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奼紫嫣虹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戲臺上情真意切地唱着,蘇幼儀高坐席上,面上帶着愜意的笑。
她時不時微微閉上眼睛,品砸戲文,看起來是真的開心。
元治的反應倒是尋常,不過看戲這種事,他這樣年輕的男子本來就是陪客,沒有人關注他的反應。
真正的熱鬧在臺下。
不僅有後宮的太妃們都來看戲,蘇幼儀還請了不少外頭的命婦一道入宮來看,說是因爲請了這兩個班子進宮,擔心誤了外頭想看戲的人看不着,所以乾脆把人都請進宮來。
瞧太后看得這樣歡喜,那些命婦們也十分高興,臺上的優伶唱得越發起勁,竟一點錯處也挑不出來,比平常每一次排練都更好。
蘇幼儀的高興不是裝出來的。
她是真高興。
高興的是過年這幾日,她藉着受各家命婦請安的由頭,把該說的話都說了,該施的恩也施了,那些命婦自然會把她的話帶到該帶的人耳朵裡。
她不用親自把外頭那些大臣叫進宮,該辦的事照樣辦了,還能掩人耳目。
想到這裡她心裡就高興。
再想到今日這場戲更加好,外頭人都當她像一個平常的太后一樣,想着取樂,想着說說笑笑,她也樂意旁人這樣想。
旁人若是這樣想,便會失去警惕之心,那她的事兒就更好辦了。
元治那頭也是一樣。
外人只看到他和入宮拜年的皇室宗親們一道說家常話,哪裡知道那些家常話裡包含了多少機鋒……
一切都在隱秘而不慌不忙地進行着。
蘇幼儀微微翹了嘴角,“好戲,真是一出好戲。”
多福一聽見這話,立刻高唱一聲,“賞!”
霎時間端着笸籮的小太監們,十幾個一擁而上,將笸籮裡的銅錢瘋狂地朝臺上撒去,嘩啦啦的聲響像放鞭炮似的。
臺上亮閃閃的,揮起又落下,那些扮着花臉的優伶們忙跪下謝恩,“謝太后賞賜,謝皇上賞賜!”
……
不出幾日,初八複印開朝。
開朝第一日,按例是不直接處置大事的,不想早朝還沒結束,後宮直接出了一道懿旨來。
元治並不吃驚,從龍座上起身,而地下的朝臣們都十分驚訝,面面相覷地跪了下來。
“皇太后有旨,首輔之位空缺,恐朝中無遺老長輩可匡扶皇上,故加封雍親王爲攝政王,以示皇叔之尊,與先帝衆皇子區別。封雍親王世子元敬爲貝子,欽此。”
衆朝臣:攝政王?!
攝政王這個名號,還是在鈦祖時期出來的。
鈦祖年幼登基,當時除了一位太皇太后輔佐之外,朝中還有一位攝政王爺,鈦祖都要尊稱一聲“皇父攝政王”。
那是何等功高蓋主的存在,又是多麼招鈦祖忌憚?
如今好端端的,太后和皇上把朝局管的好好的,怎麼忽然想起封一個攝政王出來?
雖說封了攝政王,也沒給他具體的大權,這就叫朝臣們更加摸不着頭腦了。
是隻給了個名兒,還是如今只給名兒,將來該給的權力都會給呢?
更要命的是連他唯一的兒子都得了封賞,可見榮寵之盛。
衆臣嘴裡道接旨,眼睛只朝着元治看,元治沒什麼反應,反而道:“母后待皇室宗族長輩,比朕還要親厚。”
這句話裡一點不滿的意思都沒有。
底下的人都聽出來了。
過年的時候皇室宗親進宮給皇上拜年,皇上就拿太后來施恩來着,說太后待這些宗親也是一樣的心思,這天下姓元,太后也是全力維護的。
那些宗親大臣還有些疑惑,如今見雍親王得了這樣的恩典,心裡更加放心了。
雍親王乃是宗親們之中最說得上話的人,是他們的首腦,從此以後他們更加甘心支持皇上和太后的決斷了。
這一道驚人的旨意,雍親王站出來,施施然便接了,“太后恩典,臣愧不敢當。臣於皇上算是長輩,於太后算是哪門子長輩呢?論起宗室家法,太后是臣的嫂子,長嫂如母。臣自然要遵從太后旨意,匡扶皇上,直到皇上親政之日。”
蘇清暗暗看了一眼雍親王的神情,心中罵了一句老狐狸。
雍親王顯然是早就知道今日這道旨意了,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據他所知,過年的時候蘇幼儀根本沒請雍親王進過宮,兩人根本沒機會說上話。
雍親王唯一一次進宮,還是以宗親的身份去乾清宮給皇上拜年……
正想到這裡,元治已重新落座,“朕也有一道旨意要通知諸位愛卿,小紀子,念——”
什麼,還有一道旨意?
今日可是開朝第一日啊!
衆臣還沒搞明白,便聽小紀子宣了旨意,“皇上有旨,翰林院二品翰林蘇志明,即日起入內閣理事。內閣首輔之位,由次輔薛閣老暫代。”
什麼?!
蘇志明進內閣倒不奇怪,以他的功勞和他的國舅身份,提前破格被納入內閣是可以想象的。
可內閣首輔之位就這麼隨意定下了,居然沒和任何大臣商議?
蘇清不可思議地看向內閣幾個老頭,幾個老頭臉上多半是瞭然之色,這怎麼可能,過年期間他們也沒進過宮啊!
蘇清徹底糊塗了,也驚恐萬分。
那被唸到名字的次輔薛閣老站了出來,顫顫巍巍的,“老臣領旨。”
蘇清差點笑出聲。
就這麼一個庸庸碌碌的老頭,皇上隨便就把內閣首輔的位置給他了?
如何能服衆?!
別說蘇清,朝中一衆大臣多半也是這樣想的,這薛閣老做次輔還行,倒是個勤勤懇懇的人。
要他做首輔?
未免能力欠缺。
御史臺有人站了出來,“皇上,首輔之位干係重大,皇上這道旨意……恕臣直言,不知事先是否和朝中重臣商量過呢?”
元治慢悠悠地看他一眼,“朕知道干係重大,所以並沒有讓薛閣老做首輔,而是代掌首輔之位。太后已經同意了,劉御史有何高見?”
太后已經同意了?
劉御史小心地嚥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