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李梓月牢牢地抱着李千越,看着刑部一干人將李閣老帶走,而後那些士兵也退散而出,李府一片寂靜。
這是從未有過的寂靜,蕭條寒冷如同冰窟雪洞。
……
季玉深遲遲才從宮中回到李府,還未到門前,便有李府的下人恭候相迎。
“姑爺,姑爺不好了!”
李府的下人見了他纔有了主心骨,忙要把今日李府發生的事告訴他,卻聽季玉深冰冷的聲音從馬車裡傳出,“不必說了,我都知道了。”
下人詫異地看着馬車裡頭,這纔想到李閣老被捕這樣大的事,朝中一定有風聲,季玉深剛剛從朝中回來自然知道。
可是不對啊,他怎麼會如此冷靜?
季玉深到得府中,只見庭前花木繚亂,看起來被大批人馬踐踏過。
平日裡在廊下和庭中伺候的下人,這會兒也都不見了,不知躲在何處議論今日發生之事。
聽見他回來的動靜,倒是有不少人跑出來看。
李閣老被捕,如今李府只能依靠他了,衆人的目光自然都在他身上。
季玉深在人羣中一看,並沒有看到李梓月的身影,便道:“夫人和小公子呢?”
“夫人大約是嚇着了,所以抱着小公子回小院了。姑爺,您還是去看看吧?”
季玉深微微頷首,不動聲色地朝小院走去。
他知道,李梓月不是嚇着了,而是不像這些下人一樣,將未來的希望寄託在他身上。
最想讓李府毀於一旦的,正是他季玉深。
小院也是一片靜悄悄的。
見到季玉深回來,安兒歡喜地迎上來,張了張嘴,卻不敢亂說話,“姑爺,您回來了啊。”
季玉深道:“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夫人她……”
“不是不是!”
安兒摸了摸自己的臉,是有些發燙,“夫人很好,比奴婢想象的鎮定許多。老爺剛被帶走的時候,夫人哭得稀里嘩啦的呢。大家都安慰夫人,姑爺乃是當朝首輔,只要這件事不牽連姑爺,那夫人和小公子還是可以安穩地過日子。”
“沒想到夫人果然把話聽進去了,抱着小公子就回了屋子。奴婢在外頭聽着,沒有哭,也沒有別的動靜。”
季玉深撇了撇嘴,有些嘲諷。
用他的名字來安慰李梓月,只怕她不是聽進去了,而是死心了。
他微微頷首,轉身朝書房的方向走去。
“姑爺!”
安兒忙把他叫住,面帶驚訝,“姑爺不進去安慰安慰夫人嗎?”
季玉深道:“只怕此刻我去安慰夫人,夫人會更加難過。倒不如讓她自己靜靜,有千越陪着她,她會好起來的。”
李閣老和李梓月父女,都把李千越當成寶貝,李梓月更是愛護這個兒子如命。
以至於到如今會說話了,李千越也只會喊娘,喊父親和外祖父都是磕磕巴巴的,對季玉深也很陌生。
安兒不能理解季玉深的話,可她畢竟只是個下人,沒有資格要求季玉深怎麼做,便恭恭敬敬地低下頭。
季玉深朝房門的方向看了一眼,身影漸漸遠去,直到消失不見。
房門裡頭,李千越巴着門框朝外看,只露出一雙黑亮的小眼睛,疑惑不解的模樣。
“娘,爹爲什麼不來見我們?”
李梓月手中一顫,聽到李千越的話,苦笑一聲,“也許,你爹已經知道了……”
“皇上。”
高奇壽從殿外進去,永壽宮的正殿實在暖和,叫寒風中進來的人,暖得差點打噴嚏。
本來他應該在門邊站一站,適應冷熱交替後再進去,可又想着皇上關心李閣老這件事,故而片刻不敢耽誤。
進殿,皇上和蘇幼儀正坐在榻上看書,兩人一人一本,各不打擾。
淑芽等宮人侍立一旁,也都靜悄悄的不說話,殿中這氣氛怎麼看怎麼古怪。
高奇壽心中暗笑,知道的這是一對恩愛夫妻,君王和寵妃,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同窗學子呢,兩個人都這麼愛看書!
說來也怪,皇上和別的嬪妃在一起的時候好像總是無話可說,漸漸就不愛往其他嬪妃處去了。
唯獨和蘇幼儀在一起,就算兩個人都不說話,好像也很滿足。
高奇壽站在屏風邊上發了一會兒呆,還是蘇幼儀先發現了他,笑道:“大總管站在那裡做什麼?難道是惹了禍不知如何來向皇上請罪?”
皇上聽到蘇幼儀的話,擡起頭看高奇壽。
高奇壽不好意思地快步過去,小聲應道:“奴才一把年紀了,皇貴妃還把奴才當成小義子那些不懂事的嗎?”
說罷很快斂了笑意,朝皇上稟道:“皇上,刑部那邊有消息了。”
“說。”
“證據已經查實確鑿,李閣老卻拒不認罪,揚言要見季首輔,要見皇上。”
皇上戲謔道:“見朕是沒用了,他倒是想見見他的好女婿,畢竟李黨的核心權力已經轉移。若是季玉深肯救他這個岳父,李黨一干大臣齊齊上書求情,朕也不能不顧忌朝中大局。”
讓季玉深救李閣老?
這比求皇上更不可能。
這世上最想讓李閣老死的,大約就是季玉深了。
高奇壽忙道:“是啊,皇上挑選負責主審的官員,都是和李閣老不黨同的。雍親王自不必說,蘇大人和司馬大人,都是皇上精心挑選的人物。李閣老無可奈何,連個傳話的人都找不到。”
“所以王爺讓奴才問皇上,是否要讓李閣老見季首輔?”
“他若肯去,自然讓他們見。季玉深乃是當朝首輔,朝中一切政事他都有權過問,何況是審問他的岳父呢?”
皇上一派雲淡風清的模樣。
蘇幼儀悄悄擡眸看皇上,這口氣聽起來有些無奈,可蘇幼儀怎麼覺得,皇上這是在等着看好戲呢?
皇上忽然想到什麼,轉頭看蘇幼儀,“你想去見見麼?”
畢竟李閣老是蘇幼儀的殺父仇人。
蘇幼儀想了想,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就不去了,生死之事我早已看淡,又何必現在去找這個晦氣?再說了,有季玉深在,父親的仇自然有人報。”
皇上聞言也很欣慰,這纔是他認識的蘇幼儀。
在旁人看來她或許有些淡漠,連自己父親被殺的大仇都能放得下,可皇上欣賞的正是她這份灑脫和清高。
高奇壽見狀,默默退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