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功元年七月,大理寺卿狄光遠以裡通外藩,圖謀不軌爲由,於暴雨之日,將鴻臚寺卿甘元柬拘捕。
當場搜檢出吐蕃世子赤德祖贊寫給樑王府方城縣主的密信,信中將他們相互勾連,促成論欽陵內附,逐出吐蕃高原的事實,說得清晰明瞭,甘元柬可立下功勞,邏些城方面可重新一統高原,祛除心腹大患,各取所需。
至於方城縣主,或者說樑王府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暫時不明。
但既然這封信是寫給方城縣主的,自也脫不了干係,狄光遠當街痛毆甘元柬,並派遣官差,圍困了樑王府,禁止出入。
眼看上峰即將倒臺,他的副手鴻臚少卿表現可稱精彩,立即便順着大理寺的節奏,下令將國子監中的藩屬國求學質子,包括赤德祖贊和大祚榮等人在內,全都撤回四方館,嚴加拘管。
同時,生怕甘元柬死得不透,組織鴻臚寺官吏佐屬,大肆揭批甘元柬的罪行,有的沒的罪證蒐羅了一大堆,送到大理寺。
武三思並不是好相與的,大理寺圍了他的府邸,他親自出面,跳腳大罵,當衆指派手下管事快馬去長安報信。
大理寺的官差嚴令在身,自是不放人走,掣出橫刀,兩相對峙了起來。
武三思出離憤怒,“混賬東西,便是狄光遠在此,也不敢對本王如此無禮”
幾個大踏步,走到帶隊的官差面前,一步一搖,迎着刀鋒上前,逼得官差步步後退。
眼看大理寺官差的陣線便要在武三思的yín wēi之下土崩瓦解,馬蹄颯沓,大批騎士轉瞬而至。
“樑王兄,你是要當街與官差鬥毆麼?”打頭一人,赫然是身穿深紫色胡服勁裝的太平公主,她把玩着手中的馬鞭,居高臨下,嘴角的譏誚之色甚是濃重。
武三思停下了逼迫官差的動作,扯了扯嘴角,“太平殿下久違了,本王的府邸,無故遭奸猾之輩圍堵,尋不到地方討公道,便只能身體力行,讓太平殿下見笑了”
“笑你?”太平公主揚了揚臉,翻着眼皮道,“本宮卻是沒有這份閒心,只是皇家體統終究是要的,你是皇家親王,沒有鐵證如山,也不會有人敢這般爲難於你,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哼哼,太平殿下的意思,本王便要任由這些下賤小卒欺凌不成?還說不得理了?”武三思冷哼連聲,針鋒相對。
“樑王兄,他們只是封府,又沒有怎麼着你,用得着說到如此地步麼?”太平公主神情嚴厲了起來,“他日真相大白,母皇駕前,你有的是說話講道理的機會,與執事差役糾纏鬧騰,實在有**份”
“怎麼着本王?他們倒是敢”武三思挺直了腰背,神氣活現。
“就是,這些狗腿子渣滓,敢碰殿下一個指頭,定讓他們九族抵罪……呃……”武三思指派去長安的管事也跟着來勁,拽兮兮地吆喝,只不過,他沒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太平公主不會對武三思做什麼,不代表她會容忍一個下人對她狂吠。
話音未落,便聽嗖的一聲,有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洞穿了他的咽喉,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便噗通一聲,瞪大了眼睛仰頭倒地。
鮮血四濺,武三思的臉上也濺了不少,熱乎乎的,臉皮和眼皮,都抖了抖,但沒有開口的意思。
“樑王兄,有件事本宮還沒告訴你,鴻臚寺卿甘元柬入大理寺獄不久,便在獄中自縊而死,想必是有心人殺人滅口,樑王兄以爲呢?”太平公主眼神如刀,紮在武三思身上生疼生疼。
“呵,太平殿下怎麼說,自然便怎麼是”
武三思漸漸察覺,自己低估了事態的嚴重性。
說是殺人滅口他信,但絕不是他,事實上,這段時日,他忙着在東宮跑馬圈地,贏取太孫李重俊的信任,無暇分心旁騖,甘元柬攻訐權策名聲之事,他全程一絲一毫都沒有參與,鬧到現在,事態詭異發作,還牽連到他和女兒方城縣主,他都尚未真正理清頭緒,又怎麼可能去殺什麼人,滅什麼口?
退一萬步講,即便他真的安排了殺人滅口,以狄光遠的手段,更可能是選擇佈下口袋陣,抓個現行,敲定了他的罪過,而不可能讓他輕易得逞。
甘元柬在大理寺獄不隔夜便突兀而死,不明不白,只有一個解釋,是死在狄光遠手裡的。
處死甘元柬的目的,是爲了給權策出一口惡氣,是爲了殺雞給猴看,震懾朝堂雜音,還是爲了敲山震虎,警告於他?
他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狄光遠敢於用如此酷烈的手法操作,定然是有所仗恃,掌握了確鑿的證據,不怕追查窮究。
電光火石之間,武三思腦中閃過複雜的念頭,心頭將那無事生非的甘元柬罵翻了天,面色一片灰敗,真真是飛來橫禍,無妄之災。
太平公主冷冽的聲音傳來,“樑王兄,且在府中待上幾日,可行否?”
“呵呵,太平殿下吩咐,本王從命便是”武三思身段迅速放柔,思忖了一瞬,拿定了主意,“本王有一封信,要遞給長安權相爺,不知太平殿下可方便轉呈?”
“哈哈哈”太平公主莫名地大笑了起來,隨即揮鞭策馬,揚長而去。
武三思莫名其妙,只當是她不肯幫忙,悶哼一聲,返回府中。
太平公主的笑,只有她自己知道。
武三思請她轉呈書信,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要與權策勾兌,尋求脫身。
在她來壓制武三思之前,曾與權策有過聯絡,按照他一貫的作風,一切的衝突和罪惡,最終都是以政治解決,特意問他要武三思付出什麼代價。
權策的回答令她意外。
“武三思有什麼罪過,就承擔什麼懲罰”
太平公主又問,武三思是什麼罪過呢。
權策回覆,“管不好自己的狗,就是他的罪”
以往,有罪之人可以利益交換而免責,現在,卻是無罪之人可以莫須有攀扯而得咎。
“我的小夫君,開始露出獠牙了呢”
太平公主想着這些陰暗之事,卻是滿心甜蜜,連日頭都燦爛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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