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賊四散,樹林裡恢復了寂靜。
趙大虎橫刀立馬,聲音爽朗地回頭朝馬車裡道:“季兄弟,我說什麼來着?若沒有我保駕護航,你這一路不知要遇多少賊人!”
馬車裡寂靜了好一會兒,半晌才響起懶洋洋的聲音,“我花銀子僱了你們虎門鏢局走這趟鏢,你便不來,有虎門鏢局這些兄弟們,我也吃不着虧。”
咋還半點不領情呢?
趙大虎急了,驅馬回頭到馬車邊上和他理論,“我說你也太不給我面子了,要不是你季兄弟出門,我怎麼會眼巴巴地跟着來?有兄弟們當然好,再加上我不是更妥帖麼?我這是熱臉貼了你冷屁股!”
季玉深在馬車裡,趕車的車伕在外頭。
他是看不見趙大虎一臉橫肉生起氣來有多可怕,車伕卻嚇得不輕。
馬車裡,季玉深的聲音還是懶洋洋的,“如今天氣熱,請你把熱臉拿遠些,別礙着我乘涼。”
趙大虎:“……”
好,他記住了!
他哼了一聲,調轉馬頭重新在前開路,心裡把這個季玉深罵了一百遍。
當年他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被江湖上不少仇人追殺,若不是季玉深把他收留在自己的酒樓裡,又憑三寸不爛之舌引來了那些仇敵,他趙大虎的命早就沒了。
趙大虎一心想要和他結拜金蘭,偏他季玉深高冷,不但不肯結拜,還給了他一包銀子就把他打發走了。
他越是這樣,趙大虎越是鉚着勁想報恩,後來虎門鏢局順順當當地立住了,他便尋思着怎麼能幫季玉深。
這不,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機會,季玉深要出門,這是他報恩的好機會!
沒想到季玉深半點不領情,還給他銀子算是僱虎門鏢局託這趟鏢,他不收銀子,季玉深就說要去請別家鏢局僱鏢。
趙大虎沒辦法,只好讓自己的兄弟接了鏢,自己也厚着臉皮跟了上來……
瞧趙大虎氣呼呼的,虎門鏢局的兄弟們都暗暗納罕。
這馬車裡坐的也不知是哪路神仙,從他們接這趟鏢開始就沒見過正主,更奇怪的是,已經很久不親自接鏢的趙大虎居然也親自出馬了。
而且,馬車裡的人還對自家老大這樣不客氣,最關鍵的是……
老大沒罵人?!
這太奇怪了。
天底下能讓自家老大這麼服服帖帖的拿熱臉去貼冷屁股的人,已經不多,他娘是一個,他閨女是一個,第三個就是馬車裡這位神仙了。
幾個兄弟十分好奇,趁着在路邊休息的時候向趙大虎打探,“老大,這位到底是何方神聖,這樣神秘?連休息都不下馬車的,難道是醜得不能見人?”
“去你的!”
趙大虎虎軀一震,“你們打聽那麼多幹嘛?咱們是走鏢的,又不是大老孃們替人說姻緣的,管他是美是醜?”
弟兄們沒見過季玉深,趙大虎是親眼見過的。
要是季玉深這等容貌算是醜,這天下就沒有好看的男子了。
幾個弟兄嘀嘀咕咕,“咱們是走鏢的,老大用得着對他那麼客氣麼?我可和那些僕從打聽過了,這位不過就是一個酒樓的東家,有些錢而已,值得我們如此敬着?”
他們敬着就罷了,自家老大那是什麼風雲人物,居然熱臉貼人冷屁股還要被嫌棄?
是可忍,孰不可忍?
趙大虎一聽他們的口氣不客氣,立刻在人腦袋上拍了一下,把人拍得眼冒金星。
這還是他只用了一成力的情況,手下留情了。
“胡說什麼?”
趙大虎板起臉,“我告訴你們,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沒有他就沒有我趙大虎今日!你們若是敢動歪主意,仔細我揭了你們的皮!”
“救命恩人”四個字一出口,衆人立刻慫了。
江湖上混的都知道恩怨分明,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若是救命這樣的大恩,那不過是態度冷淡些算什麼?
以命相酬都是應該的。
弟兄們瞬間老實了,“老大,我去前頭探探路。要有不知好歹的山賊提前招呼了,省得浪費咱們時間。”
“去吧。”
趙大虎擰開水囊,咕嘟咕嘟灌了半囊,立刻有人接過去把水打滿。
他看了一眼馬車的方向,拿着自己的水囊便要過去,想了想,又撿了一個乾淨的竹筒杯子一併拿了過去。
季玉深不喜歡張揚,曾命趙大虎不許和旁人說他的事,故而趙大虎直到今日也沒對任何人提起。
要不是看手底下的兄弟不服,他連“救命之恩”四個字都不會說。
“季兄弟,你在馬車裡熱不熱?喝點山泉水,別中暑了!”
說着把馬車簾子揭開,見季玉深正安坐在車裡喝茶,迎面一陣涼風襲來,竟比馬車外頭還涼快。
“嘿!”
趙大虎一時興起,躍上馬車,這才發現馬車裡有風。
仔細一看,不知道季玉深在馬車上裝了什麼機關,一柄銅扇在季玉深腦袋後面不斷地轉着,就像有個看不見的遊魂正在打扇一樣。
這叫趙大虎看得興奮不已。
看見他手裡拿的水囊和竹杯,季玉深笑了笑,斟了一杯茶遞給他,“嚐嚐我的茶。”
“熱得很,喝什麼茶?哪有山泉水冰涼?”
趙大虎嘴上不屑一顧,到底是接了茶杯,仰起頭一口喝盡,忽然睜大了眼睛,想停已經停不住了。
茶水全進了喉,大熱天氣,他愣是打了一個冷顫。
“臥槽,你的茶怎麼這麼冰?”
季玉深沒和他解釋,知道他牛飲之下沒嚐出滋味,又給他倒了一杯,“只喝出冷熱,沒喝出味道,真是暴殄天物。這杯給你,細嚼慢嚥。”
趙大虎心裡腹誹。
就你姓季的讀過書,以爲我不懂嘛,茶怎麼能嚼?
分明是笑話人。
這回他果然慢慢地喝了下去,從前只覺得熱茶燙口,沒想到這冰茶也這樣好喝,香氣幽幽的,真要細細品才能感覺到。
讀書人的東西,好像是比他們這些大老粗的強些哈!
趙大虎瞧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水囊,一下子清甜的山泉水都被比成了蠢物,他隨手擱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