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謐沒有說什麼,不過眼神卻是讓柏弈肯定了,他的猜測是對的。
不錯,安謐留下衣竹萱,就是爲了觀察,一來一切都來得太過巧合了些,二來,她可不會傻傻的相信,衣竹萱有那麼好心,會爲了她而豁上了自己。
衣竹萱……她從來都是一個會演戲的女人,不是嗎?這一點,前世的她,就已經領教過了,不過,這一世,在演戲方面,她倒是要看看,到底誰更會演戲。
“王爺最近將流光和依霏帶在身邊吧,先前出來刺殺的事情,王爺帶着兩個會功夫的婢女,會多一份保障。”涼亭裡,片刻沉默之後,安謐緩緩開口,閃動着的眸光,讓柏弈知道,安謐的這番安排,並非是爲了讓流光和依霏保護他,他渤海王府的護衛並不少,現在的情形,無論如何都沒有到爲了保護他,連安謐的兩個丫鬟護衛都要調動的境地,那麼安謐這麼做是爲了……
柏弈對上安謐那雙靈動的眸子,瞬間便明白了過來,安謐是要演戲給那個衣竹萱看啊!
“好,我立即吩咐下去,做個調動,等會兒,整個王府都會知道這個消息。”柏弈朗聲道,是個調動不假,流光和依霏暫時不會出現在安謐的身邊,他們並非是要保護他,依舊是保護安謐,只不過是轉移到了暗處罷了。
若安謐猜測衣竹萱意圖不軌不假,衣竹萱又是馮裕的人,那麼,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這事情定和馮裕脫不了干係,想到此,柏弈眸子緊了緊,他和馮家的恩怨,總有一天會有個結果!
今日,兩對新人?大婚,大皇子府和馮裕將軍暫居的府邸內,本該都是賓客雲集,可是,現實的情況,卻是讓人意想不到。
大皇子大婚,該是熱鬧非凡,身爲大皇子,又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之一,趁着這個日子前來巴結討好,活絡感情的人本該不少,可今夜的大皇子府內,卻是寥寥可數的賓客,反倒是馮裕暫居的府邸內,當朝的達官貴人,幾乎都聚集在這個並不算大的宅院內,本該在大皇子府內出現的熱鬧氛圍,卻是出現在了一個將軍這裡。
大皇子府內,司馬妍從皇宮被擡回了大皇子府之後,這個大皇子府的女主人,就一直待在新房內,等待着她的夫君,可是,直到也深了,門也不見被人推開。
大皇子府內的另一處,青嵐避開了寥寥可數的賓客,一個人在後院的一個僻靜處,默默的喝着酒,深邃的眸子在黑夜中,鍍上了一層夜的幽冷,每喝下一口酒,都好似不習慣酒的嗆辣,眉心微微一皺,可只有他知道,他的皺眉並非是因爲酒,而是因爲其他。
今日白天的事情在他的腦海裡,怎麼也揮之不去,想到安謐站在柏弈身旁那溫柔的笑容,青嵐心中一抽,端着手中的酒杯,再一次仰頭一口喝盡。
“一個人在這裡喝酒,不怕新房裡的新娘等久了?”一個聲音傳來,打破這片寧靜的夜,這人真是納蘭鈺。
納蘭珏走到青嵐對面的位置坐下,一雙妖孽的眸子看了青嵐片刻,見他好似沒有聽到自己說話一般,也沒有責備的意思,反倒是繼續開口道,“你在這裡想她又有何用?你已經和司馬妍成了親,不久之後,也還會有另外一個郡主側妃,她已然成了別人的未婚妻,難不成你還想將她搶過來?”
青嵐握着酒杯的手一緊,深邃是醉眸一凜,“那又如何?”
搶過來麼?就算是用搶的又如何?
這回答,讓納蘭珏意識到了什麼,神色頓時嚴肅了起來,“你以爲你是要從誰的手中搶?那是柏弈,渤海王!”
