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鳴風塵僕僕的騎着他那匹白馬,出海七個月令他的面龐更加黝黑了,遠遠的有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陸清寧能看見他額頭上晶亮的汗
“四喜停車。.”水晶掀開轎廂的帷幕高聲吩咐趕車人,馬車立刻嘎然站下。
陸清寧也不用水晶攙扶,極其利落的跳下馬車,提着裙子就朝着白鶴鳴奔去,卻在離他有一丈遠的時候站下了,手裡還提着裙子,臉卻高高昂起來,望着他微微的笑。
爲了迎接謝氏回來,她今日破天荒的打扮了一下。上穿一件嫩黃色通袖短襖,領子袖口與衣角邊都繡着紫金色的纏枝花,下着一條紫金色八幅邊裙,這般靜靜的站在白鶴鳴身前,就像從天邊七彩雲霞裡逃出來的仙子,一時令白鶴鳴癡迷起來……
兩人這般靜靜的對視,也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白鶴鳴哎呦一聲跳下馬來,直直奔着她跑過來,黑臉膛與往常一樣泛起了紅色,雪白的牙齒又一次綻放了明朗的笑容:“妹子,你還好麼?”
陸清寧微笑着點頭:“我一切都好,六爺你呢?”
白鶴鳴微微有些侷促的搓了搓手。這小丫頭從來就這般清朗,從不會害羞,可他爲何一對上她卻有些像個大姑娘了?
河邊的孩子們也早就看見了這一幕,他們跟陸清寧早就熟悉了,因此也不懼怕白鶴鳴這個陌生人,立刻一窩蜂撲來,七嘴八舌的嚷嚷開了。
有人大喊道,三姑娘你認識這人麼,用不用我們幫你趕走他;有人大聲問,三姑娘你跟他是熟人吧,他是不是你沒過門的夫婿······
二虎是這羣孩子裡的孩子頭。陸三姑娘看着這黑鐵塔的目光,就像他姐姐大鳳看蔣先生,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立刻呵斥那幾個要幫着陸清寧將黑鐵塔趕走的幾個小子:“不懂就不要亂說話!”
又與那幾個說黑鐵塔是三姑娘未來夫婿的小子相視一笑,神情極是得意:“你們幾個不愧是我的兵,頗得我真傳!”
心中又有些慼慼然。他姐姐大鳳喜歡蔣先生,這是誰都知道的事實可蔣先生卻不喜歡他姐姐,蔣財主也就是蔣先生的爹還當面笑話過他姐姐,說鄉野粗鄙女子不配爲妻······
白鶴鳴與陸清寧聽了二虎的話,同時愕然,又同時失笑。眼前這羣泥猴兒們,不過都是七八歲**歲的年紀,他們懂什麼?竟然還、還說得跟真的似的!
白鶴鳴低頭就去拽自己腰上的荷包。.他是個大老爺們兒從來不隨身攜帶什麼糖果,好在荷包裡有些碎銀子。
“他叫二虎,他娘在我那個磚茶作坊裡做工。”陸清寧笑着告訴白鶴鳴。
白鶴鳴一邊點頭,一邊與腰上的荷包較勁,無奈他越是着急越是拽不下來,孩子們卻已經得了二虎的話,呼啦一下跑了。
“六爺莫拽了,這些孩子很淳樸的不會輕易收人家的賞錢。我車上有小點心與糖果,我叫水晶去給他們分一分。”陸清寧笑着安撫了白鶴鳴,就回頭喚水晶將車裡的小吃食給孩子們送去。
等白鶴鳴與陸清寧面對面坐在了香料作坊裡,兩人還都以爲這是一場夢一般。她看看他,他看看她,一張嘴同時說出了個你字,又同時緊緊閉上了嘴。
“還是你先說。”白鶴鳴微赧着臉龐道。
陸清寧扭臉笑起來,笑夠了方纔道:“六爺不是十幾天前纔到港口麼,怎麼今兒就跑到天穎府來了?”
原來白鶴鳴在港口下了船,便將自己的那批貨物託付給了謝玉麟,自己在港口附近買了匹快馬,立刻快馬加鞭趕赴京城。
從港口去往京城的路必須要經過永寧府。到了永寧府,他將一日跑了五百里的馬換掉,重新買了一匹,路上驛站又換了兩次馬,等他到了京城,歷時六天整。用他的話說他這不是六百里加急,而是八百里加急。
明郡王與明郡王妃足足七個月不曾見他,擔心得嘴上燎泡起了又消消了又起,待見到他回來,王府裡卻炸了營—明郡王大怒,親自綁了這個六兒子,意欲叫白鶴鳴挨足三十鞭,再去祖宗牌位前認了錯才成。
有很多等待與期冀都是有期限的,一旦過了那個期限,反而不美。明郡王妃雖然理解明郡王的怒氣從何而來,也氣惱自己的小兒子如此不聽話,卻不能任由郡王那般處置,畢竟……她只有兩個嫡子,一個還日日纏綿病榻。
“若不是王妃拼命給六爺求情,你恐怕已經被王爺打死了吧?”陸清寧心頭覺得不好,卻依然帶笑問白鶴鳴。
明郡王妃這般維護他,他一定不會再提起什麼婚事!人與人相處都是互相的,即便是母子也是如此,王妃纔出言維護了他,他又怎麼忍心叫王妃傷心?
