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同的煙越吸越猛,房間裡開始變得煙霧瀰漫,但陸森聽得全神貫注,對此毫不在意。
“當時他正被旋風幫追殺,我恰好遇到,就拉了他一把。旋風幫的實力不如我們,事後自然也不敢找我的麻煩。我原本只是路見不平,可沒想到救下的這個人,功夫實在是深不可測,可以說在整個雲海市,沒有人是他的對手,連我和肖老虎,也沒法他手底下討到便宜。”雷同說着,戲謔地看了肖震一眼,看起來當年肖震在這人手底下吃了點虧。
肖震不悅地冷哼了一聲,算是默認了雷同的話。
“這個人的名字,叫薛家駿。”雷同的聲音更加沙啞了。
陸森聞言一怔,覺得這個名字很熟,回憶片刻,纔想起了黑色閃電的那個靈堂。如同很多黑幫一樣,黑色閃電也有自己的靈堂,除了祭拜關二爺之外,還設置有爲幫捐軀的弟兄的靈位,陸森記得那些靈位中有一個寫的是“故義弟薛家駿之位”!
“這個人,跟瑤兒是什麼關係?”陸森心中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但還是想聽雷同親口證實。
“是她的親生父親。”雷同沉重地說道。
“果然如此,後來發生了什麼?”看來這位未來岳父已經英年早逝,陸森很想知道原因。
“家駿身手不凡,而且很能幹,有了他的輔佐,我的勢力像滾雪球一樣飛速壯大起來。我們出生入死,共同奮戰,接連吞併了幾個小幫派。”雷同的煙都忘了吸,菸頭上積了長長的一段菸灰也未撣掉,目光像是在迷離地望着遠方,沉浸在往昔的回憶之中。
“我們意氣相投,於是便歃血爲盟,結爲異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長他兩歲,便做了大哥,後來便兄弟攜手,出則快意恩仇,入則把酒言歡,何等痛快!那段時光,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雷同說着說着,聲音竟然變得有些顫抖,眼眶也溼潤了。
“後來呢?”陸森覺得自己像個聽長輩講故事的小孩,急切地想知道下文。
“我在條子那邊的一個內線,偶然中發現了一份檔案,他冒險把那份檔案複印了一份,交給了我。”雷同眉頭微皺,陸森能感覺到他對那個內線的強烈恨意。
“那份檔案是關於薛叔叔的?”陸森問道。
“沒錯。那份檔案證明了他的身份——他是個條子!是他們派來的臥底!”時過境遷,雷同已經沒有了憤怒的表情,但陸森能想象到他當初會有多麼憤怒!
晴天霹靂!自己的結義兄弟竟然是敵人!
“我當時對那份檔案並不相信,懷疑是條子的離間計,就直接拿給家駿看了。”雷同低沉地說。
“結果他沒否認?”陸森問。
“他全都認了!他說警方的最初計劃是以黑制黑,化零爲整,先選擇幾個勢力暗中支持,讓他們兼併掉其他的勢力,等待時機成熟時,就利用臥底將這些剩下的勢力連根拔起!”雷同恨恨地說。
“他爲什麼要承認?如果他否認,你會相信他吧?”陸森不解道。
“我當然會相信!但是他爲什麼要承認,我想了這麼多年,仍然不明白,也許真的是性格使然吧!”雷同嘆了口氣。
陸森不禁想到了薛瑤的性格——正直,魯莽,疾惡如仇,愛憎分明。如果薛家駿的性格與薛瑤相似,那麼他的行爲也就不難解釋了,他既不願意背叛組織,也不願意繼續欺騙兄弟,組織使命與兄弟義氣難以兩全,使他寧可一死以全名節。有其父必有其女,薛瑤的性格真是完美地繼承了父親的遺傳基因。
“我當時勃然大怒,恨不得把他抽筋扒皮,但是想到條子在我這裡很可能還有其他臥底,我就想從他身上打開缺口,將他交給了手下審訊。”雷同講到這裡,終於忍不住老淚縱橫:“我真是被怒火衝昏了頭,跟他相處這麼久,不用想也該知道他不會出賣別人的!結果做出這種蠢事,什麼都沒得到,還讓他丟了性命!”
“薛叔叔怎麼死的?”原來她跟我一樣,陸森暗想。
“嚴刑拷打了整整兩天,他愣是一句話也沒說。等我第三天冷靜下來,去看他時,他已經……送到醫院也沒搶救回來。”雷同哽咽了,“那時我才突然發現,他沒做過一件對不起我的事,而我卻要了他的命!”
陸森同情地看着這位黑道巨擘。千金易得,兄弟難覓。人在擁有的時候往往不懂得珍惜,失去了纔會後悔莫及。如果給雷同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或許他寧可不要雷鳴會的基業,也不會傷害自己的兄弟。手下成羣,無人知心,這種孤獨的日子,他過了十多年,受夠了。
“瑤兒知道他父親的死因?所以才這麼恨黑色閃電?”陸森問道。
雷同點了點頭:“還不止,瑤瑤的右眼也是我手下弄瞎的,這孩子,我虧欠她太多了……”
雷同還未說完,陸森已經像出籠的猛虎一樣衝了過去,揪住雷同的衣領,喝問道:“誰!是誰幹的?”
