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下山,魏公子的勸告
果然,第二天一早再見到容瑾的時候容瑾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般。只是淡淡地看了魏無忌三人一眼,什麼也沒有說便拉着沐清漪出門去了。一行人略微收拾了一番,便帶着衆人下山去了。
從被老頭子無緣無故的抓上山,到出來前後也不過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北漢草原上已經是到了一年中最寒冷的時候,下山之後一眼望去只見枯草連天,草原上許多地方也同樣被薄雪覆蓋着。在山裡的時候到處是雪還沒有覺得怎麼冷,反倒是下山來被寒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清清,冷麼?”容瑾握住沐清漪的一隻手,將內力緩緩地送了過去。走在旁邊的魏無忌和莫問情對視了一眼,都沒有多說什麼。魏無忌緊鎖的眉宇卻展開了不少。給不會武功的人輸送內力取暖是一種極爲費神的精細活兒,容瑾還能夠從容不迫的做到說明至少他的內力還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不會出現突然失控爆體而亡的情況。
沐清漪回頭微笑道:“還好。”
等候在山下的衆人就駐紮在山下兩裡外的地方,從駐紮地就能看到他們一行人下山來了,還沒走到山腳下衆人就齊齊地迎了上來。
“見過陛下,見過沐相!”
沐清漪點頭,道:“起來吧,這些日子你們辛苦了。”天樞沉聲道:“不敢,沐相和陛下平安歸來便是。”
“小姐!”霍姝衝上前來,往日裡堅強美麗的女子此事也忍不住紅了眼眶。這些日子霍姝的壓力不可謂不大,小姐是在她的手上丟的,如果小姐真的出了什麼意外,她就只能以死謝罪了。
“霍姝,讓你擔心了。”沐清漪含笑朝她點了點頭。霍姝連忙擡手抹掉眼角的眼淚笑道:“小姐回來就好。”
“清漪,一切可好?”夏修竹站在一邊,等到衆人都說完了方纔開口道。說話間,夏修竹敏銳地看了容瑾一眼,直覺告訴他容瑾此時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沐清漪笑道:“一切都好,修竹,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夏修竹是跟着莫問情一起來的北漢皇城,這些日子只怕也跟着操了不少心。
夏修竹搖頭,“舉手之勞。”
沐清漪平安回來,衆人都十分高興正有說不完的話,卻見容瑾將沐清漪往自己懷中一帶,擁着懷中的人兒直接走了,留下一羣人面面相覷。
“莫兄,魏兄?”夏修竹皺眉,疑惑地看向魏無忌而人。魏無忌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揮揮手讓衆人都散了方纔道:“一言難盡,咱們回去說。”
“魏公子,聽說西越帝和沐相回來了?”一行人正要回駐紮地,雲浮生帶人趕了過來。魏無忌含笑看了一眼跟在雲浮生身後那一大羣人,挑眉道:“靖安侯消息好靈通,陛下和沐相確實是回來了。”
雲浮生眼底閃過一絲失望,很快又笑了起來,拱手道:“如此,正該恭喜西越帝和沐相平安歸來纔是。”魏無忌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算計,淡笑道:“多謝靖安侯,不過…陛下受了些輕傷,只怕需要休養一段時日,暫時就不請各位喝酒了。”
雲浮生笑道:“魏公子見外了。不知…西越帝是打算啓程回北漢皇城養傷,還是……”
魏無忌道:“還是先休息兩天了,沐相身體弱,只怕經不起顛簸。在下先行告辭。”
“魏公子自便。”
看着魏無忌帶人離去,雲浮生眼底變幻不定。好一會兒方纔道:“讓人去查查容瑾是不是受了重傷?”站在旁邊的雲天恆微微蹙眉道:“師傅,魏公子不是說西越帝只是受了輕傷麼?”
雲浮生輕哼一聲,冷笑道:“輕傷會需要留在這種地方修養?皇城距離此處就算走得再慢三天也該走到了,若真是爲了沐清漪,何必在這種荒涼陰寒的地方修養?”帳篷在舒服也比不得真正的房屋,更何況,這裡也比不得皇城裡面什麼都有,哪裡是讓人修養的地方?
