道,瞥見葉幽寧一臉關切地走了過來,又補充了一句:“再說,我突然想不起來剛纔發生什麼事了,這是隻屬於你們兩個人的秘密。不是挺羅曼蒂克的嗎?”
楊林被噎得說不出話,無力地翻了翻白眼。
*
“楊林受傷了?看起來不像。爲什麼把楊林換下場?一班這麼有把握?”段老師不解地摸索着自己光溜溜的腦門。
“一班才領先6分。而且這段的得分全靠楊林一個人,沒有楊林的一班肯定不是九班的對手。”鍾瑋低頭掃了一眼手中的筆記本,那上面清楚的記錄着楊林到現在的得分:26分。而一班總共只得了28分而已。
“小鐘,這場比賽是決定小組一二名的吧?你查查,這小組的第二齣線以後碰幾班。”段老師靈光一閃,似乎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這是C組,小組第二碰D組的小組第一,D組的比賽我們昨天看過了,十二班已經兩連勝,拿到小組第一了。”鍾瑋把筆記本向前翻了一頁,查到了對陣表。
“十二班?就是魏超那個班?那小子可不是盞省油的燈,就算你碰上他,也不敢說能佔到便宜吧?這就不對了,一班不可能故意去找十二班,那換楊林下場是怎麼回事呢?”段老師想不通了,他疑惑地盯着一班籃下那個長了一張馬臉的男生,他似乎是擔任一班的教練吧?從第一場比賽上半場雪藏楊林,到這場比賽落後時遲到的暫停,以及剛剛換下楊林,這一系列的決定都顯示了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外行人。可是他真的是個外行人麼?有些決定,就算是外行人也不會這麼做的吧?段老師覺得有點看不透了。
像是爲了解答段老師的疑惑,場上的局面很快出現了變化。一班剛剛替換上場的阮伯嘉在球場右側的三分線外接到球,順勢帶球向籃下跑去,他的運球並不十分嫺熟,速度也不快,可是面前防守他的九班11號像走神了一樣,被他突破了過去。在這個方向上還有九班的7號,阮伯嘉沒有變向,或者說,他的運球技術太差,甚至做不出變向這種簡單的動作來,正對着對手撞了過去,令人驚訝的是,7號猶豫了一下,側身閃開了,阮伯嘉就這樣一路衝到籃下,上籃得分。
觀衆中傳來一陣驚奇的呼聲,裁判叼在口中的哨子悄然掉落回胸前,連坐在場邊的陸森也是瞪大了眼睛盯着阮伯嘉。
進球者本人似乎對自己的表現很得意,雙手比出V字形手勢高舉着,向觀衆展示自己的毫無強壯感的肋排,接着對剛纔防守自己的兩名球員比了個大姆指。
這一幕對怒氣未消的慕容楓來說無異於火上澆油,她快步走到7號面前,揪住他的球衣前襟,質問道:“你在幹什麼?剛纔爲什麼閃開?”
7號吱吱吾吾說不出辯解的話來。慕容楓放開他的球衣,環視其他隊友,沒有一個人敢正視她的目光。
“你們都不想打了?好,我也不會逼你們,但我的字典裡沒有放棄這個詞,你們如果選擇像雕像一樣站在這裡,那我就一個人去跟一班打完這場比賽!”慕容楓來到底線外,從裁判手中接過籃球,向隊友腿上扔去,然後跑出來接過從隊友腿上反彈回來的籃球,獨自向一班的半場衝了過去。九班的其他隊員猶豫了一下,跟着衝了過去,但慕容楓根本沒有傳球的意思。
Wωω☢ttkan☢℃o
在一班五個人的防守下,慕容楓帶球左衝右突,艱難地移動着,她蓬亂的頭髮因爲被汗水浸溼,一縷縷地貼在前額上,快速地躲閃和護球讓她的喘息更加劇烈,可她還是堅持着想運球向籃下突破,直到被周羽龍把球斷走,她才體力不支摔倒在地上。
就在這時,裁判吹響了哨子,示意一班請求暫停。
“本屆比賽的規定是一場比賽只能叫兩次暫停,早早就把暫停全用完,看來做一班教練的這位同學真是外行啊,而且這個暫停簡直就像是給九班叫的。”段老師越來越看不懂了。
*
看着慕容楓邁着沉重的腳步走向九班的休息區,楊林覺得那孤單落寞的倔強背影讓人心生憐惜。曾幾何時,在哪裡見過這樣的背影?感覺很熟悉,又有點陌生。楊林回過頭,發現陸森也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出神,靈光一閃,陸森去美國時那瘦小無助的背影浮現在記憶中。
“陸森,你真的要去美國?”楊林對這位摯友依依不捨。
“我爸說如果不跟着他一起去,就自己留在國內餓死。”陸森有些憂傷地說,“聽說美國是籃球王國,也許去了以後,我除了籃球,就一無所有了吧。”
那瘦削的背影在機場的檢票口停頓了一下,因爲那位最重要的朋友喊了他的名字。但他沒有回頭,他知道一旦回頭,可能就會失去拋棄一切的勇氣。
目送那背影消失,候機大廳中只剩下女播音員催促旅客登機的廣播聲,那標準的普通話發音這時卻機械地難以入耳,在大廳中反覆迴盪着,刺激着楊林空蕩蕩的心靈。
*
楊林背後,阮伯嘉在眉飛色舞地炫耀着剛纔的進球:“我的速度太快,他們都來不及反應,我就上籃得分了!喂,看到沒?我剛纔過了他們幾個人?兩個還是三個?我就說早應該讓我上場嘛,哈哈!”接着是一連串得意的大笑。
楊林剛想說什麼,陸森的聲音傳來:“傑克。”
“陸森,下一場應該讓我先發上場,不然你這教練可就太沒水平了。”阮伯嘉仍在自顧自地說。
“傑克。”陸森又喊了一聲。
“什麼事?陸?”一個金髮碧眼,戴着銀色鏡框眼鏡的男生跑過來問道。
這個叫傑克的男生是一班唯一一名美國留學生,因爲不擅長運動,沒有參加籃球隊,而是擔任後勤工作。
“傑克,我需要你的幫助,你願意幫我麼?”
