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家書房。
雷總司令一臉沉思地用手指輕輕敲桌面。大半部分已發白的頭髮修剪得很短,寬額粗眉,臉上佈滿了深淺不一的皺紋、笑紋,特別是兩道法令紋,象深深的括號,括着他這輩子註定手握重權的命運。
“老雷,讓他們走吧!看到雷子這樣……我……心裡特難受。”王儷琳哽咽着聲音道。
“你以爲我不想讓他走啊?他這樣子跟死了有什麼區別?但這上頭能答應嗎?前幾個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天天去醫院轉是爲了什麼?不就是爲了要看看雷子到底是不是真的瘋了?國家爲了培養他,費了多大的勁?從小就挑中他,要我們好好培養他,這路子鋪得多不容易,到頭來,還是毀了!”說到後面,雷總司令痛心疾首、扼腕痛惜啊!
“老雷,上次雷子打電話責問你派人去殺小藍的事,到底是你還是上頭派人去的?”
雷總司令重重地嘆了口氣,站起來走到窗前,高大魁梧的身材筆挺如一標杆地站在那裡,渾身上下是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銳利的目光投向外面的夜色,臉上佈滿了陰鷙。
“有些事情,大家都無能爲力。他們派去的人可能也沒想到雷子臨走前,居然安排了那個黑道上的塞特姆(小四)守護。如果不是的話,那女子已經是一屍三命!不過,這事已算是過去了,雷子都已瘋了,他們殺不殺那女子,都沒有意義了。雷子,這孩子怎麼就瘋了呢?”說完,他重重地揉了揉額頭上的兩個穴位。天我來要。
這瘋了,也就是得精神病了!
“雷子當時聽到小藍被槍襲的消息,受到了刺激,在精神上還沒緩過來,又遇到那起特大的安全事故。在這樣的雙重打擊下,他的心理終於承受不住地崩潰了。這都是因爲遭遇重大的事件和情境而導致的一種心理疾病。”這精神病上的誘因,醫生都很難診斷,都不能很確切地指出雷野到底是受到哪方面的刺激才導致的,一切只能靠推測。
王儷琳舒了口壓鬱的悶氣,繼續道:“這疾病也有輕微和嚴重之分,我看雷子只是深度地封閉了自己,在他的心裡可能是因爲覺得小藍已不在了,所以他也就沒有活着的意志了。這孩子,在情字方面總是過於偏執。現在,如果讓他跟小藍走的話,說不定,對他的病反而有治療效果。”
“這幾個月,調來全國最好的精神科醫生對雷子進行醫治都毫無起色,我看他們也都放棄了。既然是這樣,反正雷子也是不可能再按原來的仕途方向走下去的了,不如就放孩子們一條生路。何況,何況那個小藍已懷了兩個雷家的孩子,這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就放過他們吧!”王儷琳一想起今天下午藍之惑捂着大肚子向自己艱難下跪的情景,心被撼動了。
“這事還得請示一下,看看上頭的意思!”
“老雷,這次雷家真是敗在兒子手上了。也不知道會不會禍及到你?”王儷琳擔心地說。前面有許老一家的後果擺在那裡,不知道雷家會不會也遭受同樣的命運?
“就算禍及到,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了!事已至此,於事無補了。一切,都是命啊!這許雷兩家,都栽在胡家的血源裡了!其實這血脈……唉……罷了!罷了!”雷總司令重重地嘆道,坐在王儷琳的對面,夫妻倆默默地喝起了茶,卻一點閒情逸致都沒有,更別說品嚐茶裡有什麼味道了。
之惑回到與雷野曾一起生活過的地方住。
打開房門,裡面一切依舊,就連對拖鞋也還放在玄關的鞋櫃裡。她拿在手上摸了摸,放地上穿起來,可惜腳有點浮腫,穿了一半就穿不進去了。
小四提着行李進來,幫她把窗子打開通風透氣。她在家裡看了一遍,然後拿着鞋櫃上面的鎖匙打開了對面雷野的家,裡面已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等會我就叫人過來打掃。你先去歇歇吧!”PtiW。
實在是太累了,之惑從聽到雷野瘋了的消息到現在這時候,她幾乎都沒怎麼睡過。胃口也不好,吃不下東西。但爲了孩子,她還是拼命地塞,不求飯菜的味道,只求自己能塞下去,能吸收點營養給孩子。流的淚也太多了,再也撐不住了,兩隻眼睛不但乾澀,還腫得跟桃子似的。
