禇鈺縱然是個漢子,此時也未曾料到會捱上這一巴掌,剛剛直着身子坐起來的他,頓時被掀翻在一側。
他驚愕地擡頭:“姑母這是爲何?”
“我養你多年,你如今倒好,竟瞞着我與他人勾搭!你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一面與我告狀,一面又自作主張扯上了旁人,你眼裡可有我在?你眼下速速修書,着人送去衙門撤訴!”
禇鈺望着面前臉色陰沉的榮王妃,又看了看她身旁一臉漠然的徐夜,勉力又把身子撐起來:“姑母!徐胤謀殺侄兒,意圖挑起您與世子妃之間的矛盾,那刺客便是徐胤行使陰謀的證據!
“侄兒將他交給世子妃,也是因爲世子妃同爲受害者,徐胤心機如此深沉,只有將刺客交與大理寺,方能讓他服罪!
“姑母……”
“你給我住嘴!”榮王妃怒道,“我早上我來的時候,你不將刺客交與我,而你卻偏偏在我走之後交與章氏,看來你早已經與章氏沆瀣一氣!你的話如何信得?”
“姑母明鑑!我是禇家人,如何會舍姑母而親近他人?姑母……”
“不要叫我姑母!”
榮王妃一聲厲喝,中斷了禇鈺的話語。
禇鈺怔怔望着她,半晌才滾動了一下喉頭。
榮王妃從他這裡出去之後,怒氣衝衝找來了徐胤問罪,如果一切都像他想的那樣,那麼此刻徐胤就絕不會如此安然的站在她的旁側,榮王妃也絕不會還讓自己撤訴!
可他不明白爲什麼自己會想岔了?
榮王妃培養他那麼多年,不就是爲了讓他忠心耿耿地跟着自己,讓他能夠撐起禇家門楣,在背後支撐着他這位王妃嗎?
徐胤屢次要將他置於死地,榮王妃爲什麼會容忍徐胤折損自己的羽翼?
看來是徐胤的緣故了!
禇鈺從來沒有想到,徐胤竟有如此深厚的蠱惑人心的本事!
他沉下心緒:“……禇鈺生死事小,徐胤包藏禍心,野心勃勃,王妃卻不能不看清楚!”
“拿紙筆來!”
榮王妃踩着他的話尾又是一聲厲喝,彷彿他的話壓根就不值一聽。接了紙張之後她重重拍在他的牀頭:“給我寫!”
禇鈺是事主,章氏把刺客交與大理寺時,自然得用他的名義。而此時要撤訴,自然也得由禇鈺親自出面。
如今人已經到了衙門,還是章氏親自遣人送過去的,他這邊再慢一步,都不知道會再出現什麼情況,她又哪裡有耐心在這裡聽廢話?
難道這些道理她不知道?
她要的是在榮王府的話語權,即使徐胤是砒霜,當下她也得冒險吞一吞!
禇鈺望着面前的紙和筆,胸腔裡如有熱油翻滾。
懷揣殺心,意圖置自己於死地的兇手就在眼前,可是唯一能夠替他出頭的榮王妃卻逼着自己撤訴放過他!
他知道自己是站在利益二字的刀刃上,即使出於利益權衡,可是在禇家這個大家族裡,當年並不起眼的自己還是經由榮王妃挑中到了王府,讀書習武,入營爲將,擁有了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他感激她!
他把她的每一句話都記在了心裡!所以從小她和永平就是自己眼裡的神明,只要對他們不利的事情他絕對會阻止,而對他們有利的事情,只會不遺餘力的相幫!
可他絕沒有想到,他說如此敬重的人,卻壓根沒有把他的性命與尊嚴放在眼裡!
他把臉扭到了一邊:“我不寫!我不能眼睜睜看着您被他糊弄!”
“你!——”
榮王妃咬牙切齒,卻也不知該如何進行下一步。
太醫說禇鈺的情況已經好多了,那麼將來還是可以替她效勞的,他執意不寫,那自己也不可能斬了他雙手吧?
徐胤道:“看來禇將軍受奸人挑撥,對在下的誤會很深。先前王妃的問話你還沒有回答,你手中的刺客,爲何沒有先交給王妃?是誰在背後挑唆你?”
榮王妃眉頭一蹙,遂想道:“這刺客是誰拿住的?”
禇鈺怒目望着徐胤,片刻將雙眼移開:“是我安排了人,拿下的!”
傅真每次來都是悄然潛入,並非堂而皇之地從前門進來,就連他請過來的魯重陽也是夜晚纔來給他醫治。
禇鈺不知道這是爲什麼?但最起碼他知道是傅真救了他,是因爲傅真他才知道了一直被自己所信任的徐胤就是真兇,就衝這點,他也不能把她供出來!
“你重傷在牀,府中又無護衛,如何有能力擒住那刺客?”徐胤冷哂,“看來禇將軍被奸人所害不淺。
“王妃對你有再造之恩,你竟然都爲了掩護此人而背叛王妃,你真是罔顧了王妃這麼多年以來對你的恩情!
“你如此輕而易舉就被人挑撥成功,那麼王妃又還有什麼憐惜你的必要呢!”
榮王妃聽到這裡臉色又青寒了。
她走到牀前:“你三歲喪父,遭母遺棄無人照管,是我把你從冰天雪地裡接到繁華的京師城內,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送你讀書,教你武藝,一去二十餘年,今時今日,你竟敢違逆我!
“來人!給我捉住他的手,立下撤訴文書!”
門外立時躥進了幾個侍衛,不由分說將筆塞到了禇鈺手中,然後捉住他的手提筆沾上了墨!
禇鈺從小習武,爲了不負榮王妃的期望刻苦勤奮,早有所得,此時。卻全然無力抗拒這番暴力!
他擡起佈滿了血絲的雙眼,咬緊牙根發出質問:“我若撤訴,幾度遭人謀殺的冤屈便再也無法申訴!王妃此舉,是要取徐胤而捨棄我嗎?!”
他字字發自肺腑,箇中忿意直擊榮王妃胸腔。
到底也是付出過二十多年心血的人,真要做得如此不留情面嗎?她有瞬間凝默。
徐胤道:“禇將軍這是在要挾王妃嗎?你所有的一切都是王妃賜予,你有什麼資格質問?我是王妃的半子,你不過是他的族侄,便是取我而舍你,你又當如何?你又能如何?”
一席話將榮王妃的底氣又激了上來!
禇鈺是他一手打造出來的,除了自己之外,他還有什麼?離開了自己,離開了王府,他什麼也不是!
所以徐胤說的對,就算她這麼做了又怎麼樣?禇鈺有什麼資格跟她放這種話?
她沉聲道:“讓他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