“我能做到的,沒問題。”傑克用生硬的中文答道。
“我需要你替換阮伯嘉,上場比賽。”
“可是,我不能打很好的籃球。”傑克攤開雙手,“陸,你知道的,美國是籃球王國,但不是每個美國人都能打很好的籃球。”
“沒關係的,傑克,你不需要打得很好,只需要上場,哪怕僅僅是跟着來回跑也行。拜託你了!”陸森面對無人可用的窘境,只能想出這種辦法。
傑克還未及回答,一旁的阮伯嘉忍不住了,他粗暴地推開傑克,站到陸森面前,在口噴三字國罵之後,大聲質問道:“陸森,你丫憑什麼把我換下去?”
“剛纔九班的一個同學說,苗順淵嫌你給的太少了,他想讓你多給一倍。”陸森不慌不忙地編了個幌子,苗順淵是九班的11號隊員,隱然是慕容楓之後的二號人物。
“什麼?給五百塊還嫌少?太他孃的……”阮伯嘉話一出口才意識到不對。
“果然是這樣,你買通了九班的隊員,讓他們放你得分。不過很遺憾,我現在是這支球隊的教練,而且我不能容許這樣的事發生。”爲了勝利可以不擇手段,但那個不擇手段的人只能是我,這場輸球的計劃也不能被你破壞,陸森暗想道。
“那小爺的錢不是白花了麼?陸森你賠給我?”阮伯嘉不依不饒地追問。
“你給誰了,就找誰要去。話說回來,之前我只說過讓你上場,打一個球也算是上場了。”陸森索性戴上了隨身聽的耳機,不再聽阮伯嘉的爭辯。
*
楊林笑嘻嘻地看着阮伯嘉在陸森那兒碰了釘子。他認爲阮伯嘉的這種做法是對籃球比賽的侮辱,所以很高興看到阮伯嘉吃癟。只是……楊林的目光飄向球場對面,從剛纔的情形來看,九班的隊內矛盾爆發了,慕容楓與其他四位隊友似乎並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樣團結,知道了陸森從阮伯嘉嘴裡套出的真相之後,楊林猜測這件事可能就是原因所在。再堅固的團體,在足夠的利益的誘惑下都可能出現分裂,更何況班級籃球隊這種臨時性的組織。慕容楓有能力壓下隊內矛盾,帶領球隊扭轉敗局嗎?
上半場還沒結束,時間還很充裕,但楊林覺得慕容楓的機會很渺茫,九班其他隊員在絕望的衝擊和利益的誘惑下,已經完全喪失了鬥志,想讓他們回到開場時的狀態,慕容楓必須做到三件事:第一,恢復他們的信心,讓他們相信這場球能贏;第二,斬斷他們的雜念,讓他們不再被阮伯嘉的事情所困擾;第三,重新激起他們奪冠的慾望。
這太難了。楊林換位思考,易地而處,如果自己站在慕容楓的位置上,恐怕很難做到這三件事。也許是懷着愧疚的心情,楊林沿着邊線向九班的休息區走去,希望能給慕容楓一些幫助。
*
慕容楓接過同學遞來的礦泉水,喝了一小口,就舉起來一股腦地澆到自己頭上,亂如茅草堆的頭髮在澆過水之後整齊了許多。
再困難的局面,也必須要勇敢面對。慕容楓扯起球衣擦乾了臉上的水,擡起頭,儘量用平靜的語氣對隊友們說:“我知道你們剛纔那樣懈怠的原因,因爲阮伯嘉也來找過我。”
四名隊友有的顯得很震驚,有的慚愧地垂下了頭,還有的像是沒聽到一樣,面無表情。
“可是我拒絕了他。他罵我有錢不賺,腦子有病,還說我們九班本來也贏不了,再怎麼認真也是白費功夫。”慕容楓看到有的隊友不以爲然地皺起了眉頭,於是繼續說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們贏不了一班!我不相信我的隊友們會輕易放棄!我不相信大家奪冠的目標只值那麼幾張帶着別人鄙夷和不屑的鈔票!”
隊員們似乎有些動搖了,但這還不夠,慕容楓想,還需要一顆砝碼,才能讓天秤向我這邊傾斜,可是她實在拿不出有份量的理由了。
“慕容楓。”
很意外地轉過頭,發現楊林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九班這一側的場邊。
你來幹什麼?慕容楓幾乎壓抑不住憤怒脫口而出。可是轉念想到現在的艱難處境,慕容楓計上心來。
楊林,你不仁休怪我不義,這最後的一顆砝碼就着落在你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