即使是這樣,她還是打開牀頭櫃,最底下的那個抽屜,裡面依然還放着她離開時留下的東西,除了她留下的一張銀行卡之外,角落裡還有幾根棕色的麻繩。她微微歪着腦袋想了想,仔細回憶了一下今天見雷野時,他身上似乎什麼東西都沒有。就連他片刻不離身的那根如意繩也沒在他的手腕上,更別說她送給他的帝舵表。
草草地衝了涼,躺在牀上思潮起伏,明明很累了,一閉眼就晃動着雷野那雙空洞、無焦點的黑眸。以前,在他那雙好看的桃花眼裡,盛滿了痞痞的壞笑,亮得象夜空裡的星辰,璀璨奪目。特別在情動時,凝視着她的眸光,讓人不由自主地淪陷進他的漩渦裡。
手放在腹部,撫摸着肚皮,安撫裡面的兩個小寶寶,問他們今天看到了爸爸沒有?爸爸現在認不出你們沒關係,他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女人溫柔的低喃聲音在空空的臥室起落,顯得有些單調。不象以前,這裡到處充斥着他的各種甜言蜜語,兩人相擁相交的種種聲浪,甚至是在天堂徘徊的那種令人發紅發燙發瘋發狂的喘息聲。
第二天,發現家裡的客廳除了小四之外,還有一個年輕,容貌姣好的女子,正在廚房忙活。
之惑把目光投向小四,詢問那是誰。
小四從沙發起來,長長的腿做了一個很怪異的伸展動作,然後才說:“是找來給你做飯菜的,晚上她會在這裡陪你。你們都是女人,會比較方便。我就住在對門老大那裡,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找到我。出門的時候,一定要記得叫上我。”
“嗯,我知道了!”現在之惑已從心裡接受他的保護了,也完全相信了雷野當初說的那句話:小四是個可靠,值得信任的人。她也終於體會到了自己的男人處處爲她着想的種種安排,不是沒有緣由的,而是全部都費盡了心思,蘊含了最深沉的愛。想起這些,她對雷野的愛就更進一層,心裡的決心就越大:一定要想辦法把雷野接到自己身邊來。
“你好,雷夫人。我是蕭蕭,今天熬了小米粥,請你嚐嚐看合不合胃口?”年輕女子從廚房端着一砂鍋粥走出來。
“蕭蕭,叫我藍姐就可以了。”這雷夫人的稱呼還真雷。
之惑坐在餐桌前,喝了一小碗小米粥,然後打開新手機,查到王儷琳的電話,思忖着要不要現在就打電話?後來還是放棄了。有消息的話,她肯定會通知自己的。
“小四,麻煩你開車送我去一個地方。”
“昨天老二說了,如果想要見老大,必須要經過他媽王院長的批准。”
“嗯,我不是去療養院。”
之惑去的是郊外的一座寺廟,這是一座百年寺廟,很多善男信女都來這裡求各種心願。雷野手腕上的那顆良緣檀香珠就是她在這裡求的。那時,她只是單純地希望她與雷野的愛有結果。有緣也有份!
這次,她仍然來向佛祖求良緣檀香珠。寺裡的大師如幾年前那般仍然坐在蒲團上,閉着雙眼,一副得道高僧、遠離塵俗的模樣,他面前放着一堆已開過光的檀香珠。
“大師,我是來求良緣珠的。”之惑跪在大師的面前虔誠地說。
“世上所有向善的緣皆爲良緣。”大師唱了個號,然後拿起一顆檀香珠遞給之惑。
之惑虔誠地接過叩謝,留下一筆香火錢就離開了。
所有向善的緣皆爲良緣。之惑的指腹摩挲着珠子,上面刻着一些看不懂的梵文,原來聽大師講,上面就是佛賜的祝願。
她希望雷野再次戴上這顆珠子,再次得到佛賜的祝願,得於良緣,與自己一生一世都不用分開。
下午,去療養院找王儷琳時,有醫師告訴她,王院長不在。於是,之惑沿着昨天走的長廊往雷野的住院部走去。
沒有特批單子,她沒辦法進這幢住着特殊人物的病號樓。
失望之餘,她緩慢地走到雷野窗口對着的草坪,坐在附近的休閒長椅,靠着椅背,45度明媚憂傷地仰起頭往上看,尋找雷野病房的窗口,希望能看到雷野的影子,或者聽到他的歌聲。
果然,沒坐多久,她就看到雷野的身影出現在三樓左邊窗子,距離有點遠,她沒辦法很清晰地看到他的五官,但僅僅是熟悉的輪廓就已讓她鼻尖一酸,忍不住地高呼:“老公……。”
她慢慢地走過去,離那窗子更近些,希望能把他的模樣能看得更清楚。這時,激昂又熟悉的歌曲《我的太陽》在耳邊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