白鶴鳴卻頗不以爲然的笑着搖頭:“王爺那人,就是舛撰歡。幾位側妃都帶着一臉笑旁觀着,並不阻攔不說,反而唯恐天下不亂,似乎只有王爺打死我才能天下太平,王爺也不是吃素的……還有什麼看不出來?”
陸清寧垂頭咬脣這明郡王府聽來還真不是個好去處,一定會比陸家後宅有過之無不及!陸家只是後宅混亂,明郡王府卻有六位公子,至今世子未定······
“你放心,我這次出來之前,去見過太皇太后······我不求世子之位,只要能令自己真心快活的姻緣。”白鶴鳴似乎看出陸清寧的猶疑,很真切的對她道。
太皇太后今年八十四歲,是當今聖上與明郡王的親祖母,也就是白鶴鳴的親曾祖母。由於年紀的緣故,太皇太后已經不理俗事,卻答應爲他下一道賜婚旨意……
陸清寧驚訝的擡頭。既是太皇太后已經首肯賜婚,她與白鶴鳴的婚事自然是再無阻礙,可既然要去宮裡求太皇太后賜婚,恐怕他已經在明郡王與王妃那裡吃了反對票!
那麼她豈不是還不曾進門就令人家母子反目、父子成仇了?
“沒有那麼複雜。只要今後咱們過得…···好,王爺與王妃也定然高興。”白鶴鳴淡淡的說道。
他從來不稱呼父王母妃,而是寧願像外人一樣······陸清寧不想問他這十幾年究竟是怎麼過來的,心底卻莫名有一絲絲心疼。就像她的上一世從小與祖父相依爲命長大,每每提起父母,都是用“他們”代替…···
“那六爺要不要像之前說過的那樣,去見見我們家老太爺?賜婚旨意突如其來太嚇人不說也容易叫人浮想聯翩呢。”陸清寧頗帶羞澀的問他。
白鶴鳴笑着點頭:“要見,自然是要見的。”
他一直以爲她還是個青澀的小丫頭,並不懂什麼男女情事。可是與她的談話,如行雲流水般,如今竟然已經順理成章談到了這一步!這是他白鶴鳴的幸運,還是她的聰慧?
她的年紀又小,真正成婚至少要等三年吧?若不去見見陸老太爺誰知道陸家後宅會給這丫頭搗什麼鬼!只有將她的所有全部囑託給陸老太爺,他才能真正放心!
鐵錘傳給他的信兒他已經看過了,陸文淵的遭遇他也已經知曉了。那陸家後宅竟然如此兇險,竟然比明郡王府也不差?!
明郡王府再怎麼着,畢竟是皇族宗室,幾位側妃與她們所出的幾位爺,明爭暗鬥常有,卻也不會像尋常人家這般動輒要人性命不是?
“那我就先行一步?”陸清寧試探的問白鶴鳴。
她總不好大明大擺的帶着他一同回陸宅再大明大擺的將他引薦給老太爺吧?姑奶奶還與肖大人早就相識呢,也沒有這般招搖不是麼。
白鶴鳴失笑。她的心意他都懂,可也不至於如此小心吧?他完全可以策馬跟在她的馬車後一路將她護送回陸家,等半個時辰後再去上門拜訪。
兩人如此這般商量好,便欲離開。卻不知是二虎去了磚茶作坊,將白鶴鳴的事兒當做好玩的說給衆人聽了,還是有別人也瞧見了白鶴鳴的到來,兩人帶着水晶才一出屋,便有一大羣人匆匆躲回了作坊裡,許多的黑腦袋卻都露在門邊,分明是想一探究竟。
香料作坊的管事湯成匆匆給陸清寧和白鶴鳴施了禮,便向那些黑腦袋笑罵道:“你們當心丟了姑娘的臉!還不趕緊做活兒去!”
其實庫房裡已經沒有原料了只等永寧謝家派人來送······
衆人鬨笑一聲,各自散去。幾個從磚茶作坊裡專門跑過來的女工,一時無處可去,只好垂頭站在門邊,以便等陸清寧和白鶴鳴離開後,趕緊趕回磚茶作坊去。
等陸清寧上了馬車白鶴鳴也上了馬,一車一馬緩緩離去後,女工們重又湊在了一起,七嘴八舌嘮叨起來,這個說,那位公子爺也太黑了些,好像配不上我們三姑娘,那個說,別看那位爺長得黑,這樣的爺們兒更威嚴……
陸清寧當然想得到那些嫂子們的話,不免兩個耳根又熱又紅,一直快到陸家大門了,方纔好了些。撩開後簾,見白鶴鳴跟在後面的馬已經不見了,情知他是找地方避了,她這才偷偷嘆了口氣······
其實他的各種做派,跟那些紈絝沒什麼大區別,比如他太自我,說不動自己的父母,還去宮裡請動了太皇太后…···不過好在始終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譬如他比那些人多了正義感,又不拿着出身自以爲是,遇事也會跟他認爲合適的人商量……
在眼下這種時代,還求什麼呢?只要他真實······就是她之大幸了。
謝謝calm和一路吉祥的粉紅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