“師傅的意思是?”
雲浮生冷聲道:“容瑾肯定是受了重傷,或者出了什麼問題根本不能回皇城去。等等?!剛剛魏無忌身邊是不是還站了一個人?!”雲浮生突然神色一變,厲聲問道。雲天恆一愣,沉默了半晌方纔有些不確定地道:“好像…是有一個六七十歲模樣的老年人。但是,徒兒沒看清楚他的模樣。”
這其實是一件很怪異的事情,那老頭人就站在魏無忌旁邊,既沒有蓬頭垢面,也沒有故意遮遮掩掩,但是雲天恆就是發現自己根本不記得那老頭兒長什麼模樣。如果不是師傅提起的話,他可能會直接將這個人忽略了。
雲浮生沉着臉詢問身邊的幾個人,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樣的,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頓時更加陰鬱起來。
“師傅,怎麼了?”雲天恆不解地道。
雲浮生沉聲道:“去跟蕭廷說,查查看那個老頭兒的身份!”不管那老頭兒是什麼人,雲浮生可以肯定的是那絕對是一個武功極高的人。即便是他現在的內力也做不到完全收斂氣息到讓人幾乎將他忽略的地步。如果說那個老頭兒真的是一個完全沒有存在感的人,雲浮生也是不會相信的。那老頭兒明顯是跟着魏無忌等人一起從山上下來的,但是,有誰看到他上山過?
“是,師傅。”
回到駐紮地,容瑾早就拉着沐清漪去休息去了。魏無忌等人進了大帳裡坐下,夏修竹方纔看向大搖大擺地坐在一邊的老頭兒,道:“這位前輩是?”夏修竹早就注意到這個看起來十分不起眼的老頭兒,只是他性格沉穩,魏無忌等人沒有先介紹在外面他便也不問。
魏無忌笑道:“這位,是韓問天韓老前輩。”
夏修竹一怔,即使是到了他這樣修爲的高手,韓問天對於他們這些習武之人來說也還是一個傳奇。自古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但是練武之人當真要分出個第一第二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就比如說如今這一代他們這些年青一代的高手也沒有誰當真覺得自己就能夠力壓羣雄了。但是韓問天卻不一樣,早在八九十年前韓問天就已經是當之後無愧的天下第一高手。因爲時間太過久遠,大多數人都認爲韓問天早就已經駕鶴西歸了。
“見過前輩。”夏修竹拱手道。
老頭兒滿意地點點頭道:“這個小子十分不錯。”這些日子他見過的這些人,容瑾性格太過惡劣,莫問情太冷,魏無忌又太過圓滑。所以看到性格沉穩也不像是狡猾奸詐的夏修竹,老頭兒頓時覺得十分不錯。
魏無忌淡淡一笑,不以爲意。夏修竹也看出這老頭兒有些古怪,並不多話側首將話題拉回來了正題,問道:“容瑾怎麼了?”
“你看出來了?”魏無忌苦笑道。
夏修竹凝眉,道:“也沒看出來什麼,只是直覺的感到一絲…危險。”是的,夏修竹從容瑾身上感覺到的就是危險。其實這種感覺從這一次在北漢皇城再次見到容瑾的時候夏修竹就感覺到了。只是當時只覺得是因爲沐清漪的失蹤容瑾心中怒氣難消,何況容瑾脾氣本來就不算好,自然是多了幾分危險的戾氣。但是現在,容瑾找到沐清漪已經有些日子了,現在已經安全下山了容瑾身上的戾氣反倒是更重了,那就有些不對了。
魏無忌將昨晚發生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聽完,夏修竹也跟着沉默了起來。好一會兒,夏修竹方纔道:“如今雲浮生正對着我們虎視眈眈,你這個時候將他引下山來,是想要利用雲浮生來解決他的問題麼?”
