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得又好氣又好笑,“過來,朕會吃了你麼?”
蘇幼儀不肯過去,背貼着牆一臉警惕,“皇上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皇上頓了頓,“第一次睡在塔樓上的時候,夜半你在朕懷裡喊父親。朕當時就想你的父親是否發生了什麼,纔會讓你如此追念。朕派人一路查到嶺南,你父親的死在當地也算是一件大事,朕自然而然就查到了和你父親一起死的那一家鄉紳,姓季。”
“也就是說,去年皇上就知道了?”
皇上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蘇幼儀驚訝得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論心思深沉,誰也比不過皇上。皇上那麼早就知道事實真相,竟然憋得住至今才說?”
皇上道:“朕只是想等你自己說,看看你打算瞞朕到什麼時候。”
蘇幼儀忽然有些心虛,“若只是我自己的事,說了也無妨。可是那個季玉深考中探花後就不管我了,我和他已有嫌隙,自然不願提他的事。何況他在朝中任職,若皇上因爲我的關係對他有偏見,我和他好歹也是同鄉,犯不着害他仕途不順。”
皇上輕笑,“可之前是誰一直和朕說,季玉深這個人城府極深,讓朕不要輕易相信他?”
要是不想讓他仕途不順,何必說這話?
蘇幼儀道:“那不一樣。我說他城府極深是事實,提醒皇上注意他,是因爲他是皇上對付李閣老一黨最要緊的人物,不得有失。要緊的是皇上的大業,與這個相比,那點同鄉情誼算得了什麼?”
皇上聞言微微一笑,心中的鬱結徹底鬆開。
原來她是爲了自己纔會說季玉深的壞話,不是因愛生恨記恨於季玉深,那便好。
他道:“那這次季玉深主動把此事告訴你,算是幫了你一個大忙,你是怎麼想的?”
蘇幼儀托腮,“原本覺得他可能是首鼠兩端,想在皇上和李閣老中間討好,如今倒覺得他是真的站在皇上這一邊了。畢竟若他只是想從中獲利,沒必要告訴我這些,讓賢貴妃重創。”
皇上眸光一閃,有些話到底沒有說出來。
有些事,還是別告訴她的好。
蘇幼儀忽然道:“皇上抓住那些去譚家的殺手,一定能查出此事幕後是李閣老主使的,皇上打算如何處置?”
皇上反問,“你希望朕如何處置?”
蘇幼儀撇撇嘴,“這件事和我已經沒什麼干係了,說到底是爲了皇上打壓李閣老一黨,我不過和譚師傅一樣罷了。皇上自然按照自己的心意處置,不必在意我。”
皇上道:“朕要是隻處置賢貴妃,不處置李閣老,你覺得如何?”
蘇幼儀下意識以爲這是皇上在保護她,轉念一想,似乎不對勁。
“皇上是覺得這個罪名不足以徹底擊垮李閣老,倒不如讓所有證據都指向賢貴妃,把賢貴妃先清除了,剪去李閣老在後宮的勢力?”
皇上搖搖頭。
“這次的設計不僅牽涉你,還牽涉一個皇子們的師傅,茲事體大,但還沒有到能把賢貴妃徹底清除的地步。李閣老不倒,賢貴妃就永遠不會倒,李閣老纔是根。”
蘇幼儀點點頭,“那皇上爲何還只處置賢貴妃?”
皇上笑了笑,“李閣老是根,賢貴妃是葉。朕動李黨的葉子,他們不會狗急跳牆。可朕要是動了他們的根,就傷及了他們的命脈,難保他們不會奮起反抗。到時候朝中一片混亂,損失的是朕。”
蘇幼儀明白了。
明白歸明白,她還是心生悲涼。
皇上看她,“怎麼了?朕不是爲你,所以你不高興了?”
“我哪有那麼小氣?”
蘇幼儀不是不小氣,而是她似乎從不指望皇上爲她做什麼,就算皇上有朝一日不再寵愛她,她大概也覺得理所應當,然後繼續過自己的日子。
這種理所應當,總是讓皇上心裡又氣又心癢。
她接着道:“我只是想,尊貴如賢貴妃,如江貴人,看起來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其實不過是家族的一個工具。李閣老會爲賢貴妃被打壓而不高興,可他不高興不是因爲心疼女兒,而是擔心自己的權力受限。比起他們來,我倒更羨慕蘇家和司馬家,那二位大人是真心疼女兒。”
皇上笑道:“說到蘇家,蘇清升遷了,朕封了他爲巡南御史,替朕巡視南邊的州府,嚴懲貪官污吏。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畢竟你們兩家連了宗。”
“我?”
蘇幼儀似乎有些驚訝,又道:“那就多謝皇上了。”
她想就算皇上是爲了她,不過蘇清應該也不會知道吧,說不準以爲是爲了婉常在。
卻不知皇上宣旨的時候早就讓宮人暗示了蘇清,蘇清知道後頗爲驚訝,卻不敢告訴婉常在。
他擔心婉常在嫉妒蘇幼儀,所以只是寫了一封信,說自己不在京中的時日,讓婉常在好好聽蘇幼儀的話,好好照顧她。
這封信送進宮的時候被皇上的人截下查看過,是而皇上知道其中內容。
也因此,他越發看重蘇清這個人,覺得他看起來是清正廉明不知變通的人,其實非常聰明。
聰明到連女子間微妙的感情都能照顧到。
蘇幼儀卻不知道這些細節,只道:“皇上雖然有意照顧,可這個巡南御史不好當吧?要懲治貪官污吏,少不得要得罪人。”
皇上樂了,“朕就是要他替朕去得罪人,否則朕啓用他做什麼?放心吧,替朕辦差事,朕總不能讓他們被人害死。這次賢貴妃的事,朕也找到人主審了。”
“什麼人?”
“司馬滸。”
蘇幼儀差點一口茶水噴出來,想想便知皇上爲什麼選他,這個司馬滸天不怕地不怕,是個武人脾氣,更要緊的是他女兒純常在。
純常在在宮裡和賢貴妃不睦亦是人盡皆知,以司馬滸寵愛女兒的秉性,他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此案的任何蛛絲馬跡。
只怕李閣老要氣得跳腳了……
在皇上的授意下,司馬滸把查到的所有證據都朝賢貴妃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