提到這個名字,納蘭珏格外的謹慎,就連瞳孔都變了顏色。
“渤海王?就算是他又怎樣?”青嵐眸子一緊,一想到安謐站在柏弈身旁的畫面,心裡就好似堵着一塊大石頭,先前的某個念頭在他的心裡越發的堅定了起來。
“他又怎樣?”納蘭珏似要叫醒青嵐一般,拔高了語調,可又因爲擔心隔牆有耳,又可以壓低着聲音,“你今日也看到了,渤海王的財力,是我們都未曾料想到的,就連馮皇后後面的態度都變了些,說不定,那個女人也在重新審視渤海王的實力,我們又豈能將他得罪了?我所想的是,別看渤海王只是財力雄厚,我終覺得,這個人深不可測得很,萬一他暗中有其他勢力……”
納蘭珏說到此,沒有繼續說下去,眉心倒是皺得更緊了,默了片刻,才繼續開口道,“若是得罪了他,無疑是將渤海王推到了馮皇后的陣營,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想必我不說,你自己也清楚。”
青嵐眸子眯了眯,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麼,“他不會!”
他知道,最近這些年,柏弈表面上和馮皇后相安無事,可是,有些事情存在於那裡,柏弈怕是永遠也不會忘,他只是在蟄伏罷了,當年他姐姐的仇,還有馮皇后……青嵐的嘴角漸漸的浮出一絲笑意,表情更是深沉了些,就連納蘭珏也不懂青嵐這笑意味着什麼。
納蘭珏看着這個侄兒半響,沒有開口說什麼,青嵐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酒,長久的沉默之後,納蘭珏轉開了話題,憤憤不平的道,“朝中那些官員,可真是瞎了狗眼,明明你纔是大皇子,比起馮裕那廝,你的身份可是要尊貴多了,可他們竟然去他的府邸,而不來大皇子府,呵,馮裕可謂是風光無限啊。”
話落,納蘭珏面上浮出一抹笑容,整個人更是顯得妖媚,繼續道,“不過,越是人多越好,我還怕人不多,引不起轟動呢!”
納蘭珏想到他的算計,一雙眸子更加詭異了幾分。
而青嵐,好似根本就對納蘭珏所做之事分毫都不在意一般,依舊默默的喝着酒……
馮裕暫居的府邸內,賓客雲集,觥籌交錯間,皆是對這個馮家這一輩最有能力的青年才俊的恭賀與討好,在他們看來,馮裕深得馮皇后喜愛,日後,這大金朝的天下,該是二皇子接管,到了那個時候,馮家就不再僅僅是一個世家而已了。
所以,在這個時候,他們不得不下了賭注,也明白這個時候親馮家,而遠大皇子,若大皇子得勢,那對他們的影響無疑是巨大的,可至少現在看來,二皇子的可能還是居於上風。
馮皇后的寢宮內,這個時候,馮皇后還沒有就寢,寒玉在一旁伺候着,看着時辰,有些按耐不住了。
“娘娘,天色已晚,皇上沒有去其他妃子的寢宮,想必是今晚不打算臨幸誰了,皇后娘娘也請歇下吧。”寒玉小心翼翼的道,以爲馮皇后是在等皇上,便也只有這種時候,皇后娘娘纔會如此皺眉。
可這一次,她卻是猜錯了,馮皇后看了寒玉一眼,嘆了口氣,“本宮倒不是因爲皇上而睡不着。”
“那是爲何?”寒玉蹙眉,開口問道,似想到什麼,“莫不是因爲今日渤海王和安謐姑娘定下婚約之事?”