魏無忌把玩着手中的鐵骨扇,淡笑道:“不行麼?也算是物盡其用吧?有咱們在旁邊看着,也不至於讓雲浮生傷了容瑾。韓老前輩還要提容瑾治病,還是別動手的好。”
夏修竹沉聲道:“我不擔心雲浮生傷到容瑾,但是如果容瑾把雲浮生給打死了怎麼辦?別忘了,咱們現在是在北漢,雲浮生是北漢靖安侯。”就算哥舒竣自己也看雲浮生不順眼,雲浮生也還是剛剛投靠了北漢新封的候爺,皇妃的父親。若是就這麼隨隨便便給西越帝打死了,哥舒竣的面子也不好看。
魏無忌笑眯眯道:“這個麼…怎麼會是我們打死了雲浮生?應該是雲浮生先動手咱們被迫還擊的吧?等到回到北漢皇城,正好還可以問北漢皇討個公道,西越皇帝和丞相在北漢境內遇襲,哥舒竣總不能什麼都不說吧?”
夏修竹淡淡地看了魏無忌一眼,他也知道自己不長於算計,也就不費這個腦子了。只是問道,“清漪和容瑾呆在一起,沒有問題麼?”魏無忌挑眉看莫問情,莫問情搖頭道:“無妨。”
夏修竹點點頭,“那就好,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開口。”
“多謝夏兄。另外,忘了說…清漪有身孕了。”魏無忌道。夏修竹一怔,有些意外地道:“這些日子,總算是有了一件好事。”魏無忌點頭笑道:“此事暫時只有我們幾個知道,先不要傳出去。”低頭望着桌上茶杯裡熱騰騰的茶水,魏公子眼底掠起一絲興味的笑容。雲浮生,就讓本公子來陪你玩玩吧。
另外一邊的帳篷裡,沐清漪躺在牀榻上身上蓋着厚厚的被子有些無奈地望着坐在牀邊的人,“容瑾,我沒事。”
容瑾低頭望着她,聲音溫和卻不容拒絕地道:“我知道,但是你還是要休息。死老頭說了,前幾個月要十分小心,北漢太冷了,你身體又不好。”
沐清漪輕嘆了口氣道:“這些日子你不在我也不在,肯定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既然已經回來了……。”
“我來。”容瑾沉聲道。擡手壓住了她想要起身的動作。走到一邊桌案上抱過厚厚的一摞摺子又回到了牀邊,直接坐在牀邊翻看起了這些日子堆積下來的摺子。一般的事務魏無忌已經提前處理了,還會堆在這裡的自然都是需要沐清漪或者容瑾親自做決定的事情。側首看了一眼還睜着眼睛望着自己的沐清漪,容瑾擡手揉揉她的髮絲道:“睡吧。”
“我睡不着。”沐清漪輕聲道。
容瑾想了想,將摺子扔到一邊拿過一本遊記道:“我念書給你聽。”猶豫了一下,沐清漪還是點了點頭。容瑾當真坐在牀頭上,翻開書頁慢慢地年輕來。容瑾的聲音非常好聽,低沉悅耳,不知什麼時候起又多了幾分從前沒有的冷厲之感。但是當他念書的時候,雖然沒有什麼感情,卻不會讓人覺得冷漠,沐清漪聽着聽着眼皮便開始忍不住往下垂了。
容瑾神色溫和的望着她漸漸沉睡的容顏,一邊低聲念着手中的書,不時擡頭看看她美麗的容顏。寬大的帳篷裡,依舊燃着明媚的炭火將這個帳篷裡薰得暖融融的,與外面的寒洌彷彿兩個世界一般。
容瑾走出帳篷,就看到魏無忌站在帳篷外不遠處。冬日的寒風吹起他紫色的衣襬在寒風這飛舞,更多了幾分雍容灑脫之意。聽到容瑾的腳步聲,魏無忌轉過身來含笑道:“清漪休息了?”