雷同臉色一沉,侍立一旁的健壯打手已經撲上來擒住了陸森的雙手,反扭一圈,將陸森摔倒在地。
“是誰幹的!”陸森倒在地上仍然厲聲質問着。
“弄瞎了我乾女兒的眼睛,還想有命在?”雷同冷冷地說,他拔出手槍,再次指向陸森的腦袋,“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死,要麼離瑤瑤遠點。”
有些事情,就像薛家駿的赤誠之心,是寧死也不能讓一步的。
陸森緩緩站起身,目光炯炯直視雷同,質問道:“我離開她,她會有多傷心,你想過沒有?你願意看到她傷心嗎?你當她是你乾女兒,只是你一廂情願,在她心目中,你只是她的仇人!你能給她幸福嗎?”
雷同此時卻聽不進半句勸說,咆哮道:“我給不了她幸福,你更給不了!你一個混小子,要錢沒錢,要勢沒勢,除了會打籃球,一無是處,你根本配不上她!”
“你殺了義弟,稱霸了雲海市黑道,大權在手,有錢有勢,很幸福是不是?”陸森面無懼色地諷道。
“你……”雷同被戳中痛處,氣急不過,就想扣下扳機,卻發現沒有打開保險。
陸森轉向肖震,平靜地說道:“雷大哥雖然自認是瑤兒的乾爹,可是站在瑤兒的角度想,卻跟雷大哥沒有關係,我跟她交往,自然也不會讓我的立場發生變化。而且瑤兒仇視黑色閃電,有我在她身邊,可以制止她的過激行爲,能給組織減少很多不必要的損失。肖大哥,你有理由支持我跟瑤兒在一起。”
肖震聞言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突然站起身,向門口走去,雷同詫異地看着他,不解其意。
肖震走到門口,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陸森和雷同,冷冷地拋下一句話:“好,我支持。”接着便走出了房間。
“姓肖的,你給我把話說清楚!”雷同不甘心地吼道,手中的槍卻已經無力地垂下。陸森則像是經歷了一場艱難的戰役,癱倒在椅子上,臉上卻掛着罕見的笑容。
*
週日的陽光比往常更早地照到了陸森的牀上。雖不溫暖,但卻耀眼無比,陸森不情願地睜開眼睛,伸手去抓鬧鐘,卻摸了個空。
“你在找它麼?竟然把鬧鐘定在八點,你真是比睡鼠還能睡!”嬌嗔的聲音傳來。
陸森邊揉眼睛邊起身,只見薛瑤正拿着鬧鐘站在牀前。
看來我還在夢裡。陸森倒頭繼續睡,耳邊馬上傳來了刺耳的鬧鈴聲。
“小妹妹,私闖民宅,百分之百是很不道德的違法行爲!我知道你開鎖技術高超,別拿我家的鎖練習行不行?”陸森坐起身,不滿地抱怨道。
“我不來叫你起牀,你就睡懶覺,我這是履行職責,你不要找藉口抗拒了!”薛瑤振振有辭地說。
陸森翻了個白眼:“我一定是上輩子欠你的。”
穿衣洗漱完畢,陸森細看時才發現,薛瑤穿着一件鵝黃色的連帽外套,上面印着泰迪熊米老鼠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卡通形象,胸前兩根帽帶垂至腰間,下穿一條不知是什麼牌子的淡粉色運動長褲。看得陸森忍不住捧腹大笑:“你這身……你這身是小學時的衣服麼?笑死我了,你還真是不會打扮,哈哈……”
薛瑤漲紅了臉,想反駁什麼,卻被陸森拉着來到了另一個房間,打開衣櫥,從其中拿出一件白底帶紫色花紋的的連衣裙,塞到薛瑤懷裡,說道:“這是我媽留下的,反正掛在衣櫥裡也是浪費,你試一下,看看合不合身。”
陸森說完便離開了房間,把薛瑤獨自留在房間裡。
薛瑤低頭看着手中的衣服,心裡五味雜陳。
十分鐘後,陸森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她白衣勝雪,領口開得很低,露出性感的鎖骨,挺拔的酥胸,不盈一握的柳腰,勾勒出動人的曲線,烏黑的長髮披散着直垂腰際,裙不過膝,裙下露出一雙修長的美腿。陸森越看越是心動不已,一時間竟然癡了。
薛瑤略有些害羞地扯着裙角,柔聲問道:“你發什麼愣呀,好看麼?”
陸森回過神來,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衝進房間,拿出一件粉色披肩,一條水晶項鍊,給薛瑤穿戴整齊,接着跑到鞋櫃,翻出一雙灰色長筒馬靴,感慨道:“幸虧我媽走的時候還留下了這麼多衣物,不然我可真拿你沒辦法了。過來試試……嘿,還挺合適的。”
薛瑤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穿着清新中透着成熟,雖然素面朝天,卻很是端莊秀麗,楚楚動人,與平時的自己判若兩人。她端詳了片刻,突然衝陸森展顏一笑,問道:“你爲什麼要把我打扮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