一說到這個,馮皇后的心裡更是不快,嘆氣的聲音濃重了些,“這件事情是讓人心裡添堵,可是,本宮心裡不安,卻不是爲了這個,不知道爲什麼,本宮的心裡,總是有些怪,放心不下……”
寒玉見她這樣,也猜不出她的不安來自於哪裡,也只有不痛不癢的安撫着,“皇后娘娘吉人天相,許是今日太累了些,所以纔會這樣,您看,今日馮將軍已經大婚了,方纔還傳來消息,府上格外熱鬧,尤其是楊丞相格外高興,今日,那些官員可是給足了馮將軍……不,是給足了皇后娘娘面子纔對。”
寒玉說着,有些自得了,這正是馮皇后想看到的局面啊,可是,話剛到此,門外卻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馮皇后和寒玉同時皺了皺眉,還沒待馮皇后吩咐,寒玉就匆匆到了門口,僅僅是將門開了個縫,低聲訓斥道,“什麼事情如此慌慌張張的?這大晚上的,叨擾了皇后娘娘休息,仔細你的小命!”
寒玉看來人是奉命回稟馮將軍府上情況的,斂了斂眉,還是開口問道,“說吧,什麼情況?”
“姑姑,大事不好了……”那人見寒玉如此壓低着聲音,想必是皇后娘娘已經就寢,縱然是心裡揣着天大的事情,也不敢說得太大聲,將剛纔在馮將軍那裡發生的事情給寒玉姑姑說了一遍,寒玉還沒來得及聽完,臉色就已經變了。
“你給我在這裡候着。”寒玉吩咐了一聲,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迅速的關上了門,顧不得其他,形色匆匆的回到馮皇后的身旁,面容之間,早已經沒有了現在的淡定與得意,“娘娘,有事情奴婢不得不稟報。”
“什麼事情,說!”馮皇后心裡的那一份不安持續發酵着。
“剛纔有人來報,馮將軍那裡出了些狀況。”寒玉眉心緊皺着,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這事情讓皇后娘娘知道了,皇后娘娘又會有怎樣的反應?
“快說!”馮皇后瞥了寒玉一眼,因爲寒玉的吞吞吐吐有些不悅了。
寒玉心裡深深的嘆了口氣,也就只有一五一十的將方纔從那人那裡得到的消息都吐了出來,“娘娘,新將軍夫人她……她……她竟和人私奔,被將軍當場發現在新房內,不知檢點。”
話一落,馮皇后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人也赫然起身,“混賬,那女人竟能做出如此事情來!對了人呢?這事情千萬要壓住!”
就算是這樣,這醜事也不能宣揚出去。
寒玉的臉色卻是變得更加難看了幾分,馮皇后看在眼裡,心裡冒出了某個猜測,“該不會……”
“娘娘,您息怒,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事竟鬧大了,在場的賓客,怕是……怕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寒玉無奈的嘆了口氣,小心翼翼的留意着馮皇后的神色。
果然,站着的馮皇后身體一晃,寒玉忙眼疾手快的上前將她扶着,“娘娘,您息怒……”
“息怒?如何息怒?”馮皇后突然覺得頭昏眼花,可是,想到這事情,她卻不得不強打起精神,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馮皇后眸中浮出一絲堅定,“走,擺駕馮裕住處……”
說到此,馮皇后好似想到了什麼,頓了頓,眸光微凜,“不,不要驚動其他人。”
“是,娘娘。”寒玉領命道,替馮皇后拿了披風,便扶着她,朝着寢宮外走去。
此時,馮裕暫居的府邸內,原本熱鬧昇平的氣氛,此時,卻好似已經凝固到了冰點,新房外,一大羣人聚集着,只是看着某個地方,神色凝重,誰也不敢開口說一句話。
而今日的新婚的一對主角,一個負手而立,面容之上,看得出他的憤怒,而原本該在新房內,等着新郎的新娘,卻是癱坐在地上,看着身旁早已死了的男人,那一灘鮮血,染紅了她的眼,更是映照出了她眸中的恐懼。
楊靜玉整個身體都在顫抖着,想着剛纔發生的一切,這個男人她認識,丞相府上的一個園丁,平日裡她最是看不起的下人,他負責整個丞相府的花草,她是愛花之人,平日裡,她院子裡的花草,也都是這個男人在打理,可是,她卻不知道,爲什麼,這個男人突然出現在她的新房內,她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到了最後,她竟然成了要和這個男人私奔被抓的情人。
“將軍,不是那樣的,你聽我解釋,不是他說的那樣!”楊靜玉意識到什麼,立即跪在地上,移步到馮裕的面前,她要說清楚,她不要這麼不明不白的背上這個罪名。
就算她有多不怕事,可也知道,爲人妻和男人私相授受是什麼下場,這男人說什麼,他便是死,也求馮將軍饒她一命,好似她和他真的情根深種一樣,可事情真的不是這樣的啊!