容瑾臉色一沉,暗紅的眼眸陰鬱地盯着魏無忌。魏無忌低頭苦笑,無奈地道:“你不用防着我。我不會跟清漪說什麼的。何況…你以爲我不說她就猜不到麼?容瑾,不要讓你心中的惡念控制了你自己。”
容瑾冷聲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魏無忌淡淡道:“你是因爲我和莫問情知道你在梧山做的事情而想要殺我們麼?因爲我們知道你跟以前不一樣了?但是,你覺得如果連我們都能夠看出來,跟你朝夕相處的清漪會不知道麼?清漪並沒有因爲這些而對你有什麼不一樣,你也不要辜負了她的信任。現在你能夠控制自己,但是如此放縱自己心中的惡念,你就不怕有一天連你自己也控制不住了麼?平心而論,你自己覺得你是爲了殺人滅口才想要殺我們的,還是單純的只是想要爲自己的殺戮找一個藉口?”
聽着魏無忌的話,容瑾的臉色更加陰鷙起來,站在獵獵風中,寒風見他一頭的黑髮颳得翻飛不定,更讓人覺得多了幾分魔魅陰冷之感。
“與你無關!魏無忌,少多管閒事。你以爲本公子不敢殺你麼?!”暗紅的眼危險的眯起,容瑾沉聲道。
魏無忌笑道:“怎麼會與我無關,容瑾,不管你承不承認,你都是我的兄弟。”
容瑾不屑地冷笑一聲並不說話。
魏無忌嘆了口氣,道:“總之,你好好想想。你若是真的不在意,又何必怕清漪看到你如今的樣子。容瑾,你可有照過鏡子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模樣?如果你看過了就會知道,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清漪,還有我們都不會拋棄你的。”
說完,魏無忌擡手將一件東西丟了過去。容瑾伸手接住,正是他昨天晚上拋下的修羅道。魏無忌揮揮手,笑道:“你的東西,還給你。看都不看就伸手去接,說明你多少還是相信我不會害你的吧?”見容瑾變色,魏無忌毫不猶豫地拂袖而去,“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照顧好清漪吧。”
容瑾站在空地上沉默了許久,他手我這手中的修羅刀拔開,一道緋色的寒光閃過,容瑾在明亮的刀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樣。依然是俊美無儔的容顏,從前因爲常年的病體不適而有些發白的薄脣不知何時變得暗紅,那一雙修長的鳳眼裡是一雙暗紅色冷漠無情的眼眸,配上那一頭紛飛的黑髮,刀面上顯現出來的男子三分像人,倒是有七分像是一個美麗的…魔。這副模樣,若是行走在江湖上,只怕什麼都不用做就要被人當成人人喊打喊殺的邪魔外道了。原來…我一直都是這副模樣麼?
容瑾快步走進帳篷裡,走到沐清漪的牀邊站定。望着牀上沉睡的人兒,清麗的容顏,沉睡之後顯得更加溫婉的氣質,還有那秀美輕蹙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的模樣…如此沉靜幽雅乾淨的彷彿世外仙人一般的人兒。
容瑾側首掃了一眼放在一邊桌上的銅鏡,突然對自己的這副模樣有些深惡痛絕起來。這麼難看…這麼醜,清清真的不害怕麼?
坐在牀邊,容瑾沉默的伸手輕撫着她白皙如玉的面龐。如果這副模樣跟着清清一起走在外面,別人一定會覺得十分的怪異,清清真的不在意麼?容瑾突然低低的笑了起來,清清當然不在意,就是因爲她表現的太過自然,他甚至完全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好。但是這樣子…確實是不好吧?
“容瑾……”有人一直在自己臉上作亂,沐清漪有些困擾的睜開眼睛。半夢半醒間,看到自己熟悉的身影又慢慢地閉上了,“別鬧了,困……”
“不鬧了,你睡吧。”擡手輕輕替她拂開了耳邊的髮絲,容瑾柔聲道。
“嗯。”
“清清,我不會讓你害怕的。”許久,輕輕在她額間落下一吻,容瑾柔聲道。
“啓稟陛下,北漢靖安侯求見。”門外,侍衛沉聲稟告道。容瑾垂眸,淡淡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