馮裕卻只是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女人,眼裡憤怒的火焰燃燒得越發的熾烈,他對楊靜玉沒有任何好感,娶她,不過是因爲姑姑的安排,不過是爲了得到丞相這個助力,若是在以前,她要和誰有什麼牽扯,都和他馮裕沒有絲毫關係,可是,現在她是他馮裕的夫人,今日,又是他馮裕的大婚,這麼多賓客都在,她竟然在這樣的場合,給他戴了這麼一頂綠帽子,他還能忍麼?
見楊靜玉抓住了他的袍子底端,馮裕一個踢腿,沒有任何憐惜,一腳朝着楊靜玉的胸口踢去。
“啊……”楊靜玉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這一腳,重得就連一旁圍觀的賓客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心想,這馮將軍是真的怒了,這狠手,是要置楊靜玉於死地嗎?
衆人細細想來,倒也理解馮裕的心情,別說是馮將軍,而楊靜玉又是他的正室夫人,就連是他們的小妾,犯了如此的事情,他們也定不會饒恕,再說了,今日,可是馮將軍的新婚之夜,鬧出這樣的事情,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這無疑都是奇恥大辱!
衆人之所以來這裡,都是看好了馮家和丞相府的聯合,可現在出現了這個變數,他們又該怎麼辦?
他們不得不重新思考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將軍,你聽我說,我不認識她,不,他是亂說的……”楊靜玉整個人的慌亂了起來,甚至連話都說得語無倫次,似想到什麼,楊靜玉更加大聲道,“對,有人陷害我,這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將軍,你好好查查,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陷害?”馮裕冷哼了一聲,看着楊靜玉此刻的模樣,憤怒之餘,更覺諷刺,“這個男人都爲了你而死了,你還說是別人的陷害,呵,好一個無情無義的楊小姐!”
“不,那是假的!將軍啊……”楊靜玉想要解釋,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可是,她越是急切的想找到解釋說服馮裕相信她的方法,心裡越是急,也越是找不到任何頭緒。
馮裕瞥了一眼地上死了的男人,這麼多人都看着,無論是否像楊靜玉所說的那樣,有人陷害,經過剛纔的事情,他馮裕的臉算是丟盡了,對於這件事情,他必須給一個處置!
馮裕眸子緊了緊,渾身散發出的陰冷氣息,不僅僅是讓楊靜玉渾身戰慄,就連在場的賓客,也都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楊靜玉的心裡隱隱浮出更加不安的預感。
馮裕銳利的目光看向楊靜玉,朗聲吩咐道,“拿本將軍的劍來!”
衆人一愣,心中隱隱猜出馮裕想要做什麼,看來,馮將軍是要選擇保住他的那一份自尊啊!
衆人看向地上的楊靜玉,心想,這麼一個女人,好好的將軍夫人不當,非要弄出這麼些事情來,現在可好,怕是連命也保不住了。
片刻,府上的下人就送上了馮裕的劍,劍一到了馮裕的手上,楊靜玉看着那劍,猶如看到勾魂的小鬼兒在向她招手,瞳孔恐懼的大睜着,口中不斷的喃喃,“不要,不要殺我……不要……”
可是,她的哀求,馮裕又怎會買賬?
鏗鏘一聲,劍出鞘的聲音,讓整個黑夜鍍上了一層新的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